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历史上最有个性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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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湄公河上的中国情人

1914年4月4日凌晨4点,太阳刚刚跳出海平面,放射着希望的光芒。玛格丽特·杜拉斯正是在这个时间诞生在印度支那这片东方的土地上,但杜拉斯是纯正的法国人,这点不容置疑。不知道如此巧合的时间会给这个刚刚出生的女孩带来什么,根据西方的星座学,白羊座大概赋予了杜拉斯倔犟的阳刚和自由的品性。

杜拉斯的家庭有点复杂,而且对她的影响也非常大。父亲亨利和母亲玛丽都是法国人,但由于法国征服了印度支那,他们便成了来这块殖民地寻找财富和梦想的一代人。两人相识的时候还都有各自的家庭,由于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又有一见钟情的感觉,关系自然也渐渐暧昧起来。

亨利的元配妻子患了病,不久便撒手人寰,而玛丽也正好得知自己远在法国的丈夫已不在人世了,两个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地成了夫妻。婚后五年玛丽生下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女儿最小,就是玛格丽特·杜拉斯。

其实确切地说这个女孩儿应该叫玛格丽特·多纳迪奥,多纳迪奥的法文意思是“献给神”,但杜拉斯是个无神论者,这个带有宗教色彩的姓氏让她很不舒服。不舒服当然要改,于是28岁那年她抛弃了父亲及列祖列宗的姓氏,将自己的名字改为玛格丽特·杜拉斯,这也算是她做的惊世骇俗的事情之一吧。

为什么改成杜拉斯呢?因为这是一个法国小镇的名字,是她父亲买房子的地方。虽然父亲在她7岁那年就因病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是非常爱他的,她想以这样的方式再回到父亲的怀抱。虽然她背弃了父姓,却希望可以使这个埋葬了父亲的地方名扬天下。

亨利给了杜拉斯属于童年的很短暂的记忆,虽然模糊却很难忘。杜拉斯十分欣赏父亲,形容他是数学天才,说自己从他身上继承了很多优点。父亲的幽默、宽容和漫不经心的优雅都成了杜拉斯喜欢的品质。但怎奈父女的缘分太浅,她只能捧着他的照片来怀念父爱的温暖。

从此,杜拉斯过起了完全由母亲主宰的日子,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性相斥的原理,母亲并不喜欢她这个唯一的女儿。她更偏爱大儿子,虽然那是个一无是处、乖张暴戾、品德恶劣的坏小子。杜拉斯小时候没少挨大哥欺负,也没少挨母亲撒气般的责骂。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自然而然地与小哥哥更亲近,“小哥哥”在越南语里是对情人的称呼,这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男孩儿的确在她心里比一般的手足之情要特别很多,在杜拉斯的生命中,小哥哥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她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执著地爱着小哥哥。

对于母亲,杜拉斯始终怀有爱恨交加的感情。那是一个有着强烈控制欲的女人,性格古怪到人们都不愿意与之交往,同时她也是名严厉的老师和校长,公平地说,她对学生的确很负责任。她也很倔犟,不甘平庸,努力工作,积极赚钱,尤其在丈夫死后,她更是承担了全部的养家责任。她非常非常需要钱,除了学校里的工作,她还额外地去教法语课程,在电影院里弹钢琴。她倾其所有在海边买了一块耕地,做着成为“水稻女王”的发财大梦,殊不知那是每年必被海浪冲刷的盐碱地。这让她赔得倾家荡产、债台高筑。

母亲的性格和经历影响着杜拉斯和她的小说创作,她的生活就是很好的素材,杜拉斯的很多小说里都可以找到在印度支那这一时期的生活和母亲的影子。纵然母亲给她的童年带来的并不都是温暖的记忆,可杜拉斯的确爱着母亲,也极端地渴望着母爱。

何况母亲在了解了杜拉斯是块学习的料后也是不遗余力地供她念书,开始为她的未来着想。学校里的杜拉斯绝顶聪明,用心学的时候成绩数一数二,当然不用心时也会带回来一筐“鸭蛋”。在西贡读中学时,杜拉斯的成绩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数学成绩飞跃,法文独占鳌头,作文更是好得可以当范文。

当时杜拉斯的家在沙沥,距西贡一百千米,她不得不寄宿在一位老小姐家里。这位超级自恋的老处女总会站在卧室的窗前,半裸着身子转来转去,让杜拉斯欣赏。杜拉斯只能羞答答地垂着眼睛,在这样半强制的状态下第一次了解了女性的身体和作为女人的风情。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刻到来了,不久以后她就遇到了可以让她铭记一生的情人。

浪漫的邂逅在湄公河的渡船上,这也是杜拉斯从家到学校的必经之处。15岁半的杜拉斯穿着一条用母亲的衣服改成的茶褐色裙子,一双减价处理的皮鞋,还戴了一顶玫瑰木色的平檐男帽站在船板上。大概是这有点滑稽的装扮吸引了情人的注意,他走过来与这个白皮肤的姑娘搭讪,说她的帽子很特别。

情人是个黄皮肤的中国人,一个富家子弟,祖辈是中国北方抚顺人。他的父亲很有钱,现住在沙沥,在河岸有一座豪宅,一边抽着大烟一边经营着产业。情人则刚从巴黎留学回来,讲着一口流利的法语,他坐着那辆黑色的轿车往返于沙沥和西贡之间。这便成了他顺路接送杜拉斯的借口,她也不用搭乘公共汽车去上学了。当时的杜拉斯看起来平凡而弱小,反倒引起了情人强烈的保护欲望。

与情人在一起的时光,是一段温情的岁月。最初杜拉斯并不确定对情人的感情,而后在不知不觉中慢慢地爱上了他。他们在光线幽暗的房间里发生了肉体关系,情人已经是个成年男子了,他耐心地引导着她那颗未谙世事的心。杜拉斯几乎在懵懂之中结束了自己的少女时代。这是她第一次与情欲有关的体验,交织着很多说不清的感觉。是痛苦,是快乐,是疯狂,是温柔,还是一点一点迷恋上了那种味道?总之,爱的初始体验让她恍惚了好几天。

与情人的交往是杜拉斯除了学习以外生活里的重要内容,然而一个白人女孩儿与一个中国人的交往还是会惹来他人的非议。杜拉斯家里也知道了这件事,母亲拼命地扇她耳光,大哥更是在旁边煽风点火,只有小哥哥心疼她替她辩解,但又有什么用呢?后来母亲知道了那是个富裕家庭的男人,便不再阻止他们交往,但前提是女儿必须从情人手里弄出钱来。

迫于家庭的压力,杜拉斯只好屈辱地向情人伸手,并把他介绍给了她的家人。她看着自己的家人在情人面前所表现出的冷漠与贪婪,再看看情人的尴尬与无奈,残酷的心理碰撞构成了杜拉斯甜蜜爱情里的悲伤。对于这段感情,母亲始终是矛盾的,一方面她真的不愿意让女儿跟情人来往,但她太需要钱了,自尊让位于现实生活,她利用女儿的感情作了交易。

杜拉斯是牺牲品,可在这种牺牲中她得到的是情人默默的温情与爱,他对她说:“我多么想带你走,离开这个地方,离开所有的人。”但是,再多的激情也会阻挡于世俗规则面前,其实谁都明白,杜拉斯与情人不可能有美好的结局。因为杜拉斯的家庭不会允许她嫁给一个黄种人,尽管那人有很多钱。而情人的家庭也不允许他娶个没钱又没地位的白人女孩儿,他们已经为他包办了中国北方一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潜在的危机预示着分手的必然,只是杜拉斯和情人都不想那么快地醒来,但现实显然不能受他们的操控。作为补偿,情人的父亲给了杜拉斯母亲一大笔钱,以此结束两个人的关系。她母亲接过了这笔钱,她可以用它来替大儿子还账,供小女儿上学,让生活过得好一点。但对于杜拉斯来说,生活得再好也比不上心里的难过,她觉得自己像一件被交易的商品,鞠躬尽瘁地实现了交换价值,却丢失了属于自己的感情与本质。

分别的日子来临了,1931年夏天,杜拉斯17岁了,她随母亲登上了去马赛的船。站在船头,看着情人黑色的轿车停在远处,她知道他一定坐在车里看她。他会对她不舍吗?他会为她流泪吗?看不到任何表情,船慢慢地开动了,陆地远去了,情人的车子也远去了,但记忆不会远去,他们走出了彼此的视线,却永远也走不出在印度支那共度的如水光阴。

她把他封存在了心灵深处,那里铭刻着他的名字,李云泰,她少女时代的情人,她《情人》中的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