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纪实中国2
7439200000053

第53章 小说(18)

对了,还有一个人,那就是温爱前,这个人和齐得梅年龄相仿,都五十挂零了。

温爱前以前是一家副科级事业单位的一把手,因为贪污了公款被纪委查处,被免除副科待遇调到农药局当办事员,可能是当领导散漫惯了,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愿做,齐得梅就安排他在办公室管管后勤,主要负责车辆安排和来客接待,这个行当捞不到什么油水,上班也是懒心懒意的。因为他资历老,又不愿和高尔庄坐在一起,齐得梅就安排他坐到一个副局长的办公室里。

温爱前负责吃吃喝喝尚可,主管办公室档案文件等其他工作却是一窍不通,但是这个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做梦都想当上办公室主任。齐得梅很清楚温爱前的花花肠子,当办公室主任无非是想便便当当见缝插针伺机捞点外快。齐得梅怎么会按他的意图做这样的蠢事呢?办公室开支大了不说,用这样的人误了大事谁又担当得起!

所以要想局里工作不拖后腿,还得指望高尔庄心平气和安心工作。

其实高尔庄也有自己的软肋:想自己工作十多年,一些同事同学都升官晋级,有的还当上了县级领导,自己却仍然在办事员岗位上原地踏步,这一悲剧谁又愿意承受愿意永无止境地演绎下去?进门一堆事,出门见人低,悲哀呀!所以高尔庄就那么愤世嫉俗那么痛恨官场绝情,是完全可以理解完全无可厚非的。

齐得梅是个何等聪明的领导,高尔庄的心事他岂能不知?在多次施以小恩小惠不见效果的情况之下,齐得梅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多次与高尔庄促膝谈心,一次次许诺在组织部考察班子调整班子之际,一定给高尔庄一个交代:即使不能进入局级领导班子,也非得解决他的副科级待遇不可!

齐得梅一次又一次信誓旦旦甚至以自己死去的老娘为诅咒前提的表态,确实也让高尔庄铁树开花心存感激,为报答局长的知遇之恩,高尔庄在工作上的确也卖力了一些。

齐得梅任局长三年,高尔庄等局长的承诺兑现也满了三年,可是事与愿违,高尔庄除了被哄着多背了些事做外,其政治前途却没有任何改观。

高尔庄无论如何也沉不住气了,开始对齐得梅心怀怨恨,也暗暗地在工作上有了抵触情绪,甚至发誓与齐得梅势不两立。

高尔庄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局里工作被动得一塌糊涂。齐得梅调动高尔庄工作积极性的解数用尽,招来的总是高尔庄明里白眼暗里骂娘,温爱前正好瞅准这一机会,大势煽情,劝说齐得梅改换办公室主任人选。

齐得梅当然深知温爱前的用心,但左右权衡,还是觉得温爱前说得在理,尽管温爱前不会做事,可至少还比较听从安排,至于他那点爱占小便宜的坏毛病,自己盯紧一点也多少不成问题,孙悟空又如何跳得出如来佛的掌心?

于是齐得梅召开班子会议,宣布自己的人事微调决定,所有与会领导反正觉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也不想因一点芝麻小事得罪局长,于是一齐随声附和,一拍即合,让高尔庄与温爱前职务对调,即日办理移交。

高尔庄非常清楚这是局长对自己实施的恶意报复,虽然怀恨在心,却也无可奈何。移交工作在半小时内办理得干净利索,高尔庄搬出,温爱前正式入主办公室,可谓心想事成,志得意满。

此后两个多月各自相安无事,温爱前与小骆、小徐倒也关系融洽,配合得体,一些如文字汇报材料等重要工作基本上花钱聘请外单位内行操作,如此而已。高尔庄有职无权,有岗无事,上班爱来不来,可有可无,并且早已心灰意死,不妨乐得个逍遥自在。

一日办公室电话骤响,温爱前慢腾腾拿起话筒,“喂喂”两声,听清楚是市局办公室刘副主任电话。

刘副主任在电话里说:“温主任,市局有一些东西已经传到你们的邮箱,请你立刻打开邮箱查收,按照要求做好工作后,于本周之内将资料回复给我们。”

“邮箱?”温爱前小声询问了一句,刘副主任非常肯定地说:“对,邮箱,就是你们办公室常用的那一个,你打开看看。”

温爱前满脸疑惑满腹疑团,他本可以直接向刘副主任问个究竟,但转而一想觉得不妥,也不能在上级面前丢了面子。他特别清楚,省市对口部门给局里配发电脑空调等设备的机会每年都有,那么这个“邮箱”是何时配发的,他还真的不知道。

他挂了电话,不敢怠慢,迅速在办公室的每一个旮旯里寻找开来,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他心目中想象的那个“油箱”。

他焦急地询问小骆和小徐,也没有得到他所期望的答案。

其实他在接到刘副主任电话之后,心里早就有了一个非常科学而大胆的推断:

这个“油箱”,一定是高尔庄和他办理移交手续的时候,已经隐瞒私吞甚至早就搬回家里了,他之所以如此耐心如此隐忍怒火四处寻找,无非是想用铁的事实去验证自己判断的准确性,抓住让高尔庄无法狡辩的把柄,在最后不得已与高尔庄正面交锋的时候,让高尔庄无法伪装无力还击无罪不认无地自容。

那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油箱”呢?多大的容积?是塑料材质钢质铁质还是金银材质?里面装的是柴油呢汽油呢食用油呢还是男性专用神你油?如果是高尔庄中饱私囊,假公济私,如果自己猜得不错的话,温爱前当然希望这个“油箱”越大越好,材质越昂贵越好,油价越高越好,总价值来它个一万十万百万甚至千万岂不妙哉!当然,这一猜想的结果也一定是齐得梅局长所期望的。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常在河边走,必有湿鞋人,哼!这个高尔庄,城府还真够深的,狗胆还真够大的!

温爱前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他想现在应该是郑重其事地向局长大人汇报的时候了,于是兴冲冲地朝局长办公室奔去。

齐得梅好不容易听完温爱前上气不接下气的汇报,脸无表情却心潮澎湃亢奋无比:狗日的高尔庄,你平时道貌岸然目中无人有恃无恐嘴尖眼毒屡教不改,看你也有撞炮口的时候!你一贯充老子扮公子,这回我非得叫你当儿子做孙子!你是老虎我也得拔掉你几颗牙,不压压你的邪气杀杀你的傲气,局里还有何规矩可循?

齐得梅让温爱前马上通知高尔庄到局长办公室来一下,温爱前领旨高兴而去。

齐得梅打算用敲山震虎之法来狠狠教训一下高尔庄,以逼使他今后臣服于己,不再跟自己作对,当然他并不希望把高尔庄害得身败名裂或者受到更加严厉的处置,对于自己的下属,听从摆布尽职尽责是最终最好的目的。

高尔庄很快到来,齐得梅特意给他泡了一杯热茶,示意他坐下,简单地询问了他一些工作近况和家庭琐事,然后言归正传:“嗯小高,听说你和老温办理移交的时候,还有一些什么东西忘记移交了,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但是现在办公室等着这些东西有急用,你回去好好想想,认真清理一下,然后尽快把它们交给老温。我找你没有别的事情,就这样,你去配合一下吧!”

齐得梅之所以说“那些东西”,是想高尔庄是个清白人,好鼓不用重锤敲,这样一点就明,也给高尔庄留足面子;再者,除了“邮箱”之外,高尔庄或许还有别的东西也没有移交,如此一次性作个了结,于公于私都好。

但是高尔庄连想都没想,就非常肯定地回答道:“齐局长,我离开办公室可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没有什么好想的!”

齐得梅满脸堆笑,掏出一支烟丢给高尔庄说:“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高尔庄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搭错了筋一样,感到浑身都不自在,这个齐得梅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药?问来问去怎么觉得像是在审问犯人似的?高尔庄沉不住气了,他把香烟往耳朵根上一夹,一跃而起走到齐得梅办公桌边,“齐局长,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嘛,你说我到底有什么东西没有上交?”

齐得梅也离开自己的座位,依旧满脸堆笑地走到高尔庄面前讳莫如深地说道:

“你别激动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高尔庄还想分辩几句,齐得梅拍了拍高尔庄的肩膀,“小高,就这样吧,回去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找到了就和老温补办一个交结。”

高尔庄知道这是齐得梅下逐客令的动作,于是离开办公室,装着满肚子问号回家去了。

此后几天高尔庄并没有和温爱前再办什么“交结”,他想来想去自己都是问心无愧的,因此就不再理会这个事情。

不知怎么的县纪委监察局的陈副局长知道了此事,就亲自打电话给高尔庄。高尔庄急匆匆跑到县监察局,陈副局长也是一番表面友好实则力压千钧的旁敲侧击,把高尔庄搞得非常恼火,两人在办公室拍桌子骂爹娘大吵了一通,好不容易被其他人劝开。

而市局办公室的刘副主任五次三番催促温爱前交送材料,温爱前被逼得没有办法,又不知道市局到底有多少东西要发配到本局,于是自己租了一辆货车,雇了两个帮手,兴冲冲开到市局来搬运物品,见到刘副主任,方才恍然大悟,一脸羞愧,尴尬无语,只好从刘副主任那里取了纸质文件,灰溜溜地开车回局,迅速找人按照文件要求落实工作任务。

县监察局陈副局长实际上是接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件,才调查高尔庄的。高尔庄大闹监察局,已经在县里被传得沸沸扬扬,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县纪委要求彻查此事,严肃处理,于是陈副局长一行四人,亲临县农药局深入调查了解,最后真相大白:高尔庄并无贪污私占“邮箱”或其他公物的嫌疑,举报纯属诬告。但高尔庄作为一名国家公务人员,大闹纪检机关,辱骂纪检监察领导,性质严重,态度恶劣,影响极坏,此风不刹,难正干纪,因此施以行政处分在所难免。

齐得梅因为此事,颜面尽失,被人笑话,此举被说成是自县农药局建立以来,历届局长中间干的最愚蠢的一件糗事。齐得梅痛恨温爱前的无知愚钝,却又无由责怪;想找高尔庄认真解释,而高尔庄因为此事受到处分,对他更加怀恨在心,更加水火不容。齐得梅从此郁郁寡欢,不愿外出,局里人心更难聚拢,日日得过且过,顺其自然。

是年年底,齐得梅因病住院,县委组织部来局考察班子,齐得梅没有参加,他托人带给考察组一封密函,从此关掉手机,不再与外界联系。

后来得到确切消息,齐得梅因身体欠佳,已经办理改非手续退居二线,接任县农药局局长一职的,是县信访局党组成员,名叫王斗光,贵庚三十有四,据说是县委书记袁理的妻妹的老公的干爹的远房侄子。

蔡德秋,男,汉族,湖南省岳阳市人,师范类中文系毕业,公务员。

多家知名网站优秀写手,另有笔名中秋月儿明、秋月梧桐、斑竹箫笛等。着有长篇小说两部,合集出版短篇小说散文诗歌集三部。于闲暇之时,写心灵文字,特立独行,放飞心猿,不参与任何文学组织,唯以情趣交同志益友。

少年无泪

苏瑜

1.他从高楼上飞身而下……实验楼,有四层,是农校最高的一座建筑。

这是一个夏天的早晨,天灰蒙蒙的,太阳还没有出来。农作二十一班学生杨坚正在实验楼四楼会议室兼文娱室紧张地复习功课。

这时,同班学生王祥也夹了个笔记本上到四楼来。王祥是一个很瘦小的男孩,看起来精神极度疲倦。

“噫,今天的门没锁,大概是为我准备的吧,这下应该好了。”见会议室的门开着,王祥感到很惊奇,便自言自语道。

“王祥,你复习得怎么样了?”杨坚发现王祥走进了门便问。

“你在这儿?”王祥先一惊。

“嗯,差不多了。”王祥很机械地回答。王祥感到有些失望。

“你想喝开水吗?想喝,你就喝吧。”杨坚见王祥老盯着书桌上的一杯开水,就端起玻璃杯递过去。

“好。”“好酒。”王祥傻笑着。然后,接过玻璃杯一口喝了个精光……“好,感谢你为我饯行,我要走了。”王祥自言自语来到带栏杆的屋顶上,眼睛里充满了一种神气。一种视死如归走向刑场的悲壮神气。

王祥绕了一圈从四面向下望了望,最后来到立有一根铁杆的地方站定。他发现这里离地面最高……二十一班的班主任欧阳老师正在焦急地寻找王祥。

欧阳老师个子很高,有点瘦。昨晚王祥就睡在他家里。清晨上厕所时他还睡着,回来时就不见了。

“王祥去了哪里?”欧阳老师见人就问,“你们看见王祥了没有?”

“他上实验楼去了。”有人告诉他。

“糟了。”欧阳老师的脑海中立刻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不好了。”他慌忙向实验楼冲去……王祥攀上了栏杆。

王祥抱住铁栏铁杆正在向下张望……“王祥你要干什么?”杨坚发现他站在栏杆上抱着铁杆便问。

他见王祥抱着铁杆往下瞅,故意做了个要推的姿势。“你要跳吗?我来帮你。”

杨坚促狭地说,他根本没有想到王祥会真的去跳楼。

王祥不语。我才不乱跳呢,跳下去必死,怎样跳才能万无一失?必须头先着地,并且要直掉下正好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王祥在计算着。

“王祥。”

“王祥。”

这时,欧阳老师一路叫着王祥的名字急冲了上来。

“你千万不能啊,王祥。”老师在心里叫。

“王祥在这儿。”杨坚一边应着一边向欧阳老师走去。

王祥正在想着怎样才能万无一失。猛回头,发现欧阳老师冲进了会议室的门……“快!要不就没机会了。”王祥下了决心。

“再见了,欧阳老师。再见了,亲爱的同学们。”王祥来不及多想,傻笑三声就纵身跃下楼去……只听见一个身体摔在土地上的声音。

一切完了……

2.进校的感觉并不新鲜

一九八三年十月四日,湘中地区的一个小火车站——牛马司火车站。出口处一块“娄底农校八三级新生接待处”的牌子十分显眼,几个高年级的学生正在牌子旁边焦急地等待,等待由长沙开往邵阳的310次列车。许多新化、冷江、娄底、涟源的新生就乘在这次列车里。

下午四时三十分。310次列车徐徐进站。牛马司火车站是一个小站,只有慢车才停,停车三分钟。

车上走下二十多位新生。他们都带着很多行李,一眼就能分辨出来。

接待处的学生立刻热情地鱼贯迎上去。提的提箱子,背的背被子,把他们引到牌子旁边休息。

肖鸿忙跑到电话亭,很快要通了农校的电话。

“喂,张科长吗?我是肖鸿,310次列车到了,有二十几个新生,请快派车来接吧。”

“好。车马上就到。”电话那头传来张科长的声音。

肖鸿挂断电话来到学生中调侃。他自我介绍他是新化人。现在读三年级了,他个子很高,也有些胖。是新生接待处的组长。

同学生都热情地、友好地打着招呼,认识的,不认识的。

“谁是王祥同学?”过了一会儿,肖鸿问。

同学们停止了谈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把目光落到了站在一旁默默寡言的矮个子学生身上,他目光中流露着一种忧郁的神气。

“我就是。”他表情木然地回答,勉强地笑了笑。

“你是冷江人,对不?你们冷江的新生最少就你和李琼两位。我是新化人,冷水江我常去,我们认识了,以后就都是好朋友。”他笑容可掬地说。

“嗯。”王祥好不容易挤出笑容机械地应着。

不一会儿,一辆双排座工具车到了。

“车来了,请大家上车。不要把行李忘了。请各位自己清理好自己的行李。”肖鸿招呼道。

同学们上了车又叽叽喳喳起来。像一群爱叫的麻雀。

王祥最后上的车。他在看,看小小的火车站,看经过的村庄、田野。“跟我们那地方差不多。”他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