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鄞祯停下脚步,轻轻叹了口气。展阳的想法是对的,他确实应该把有限的时间都用来与沈梦璐相处。毕竟随着太子登基大典的临近,他以后能留在沐王府中,安心陪伴沈梦璐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处理吧!务必妥善处理,尽量不要让娘娘费心。还有,将原本负责娘娘安全的暗卫换掉。”朱鄞祯沉声下令。
展阳一愣。“主子,可这件事情是个意外,怪不得他。”
展阳知道朱鄞祯这是要追究那名暗卫的责任,可是这件事情纯属意外,并且也沈梦璐也并没有受到伤害。而那名暗卫也已经主动向展望认了错,而今朱鄞祯还要责罚他,未免太严苛了些。
朱鄞祯的想法却与展阳不一样。“没有及时发现问题,才会出现意外。倘若本王精心培养的暗卫,只有眼睁睁看着意外发生的本事,那本王也太失败了!”
“展阳,你虽然不是暗卫,可是一名合格的暗卫应该具备什么样的条件,你却比谁都清楚。本王让他暗中守护王妃,难道只是让他在事情发生的时候挺身而出,英勇牺牲吗?”朱鄞祯自嘲地摇了摇头。“不是,本王是希望他们能在事情发生之前及时阻止。”
“你也知道这件事情是有人在暗中捣鬼,那么事发之前必然会有鬼祟之人在王妃周围出现。可是暗卫却没能及时发现,只凭这一点,你说本王有没有换掉他的理由?”
朱鄞祯平静地望着展阳,他眼眸里没有迁怒,也没有责备,只有就事论事的冷静。暗卫的衷心,朱鄞祯不怀疑,可是这件事情却证明,此人并不是个合格的暗卫。而他,自然是不放心将沈梦璐的安危交到这样的人手中的。
展阳低下头,有些羞愧。他原以为这次是朱鄞祯偏激迁怒了,没想到却是他感性想偏了。“主子英明,是属下考虑不周!主子,属下会重现挑选一名合适的人选接替那名暗卫的位置。主子放心,属下相信他们一定会保护好娘娘的!”
“不用这么麻烦了!从明天开始,就由你亲自保护王妃吧!”这句话朱鄞祯说得不假思索。
展阳愣住,让他保护沈梦璐?那朱鄞祯怎么办?“主子,属下以为还是让风影来保护娘娘吧!世子殿下那边,换成展望,这样会比较妥当。”
展阳知道朱鄞祯不直接派展望跟着沈梦璐,是因为知道展望口笨,怕他会冲撞了沈梦璐,这才会选了自己。可是他是朱鄞祯的贴身侍卫,在朱鄞祯心中,沈梦璐的安危是第一位的。可在展阳心中,摆在第一位的却永远是朱鄞祯!
朱鄞祯凝眉沉思了一会儿,没有做无谓的坚持。“这样也行!就这么安排吧!”风影身手了得,为人也机警灵活,让他守着沈梦璐,倒是能够让他放心。
“是,属下遵命!”展阳松了口气。“主子,那名暗卫又该如何处置呢?”展阳多少有点为那名暗卫担心,按照惯例,只怕他小命不保!
可出乎展阳的预料之外,朱鄞祯这一次却格外开恩。“撤去他小队长的头衔,将他贬为普通暗卫,重新历练吧!”
展阳再次愣住。朱鄞祯这样的处罚,大大出乎了展阳的意料。朱鄞祯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
见展阳愣着不动,朱鄞祯皱眉,“怎么,有何不妥吗?”
展阳摇头笑了,“没有,主子英明!属下只是觉得主子变友爱了。”事实上,展阳是想说,朱鄞祯变得宽容仁善了,对属下也不再像以前那么冷酷无情了。
朱鄞祯垂下眼眸,勾了勾嘴角。“是吗?这样难道有什么不好吗?”友爱吗?或许是因为心中有爱吧!
展阳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当然好!属下以为,娘娘和大家看到主子的变化,都会很高兴的!”
好,自然是好的!谁不希望自己的主子是个明主也是个仁主呢!而展阳心中也很明白,朱鄞祯这样变化,完全是沈梦璐潜移默化的功劳!
朱鄞祯但笑不语,知道展阳是个明白人。是的,以沈梦璐那颗慈悲为怀的仁心,必然会鼓励他成为一代仁君的!他会变得更好的!一定不会让他的娘子失望的!
朱鄞祯回到悦梦宫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亥时。寝殿内一片漆黑,沈梦璐显然已经睡下了。怕惊扰了沈梦璐,朱鄞祯便没有掌灯,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靠近了大牀。
可是他尚未脱完靴子,就听到了沈梦璐带着些许睡意的嗓音。“四郎,你回来了。”
朱鄞祯一怔,放下手中的长靴,和衣躺到沈梦璐身边,伸手圈住她。“吵到你了?”
“没有。”沈梦璐靠近朱鄞祯,将头埋在他胸口。“我在等你。”她一直在等朱鄞祯,等到上下眼皮直打架,却还是坚持着不让自己睡熟。她怕她这一沉睡,再睁眼的时候,看到的会是空荡荡的牀铺。
这些日子,朱鄞祯越发得早出晚归了!他们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朱鄞祯怜惜地亲了亲沈梦璐的额头。“傻娘子,累了早些歇息便是了,为夫忙完了自然会回来的。娘子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该为腹中宝宝着想。”
沈梦璐温驯地应了一声。“嗯,知道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朱鄞祯轻轻抚着沈梦璐一头顺滑如绸缎的秀发,暗暗叹了口气,他知道沈梦璐这样执拗地等着自己,绝不只是小女人的黏人而已。
“娘子,你不用担心。父皇已经恩准了谢老将军告老还乡的请求,待过完新年,父皇会派人送谢老将军和谢老夫人回江南的!”朱鄞祯说这话的时候,声音低沉了许多,多少带着些许无奈的叹息。
谢义贤突然辞官一事,正如朱鄞祯所担忧的那样,在朝堂之上引起了激烈的反响。因为尉宇阳遇害一事引起的连锁反应,金銮殿已经犹如沸腾的水一般喧嚣了,而谢义贤突然辞官一事,更像是投了一枚炸弹在水中,整个炸锅了。
尉驰瀚等人毫不客气地抨击谢义贤这只做贼心虚,畏罪潜逃,更是将整个安护侯府都按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谢义贤眸光如炬,面色铁青,他的脸色从早朝开始至下朝为止,都没晴过。
朱鄞祯无数次担心谢义贤会像前一天那样,被气晕过去。可是,谢义贤虽然脸色很难看,这一次却并没有任何过激的言行。没有爆血管,没有爆粗口,甚至没有做无谓的反击。
谢义贤一直紧握着双拳,如伫立不到的铁人一般,坚定地站着。“皇上,老臣十岁便随父出征,十三岁立下军功。老臣一生戎马,大半辈子都在沙场杀敌,保家卫国。老臣不敢说自己为我大明立下多少功劳,但是老臣的肝胆忠心,却是天地可鉴。老臣系出将相之家,老臣的祖父,父兄最先教会老臣的便是忠义二字,别人诬陷老臣居功自傲,老臣可以忍。老臣的孙子被人栽赃嫁祸,含冤入狱,老臣也可以忍。老臣的门生忘恩负义,勾结奸臣,老臣亦可以忍。可是,说老臣通敌卖国,老臣不能忍!”
谢义贤将脊背挺得笔直,说出来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皇上,老臣深知清者自清这个道理!老臣是一届武将,也深知自己没有尉丞相等文臣那般的巧舌如簧,能言善道。老臣只想问一句,在过去这五十余年里,老臣与哪个国家没有打过仗?在这个世界上,有哪个国家,没有老臣的敌人?皇上,老臣想了整整一夜,想破了脑袋,也实在想不出来,老臣能与哪个国家通敌。”
“皇上,在场各位大人,个个都睿智过人,不是平凡之辈,老臣昨夜从夫人手中得到一张清单,上面记录的所有国家,都是老臣曾对战过的,还请皇上替老臣做主,请尉丞相等各位大人替老臣分析一下,与哪国通敌,与老臣是最有利的。”谢义贤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绢书,恭敬地递到了朱鄞祯手中。
绢书上的内容很多,详细记录了谢义贤历年的官职,出征的年限,时间,地点,对手,以及最终的战况结果,甚至还详细记载了战事双方的伤亡情况,以及皇帝对谢义贤的赏罚。
这绢书记载的内容,是谢义贤所有的戎马生涯!从十岁到六十二岁,朱鄞祯一眼望去,与大明有过战事的国家名称都在上面,而战事结果,是以胜仗居多!
再仔细看,谢义贤立下的功劳与他得到封赏比较,其实是不成比例的。有许多次,谢义贤立下大功的时候,得到的不过是皇帝一句华而不实的褒奖而已。
原来,他们大明皇室,欠谢义贤的有那么多!因为,从谢义贤遍布天涯的足迹来看,要说这天下是他打下来的,都不为过!
朱鄞祯内心的震撼很深,他唤了安公公一起,将绢书展了开来,摊到了众人面前。长长的绢书,从明德宗脚下,铺到了金銮殿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