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八旗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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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续篇:有一种命运叫血脉(20)

假如把中华民族比喻成为一棵参天大树,那么五十六个民族就都是同样根深叶茂的大树的支脉。

倘若我是一棵大树小枝上的一片叶子,那么少数民族戏剧就是鲜艳夺目的一朵朵鲜花。

在楚雄彝族自治州,在州彝剧团采访,我似鱼儿归水一般快乐,虽然日程紧张却毫无劳累感。

在彝族学者那里,我领略到彝族文化历史之悠久,内涵之渊博、文明之灿烂,更感受到了古老民族历经的豪壮与沧桑。

在彝剧演员、明星、剧作家、作曲家面前,我倾听了一个又一个感人的故事,也懂得了每个人自有不同的人生篇章。彝剧绝不仅只是彝族人喜爱的艺术,从“元谋猿人”到“毕摩文化”,从“火崇拜”到“左脚舞”,彝族人民生活中许多元素都对其有影响,就像民族特质凝聚起来的艺术形式表现于舞台,在彝州有强大影响力,在全国戏剧界也曾多次获奖。

采访之后回京,我赶写出中篇报告文学《彝州第一团》,当年刊发于《中国作家》。

反响应当是有的,因为我第二次为自立“项目”赴滇是时,楚雄州彝族副州长专门宴请我表示感谢。我的第二站是大理白族自治州,采访对象是白剧团,再次融入一片美仑美奂的白族历史文化海洋中。白族同样是历史古老文化发达的少数民放,云南悠久的“青铜文化”时期便有白族先民的贡献。

白族文化是一种包容性很强的文化,在与外来文化碰撞、吸纳、交融中形成自己特色,而白剧也属于白族文化的集中代表。同样我在大理也如鸟归山林,自由自在,完全和白剧团的兄弟姐妹们成为一家人。白剧曾几起几落,白剧艺术工作者走过的路也并不平坦,但是数十年来几代人献身于本民族独有艺术的故事。听完仍让我敬佩感慨。

正象曲六乙先生着作中所评价的那样:“在少数民族戏剧中,白剧是仅次于藏剧的古老剧种,有着深厚的传统……”

白剧团的领导和演员们也很敬重我这个“民族大哥”,带我到下关听风、赏花,到洱海边品鱼,还专门领我在苍山脚下参加了一次绝对传统、绝对民族风味的婚礼。

结束大理之行,在北京写作期间,回味白族兄弟姐妹们的温暖,一个绝妙的题目跃上心头,我写下的第一行字是《风花雪月话白剧》。

此报告文学刊发于《戏曲艺术》杂志2004年第三期。题目译为英文时,是The Regu larpat ternso fthe Form ationo fthe Trad itiona lO pera Typeso fthe Na tional Mino rityof China,虽也是同义,但却少了中文内涵的韵味。

由于条件变化、经济问题等原因,傣剧、壮剧采访未能完成,恐成为我终生遗憾。

由于依恋第二故乡,也因为在云南朋友众多,成为“自由撰稿人”之后这数年,我已完成以云南人物为主题的报告文学数十篇,约达百万字。我采访对象有退下来的省级领导、科学家、发明家、国企领导、民营企业家以及寻常百姓。

我采访方式正像朋友何建明说过的一样是“投入感情和走进采访对象的心灵深处”,所以新交朋友也颇多。

当然,这种“业余创作”也有难题,最难的一次是应在云南省公安厅任职的好友之约,采访曾多次发生所谓“群体事件”的某大型水利工地,去为国家基本建设保驾护航做出贡献的我公安民警作真实记录。除了读侦探小说,我还真没和警察打过交道,接受约请就得知难而上。

2007年秋,我飞赴滇东北开始采访,陪同我的是省公安厅一位副厅级干部,足见人家是多么重视。

当我以真诚态度真正融进边疆一隅的广大公安民警队伍中去时,一句俗话得到证实:“警察也是人。”

当群众不理解政策时,他们做到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眼泪吞到肚子里,忍住委屈耐心地宣讲解释。

当不法之徒横行霸道破坏国家建设、危害百姓安全时,他们如利剑出鞘,出生入死,不惜一切保护着生活的安宁。

平常对他们实在不了解,甚有误解,生活在他们中间才知道公安民警们最真实的一面,才懂得一种职业必能锤炼出一种特殊性格。

大事写在我的报告文学里,有些小细节仍令人难忘。一位乡村派出所民警,多年在高寒山区派出所值勤,由于地广人稀他巡查一遍管片内的村寨,需要在山里步行几天。有一次,他在巡查中鞋底已经磨通了,晚上在灯下设法垫补时被村里农民大嫂发现了。农民大嫂当即送给他一双手缝的布鞋,我们的民警当场掉了眼泪。

他对我说:“我没立过功,可是这双布鞋像功勋章一样珍贵!”

还有位在施工公路值班的交警,在雨季里为保障通行将近两天两夜没回家。

由于施工道路泥泞难行,大雨天就经常堵车,这让被堵的卡车司机们大为不满。

这天,正沿路疏导的这位交警经过一辆载货车,遭到司机责骂,什么“你们白拿人民的钱、白吃人民的饭”之类全骂出来了。

这位交警无法辩解,无奈之下默默地脱下水靴,伸出一只被污水泡烂了全是红肿的脚,悄声说:“对不起,我们正在尽力疏导。”

据说骂人的司机看着交警的红肿烂脚都傻了,只能掏出烟来说:“兄弟,我错了。”

采访后,我写成的报告文学题目是《出警,在历史转折时刻》。

我不止记述了大量事实,歌颂了公安民警们的敬业精神,更以自己的角度论述了我公安队伍出警的时机、价值和意义。

2008年,在中国承办“奥运会”前夕,云南省公安厅文联再次邀请我赴滇,交给我一个更大的难题:用报告文学方式记录云南公安战线的基层公安队伍建设的成果。

据说已经有别的作家说过,这只能是工作总结、工作汇报材料,怎么可能写成报告文学呢?

省厅文联宋主席却觉得只有报告文学形象生动,才能真实反映我们公安民警在最基层工作和生活的感情和行为,所以他见面第一句话便对我说:“为难老兄了。只能再一次请你出马了!”

那次采访长达将近一个月,我们几乎跑遍云南省各州市公安局,采访对象多达数百人,上至厅领导下至派出所以及警务站的小民警。

漫长的采访路,无数次的倾心长谈,留给我的仍然是无尽的感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基层队伍建设了,红土高原上的确有这样一大批人,他们负重前行,以无限激情和满腔热血做出奉献,巩固着西南边疆的建设发展,与全民族一起迎接伟大的复兴时代。

于是,我为长达数万字的报告文学命名为:《云岭铸剑英雄谱》,记录了英雄般的群像风采。

现今时事,随着人民富裕起来,社会生活中多了些灯红酒绿的奢侈、颐指气使的骄横、一掷千金的挥霍,却无疑少了一些我们这个民族最朴实最真诚最勤劳的传统。为他人付出多少,是一个人道德情操是否高尚的标尺。

只有真诚为社会付出时,平凡才变得伟大,渺小才变得崇高。事隔数年,但是当年我采访中在云南墨江哈尼族自治县遇到一件事至今难忘。

我再没到过墨江,我不知道今天那里有没有大变化?我也不知道当年我见到的那些年轻的警察们生活的怎么样?但是,我仍记得当年留给我的深刻印象--

2008年那次采访时,在墨江县公安局设在通关镇213国道旁的警务站,我遇见了年轻的女民警孙婷。

她二十五岁,2006年毕业于云南省警官学院,身材柔弱却青春勃发,脸色略略有些晒得黑红。

这个警务站没有任何设施,甚至连一座岗亭、一把遮阳伞也没有,所有上岗民警就在公路旁露天值勤,而且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

他们的任务就是缉毒,堵住213国道这条毒品由境外流向内地的主通道。

孙婷是2007年2月上岗值勤的,到现在一年半了,她说风吹日晒、雨淋雪冻不算什么,最难适应的是“倒时差”。

“倒时差?这儿还有时差么?”我问。“是睡眠的时差。”孙婷微含羞色地解释,“我们是两班倒,三天一换班。

每个班值勤是上午和上半夜或下午和下半夜,总是在午夜十二点起床,很长时间都适应不了这时差。

每天值勤十小时以上,最长一次连续值勤十六个小时哪。”说的是困难,小姑娘的表情却挺自豪。

她说,一年多来向师傅们学习,和师傅们交流,已经有了许多在学校中没学过的实战经验和查毒技巧,已能够凭借察颜观色分辩出可疑人了。

2007年8月,一辆雪佛莱轿车通过,她发现驾车的男人说话结巴,乘车的妇女神色紧张,认真检查在后备箱查出了八百九十克毒品,这是孙婷独立作战的第一次战果。

孙婷在警官学院读的就是禁毒专业,她说:“很苦很累这是事实,但是很有成就感。

如果从我手里放过一辆可疑车,那就有特别失职的感觉。毒品流入内地的危害我们最清楚,绝不能让毒品逃过我们的一念之间!”

正在带班的警务站副教导员刁宁也是个年轻人,1998年警校毕业,从警已十年。据刁宁介绍,自警务站设立以来,平均每个月查获毒品十多起,就在不久前他本人在一辆拉矿石的大货车驾驶室顶棚夹层内查获冰毒十一公斤。

2007年,在全省十七个警务站中,墨江警务站查缉毒品量居全省第一。

墨江是全国唯一的哈尼族自治县,县境内99%以上为山区,群峰耸立,溪流纵横,地方经济至今仍未脱贫。墨江县又是国道213线和省道0538线交汇处,两线辐射均指向世界最大毒源地缅北“金三角”地区,所以成为境内外毒贩从事过境贩毒的一条理想通道。

特别是高速公路修通后大大缩短了边境到内地的时间和距离,毒贩更是挖空心思地力图带毒闯关过境,墨江县公安局及警务站打击毒品犯罪任务十分严峻。他们的工作条件差,但缉查手段高;缉毒任务重,但队伍士气高。

在通关镇警务站值勤现场,我只见停有一辆普通警车,没有任何高科技查缉设备,然而警务站民警们在实践中摸索出的“一看、二问、三逆向、四闻、五查”却屡显神威,无论是货物夹带、人货分离、还是人体藏毒、车体藏毒、无奇不有的藏毒方式在这个检查站统统现出了原形。

墨江县公安局禁毒大队大队长何江说:“基层公安队伍建设开展以来,软硬件条件得到了改善,我们每年侦办毒品案都在一百件以上,都办得很漂亮。

基层公安队伍建设提高了民警的素质,提高了实战能力,毒品案都是金钱案、都有生死考验,墨江民警经得起考验。”

2006年9月墨江民警为追查越境毒贩到中老边境设伏,发生了激烈枪战。下午两点多,境外毒贩反复试探后终于背着毒品越境进入中国境内,当我们发出抓捕信号时,意外却发生了。对方首先开枪,火力还挺冲,企图掩护毒贩逃脱。

在危急时刻,墨江民警沉着应战,不仅压制住对方的火力,抓获了毒贩,现场缴获毒品7.6公斤,而且我们无一伤亡。何江大队长说:“这种处变不惊,正是战训结合训练的成果。而我们的民警装备改善了,都穿着防弹衣,保证了无伤亡。”

禁毒大队副大队长黎红伟更有感慨:“现在我们的民警都很年轻,实战经验不多,这次是几年来与毒贩正面交火的第一次,墨江民警毫发无损,真都是狠抓基层公安队伍建设的结果啊。”其实,在墨江公安队伍中,这样的事例很多。

28岁的女民警杨丽,化妆侦察与毒贩周旋,在昆明毒品交易现场独自一人便将一身材高大的男毒贩扳倒制服,连围观的群众都拍手叫好:“这个女民警可太厉害了!”

墨江县公安局政委王东福是位哈尼族汉子,热爱故乡,更热爱公安事业。

他无比自豪地说:“墨江县公安局警务站就是设在213国道上的毒贩克星!我们这个警务站自2005年2月经省政府批准设立以来,通过公开查缉已破获毒品案数百起,缴获各类毒品数量惊人。可以说,小小警务站为全省、全国乃至国际禁毒事业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据王东福政委介绍,在基层公安队伍建设战训结合培训过程中,由于墨江警务站查缉毒品经验丰富,省内外不少公安机关都曾派人到警务站考察并且跟班学习。玉溪市公安局最终成功破案的“11·10”毒品大案,最初线索是一辆途径213国道墨江警务站的带毒凌志轿车,这辆车及毒品便正是在墨江警务站查获的。墨江县是个边疆贫困县,墨江警务站似乎至今也比较贫困。警务站距县城四十三公里,警务站至今没有办公地点、路卡查缉设施和民警们的宿舍。

我走进离公路不远的警务站临时驻地,进院后迎面便看见两间用破旧木板搭起来的棚棚,门口还拴着两只羊。民警介绍:“这是我们的餐厅和厨房。”

四面透风的木棚和极其简陋的厨具,能保证日夜不停上岗值勤的民警们的健康吗?

我走进警务站民警们的宿舍,这是临时租用的通关镇林业站的一间教室似的大房间,密密麻麻的摆满了床,数了数,共二十一张床。

民警介绍:“男同志都住在这一间,唯一的女民警孙婷同志住在仓库里。”

我不由又担心,据说是统统在午夜十二点换岗,那么这样大通铺似的宿舍,我们不值勤的民警兄弟们能休息好吗?

当时,我心中就产生了巨大的疑问:基层公安队伍建设三年了,为什么不修警务站?为什么没有值勤民警宿舍?

为什么不在213国道旁建一处正规查缉设施?不是有省政府批示、不是有编制、不是有经费了吗?

几年啦,难道就让我们的缉毒民警永远站在露天风雨中查毒?在破木棚中吃饭吗?带着一连串疑问,我听到县公安局领导们的如下解释:根本原因是经费。墨江县公安局警务站修建经费一百八十万人民币早已到位,但就是无法动工。

警务站的任务是在213国道上查缉毒品,那就必须在国道上开个口子,至少须三十米宽,才能修建相应设施。而在高速公路上开个口子,必须得到公路管理部门(或企业)的批准,并且要支付相关费用,据说每米三万元。

两年多来,已经有过无数次协调,有过无数次汇报,甚至早已引起了省公安厅领导的高度关注,甚至已经报告到省政府。但是,警务站民警们却长时间在露天值勤……

作为一名普通作家,我对政府系统申报某项工程的程序以及审批手续是没有多少知识的。

然而,作为一个公民,我对禁毒事业的意义是绝对明白的。

中共中央总书记胡锦涛同志说过:“禁毒工作持之以恒,毫不手软。”

这大概代表了全民意志。与这种意志相比较,在213国道上开个三十米宽的口子问题究竟有多大呀?我们的公路管理部门(或企业)就不能在某种协调中让一步吗?

何至一拖两年。我想,四年过去了,一切应当有新变化吧。

今天,他们不会在露天执勤了吧?

那天,离开警务站时,民警们说:“别走了,晚上杀羊,吃红烧羊肉吧。”

我说:“谢谢!留给弟兄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