鲜血喷溅中,白望烽惨叫着倒在屋顶,金尘飞挥刀立劈,立时将他的头颅斩了下来,那惨叫声戛然而止,一颗人头骨碌碌地顺着屋顶斜坡滚了下去,呯地一声摔入院中地上。
金尘飞弯下身,用刀挑开白望烽的衣服,以刀尖在里面翻挑了半天,挑起一个小瓶,一把接住,来到沙舞风跟前,取出一块大磁铁,将他胸前和背后钢针吸出后,将那小瓶打开,将其中的药沫倒入沙舞风口中,道:“这是解药,你快运功助药力发散。”
说完,又奔到孙知周跟前,依法将针吸出,将解药喂下,又纵到另一间屋顶,救了韦君茹。韦君茹尚能说话,看着金尘飞,低声问道:“你是谁?”金尘飞将自己身份表明后,韦君茹才任他拔了自己身上的针,吃了那解药,随后问道:“我丈夫和师父怎么样?”
金尘飞道:“放心,他们用不了多久便没事了。”说完,放下韦君茹,飞跃到沙舞风跟前,道:“我不能出来太久,得立刻回去,你毒一解,便立刻带他们两个走,把白望烽的尸首留在这里便可。等再有机会动手之时,我会到客栈找你。”说完,自己将剩下的解药服下,也不等沙舞风回答,便纵身而下。
只听下面传来一阵破门之声,随后便有人惊呼,那惊呼只发出一半,便戛然而止。沙舞风心下大惊,知是金尘飞在杀人灭口,想开口制止,内息一乱,药力与毒立时乱斗成一团,他一时腹痛难当,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不多时,金尘飞将附近十来家的屋子翻了个遍,将能听到方才声音者全数杀死,才跃回屋顶。来到沙舞风近前,只见沙舞风怒目圆睁,显是极为愤怒,不由叹道:“舞风,为了给老沙报仇,我已管不了这么多了,如果死后要下地狱,那就让我下吧,谁让我当年为一己之私,而不理老沙的冤屈?你可以恨我,但你不能拒绝我帮你,记住,好好在客栈里待着,有机会时,我会找你!”说完,飞身跃上另一间屋顶,一路向昼星楼方向飞奔而去。
沙舞风心情极为激动,他无法责备金尘飞,因为金尘飞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帮他。但他也无法感激金尘飞,因为这十几家中,至少有几十口人,这些人只是无辜的百姓,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整日不断奔波的凡人,他们与自己无冤无仇,有什么理由害他们?他们老老实实地活着,不为非作歹,只求能过着安宁的日子,但却要遭此不幸,天理何在!
天理何在!他在心里反复地狂喊着,直到身子在颤抖中,终于恢复过来。他长身而起,注视着白望烽的尸体,回想起他掷向那探头观望屋顶的男子的一针,又想起了金尘飞方才的所作所为。他在心里反复念叨着:“金大哥,你与白望烽何异?沙舞风,你与昼星楼人何异!”
他带着沉痛的心情,收起双刀,抱起孙知周,飞身跃向韦君茹所在的屋顶。现在,这附近已成了一片死域,他已再不用小心运功纵跃,落在对面屋顶时,他只觉自己的身体如同自己的心情一样沉重,将屋瓦踏坏了数块。
韦君茹中针较少,休息时间又长,此刻已经可以站起,沙舞风背着孙知周,扶着她一起跃落巷中,向客栈方向而去。半路上,孙知周的身子也渐渐好转,能自己行动,等回到客栈窗外时,三人已经恢复如常,依次顺窗跃入屋内。
关上窗子,孙知周和韦君茹均长出了一口气,韦君茹道:“今夜真是好险,没想到我们螳螂捕蝉,人家那蝉却化身为黄雀,一招便将我们夫妇制住,险些将咱们吞了。师父,你没事吧?”
沙舞风呆呆地坐在椅上,只注视着地面,却不发一言。孙知周道:“今天多亏了金尘飞,否则,师父虽然伤了白望烽,却还是要被他把咱们一一杀掉。可……可这金尘飞出手也太毒了,倒真不愧是昼星楼的刺客,今夜他杀的,少说怕也得有几十号人……”
韦君茹连连向他使眼色,他却说个不停,韦君茹这才想起屋内黑暗,他又怎能看清自己眼神,急忙拉了他一把,孙知周却没回过味来,道:“你拉我做什么?我说得不对吗?白望烽喜欢折磨对手,可那对手毕竟还算是他的敌人,金尘飞倒是不折磨人,好家伙,一下就杀了这么多无辜之人,我看他却比白望烽狠毒多了。”
韦君茹见沙舞风黯然不语,不由急道:“就你明白,啰嗦什么?”孙知周这时才发觉沙舞风的异样,愣了片刻,道:“师父,这事不能怪你,又不是你要他杀的人……”顿了顿,终长叹一声,道:“师父,咱们还要不要金尘飞帮忙?不用他,恐怕难以成事,如果用他,我怕还要再死人,若是那样,我……”
这次韦君茹只是低头不语,却没有拦他,但他却没有说下去。其实这话不用说出口,沙舞风也明白。
韦君茹叹道:“这事委实难办,咱们也没法去怪金尘飞。可……”话未说完,便又陷入沉默之中。
沙舞风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低头看着地,仿佛人已经化成了一尊石像。孙知周想再说些什么别的话题,但嘴张了几张,却不知说什么才好,韦君茹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襟,拽着他回到里间,留下沙舞风一人在前厅之中。
他就这么坐了一夜。
第二天,整个建曲如同烧开的水一样沸腾了起来,“乌鸦巷血案”传遍全镇,且越传越离奇,官府派出大批衙役守住了乌鸦巷,禁止任何人靠近探视,县令钱远亲自到场查看,随后,捕快全体出动,在镇内各处查访,各客栈更是被来回盘查了数遍,凡外来者,皆被逐一问话,那些走江湖的武师、带着兵刃的江湖浪子,更是被“请”入县衙,细细盘查,一时间,建曲府内人心惶惶,一片愁云惨雾。
孙知周和韦君茹醒来时,已然过了辰时,到前厅一看,却未见到沙舞风,连二人的兵刃也不见了踪影,二人急忙下楼,打算外出寻找,却见店里早已来了一队捕快,正盘问店家,见二人下来,便上前喊住,盘问起来。二人假装害怕,只说是外出游玩的商人夫妻,那捕头问来问去,也未问出什么破绽,到房中搜查,也未搜出可疑之物,见二人不似歹人,只说今日全城戒严,令他们不可随意出城,便盘查他人去了。
二人这才明白,沙舞风必是想到了这一点,才趁夜离开,却不知此刻躲在何处,二人商议一番,决定留在店内等候。
此时此刻,在建曲府县衙后堂之内,县令钱远正焦急地来回踱步,满脸的愁容令他那布满褶皱,本就显得有些苍老的面孔,更加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但实际上,他上个月才过了四十岁的生日。
一个家仆打扮的男子,自院外匆匆而来,进屋后道:“老爷,筑月楼的叶偶红来了!”
钱远立刻停下脚步,连声道:“快、快让她过来!”那家仆急忙应命而去,不多时,叶偶红便在那家仆陪同下,出现在钱远面前。钱远冲那家仆一挥手,那人立刻会意地退了出去,将门关紧。
叶偶红脸色也极为难看,缓缓在椅上坐下,看着钱远,道:“钱大人,白望烽的尸首我已经收到了。”
钱远一屁股坐在椅上,道:“这次的事可出大了,叶偶红,你们平时怎么闹我都不管,可这回……”
叶偶红微微低下头,道:“还请钱大人多多帮忙,谢礼已经放入府内后院了。”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礼单,顺着桌子轻轻推了过去。
钱远连看也不看一眼,便叹道:“建曲是个小地方,只因历来繁华,规模日益壮大,才破例在这镇中设了衙门。可我这个县令,论职位不过是从七品下,比起别的县令来,还小了两三级。若只是一两条人命的案子,我还压得下,可这次……这次可死了四十二个人,四十二条人命啊!莫说是我,便是一州刺史,也压不住啊!此案我不得不上报,你们还是敢快想想办法,看看能否在上头找到人来化解,否则……”说着,将那礼单又推了回去。
叶偶红道:“何必非要找什么上头?建曲这么大的城,却无守城军队,被强盗盯上而遭洗劫,也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钱远摇头道:“你这说法根本不成。要知这次死的,全是寻常百姓,都没几两银子家底,那强盗就是再糊涂,也不至于放着富户不理,却来杀这些穷人吧?况且依规矩,本来三面城门入夜是要关闭的,如果非报强盗案,那上头肯定要责怪我,说我守城不严。”
叶偶红面色冰冷,道:“钱大人找我来,难道是要说你不打算管此事了?”
钱远叹道:“也不是,我也是实在没有法子了,才找你来商量。本地历界县令,都借了你们不少力,得了你们不少好处,咱们这建曲府的繁华,说来还要归功于你们,所以一旦出了什么事,大家无不尽力帮你们的忙,可……可这次的事太大了。我虽不知你们到底做着什么买卖,但却知你们手眼通天,所以这才请你来商量此事怎样办。依我看,现在首要的是先追查出那凶手,敢下这么狠的手,你们这对头来头可不小,若不及早除了,恐怕……再者,你们得赶快找上头的人帮忙,将此事压住。唉,说真的,此事若是压不住,最倒霉的可是我,弄不好,就是个摘乌纱的结果。”
叶偶红缓缓点头,道:“您放心,只要您能为我们着想,我们绝不会让您因为我们受委屈。这次我们不求能将此事压下,只求您以查案繁忙为由,晚几日上报,而且……最好能给我们以方便。说实在的,我可并不相信你手下那些捕快,恐怕追查此事,还是我们的人更有用些。”
钱远道:“也好,官家的人,不是自己的事,总是不肯尽心的,还不如让你们自己来查。只是……只是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让我不好收场。”
叶偶红微微一笑,道:“这个钱大人只管放心好了。如今我们遇上了从未有过的大麻烦,正是需要大人帮衬之时,大人能给予方便,我先谢过大人。”
钱远摇了摇头,道:“也帮不上什么大忙,总之,追查凶手事小,赶快平息此事是大。”说着,端起桌上茶杯,做了个要喝茶的样子。
历来官场规矩,端茶即为送客,叶偶红起身一礼,翩然而去,钱远送她出了门,见其走远后,立时将门关紧,转身回来,冲里间道:“卫大人,按您吩咐,我都说了,您看下一步……”
里面传来一阵冰冷的笑声,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道:“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如她所说,只要给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