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忘记了世界上有种友谊,它跟爱情一样,伟大到看见对方幸福愉快,自己也愉快幸福。
Part1
卧室里平稳的呼吸声,流年凝视着睡梦中的初末,她是真的累了,没像以前拉着他巴拉巴拉的说个没完,很快就睡了过去。
此刻夜深人静,流年脑中一直重复着早上余教授说的话……
“后脑上面的肿瘤压迫眼神经,所以让她失明。按照她可能有遗传家族的失明症状,这种情况只是提前了……就算做手术把那颗瘤取出来,也许她的眼睛也看不见。”
“……”
“不过就算看不见也必须把那颗肿瘤取出来,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她最近应该经常会头疼吧?”
皱眉,“……好像……没有。”第一次这样的迟疑,因为在他脑海里,完全没有这样的记忆。
每天她都很开心,比以前快乐的多,他以为……那是因为他在身边的关系。
“那可能就是不想让你看见?我说流年啊……你好歹也是学医的,难道不知道脑袋里有个那么大的东西会有多疼?”
一瞬间,她往日的微笑在他眼底显得那样的逞强,那样完美的毫无破绽的笑颜下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
他怎么会忘记她那个倔强得要死的性子?就是痛死,她都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思绪回到眼前的小巧的面容上,看着她在梦中习惯的皱着眉,他指尖轻轻地抚平那抹褶皱,道了一声:“你这个小骗子。”
朱晓鹏结婚的那天,流年和初末一起过去。
以前常常听人说,结婚是女人一辈子最幸福的事情。那时候她只觉得穿婚纱很漂亮,白的像一只天使,所以她想要跟流年结婚,因为想要他看见自己最天使的一面。
现在她才知道有些幸福是从心底散发而出的。
冬日,新娘穿着裸肩的纯白色婚纱,当一旁有人关心地问她冷不冷的时候,她摇摇头。
便有人笑道:“今天是新娘子最幸福的一天,就算外面再冷,心里也是暖和和的呢!”
然后是一群人的欢声笑语。
初末看不见,但可以听见新娘的声音很温柔。
初末对流年说:“你知道吗?翅膀小时候有个愿望,就是在村头村尾分别开一家超市,让他的老婆当两家连锁超市的老板娘。当时我只觉得是在开玩笑,没笑道他居然真的做到了。”
却不想,流年居然反问:“那你知道我小时候的愿望是什么?”
“嗯?”初末歪着头想了想:“当一个著名的钢琴界大师?”
“不是。”
“那是……当医学大师?”
“不是。”
嘴巴轻轻地嘟起,苦思冥想了一下,初末还是放弃了。流年太高深莫测了,心里所想的不是她这种凡人能猜到的,所以她很干脆地问:“那是什么?”
“好好爱你。”
Part2
流年今天要出一趟门,有些不放心初末一个人在家里。
初末却拍拍胸脯很淡定地说:“我都这么大了,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我答应你乖乖地待在家里等你回来,哪都不去!”
最后流年是被她推出去的。
对于她又回到小时候那股野蛮劲,流年又疼爱又无奈。要养回她的这些小习惯,可真不容易。
流年要去的地方非常的近,不过十几步的距离,不远的桃树下,一个包裹得很严实的女人已经在那等了很久。
她站在桃树下,看着只剩下枯树干的桃树,树枝上还有挂着几个锦囊,其中一个快要掉下的时候被她重新给系了上去。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将脸上的口罩拿了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只是一段时间未见,她整个人就快变得让流年不认识了。那灰白色脸色严重到偏紫,表情也不如往常那样开朗,多了一股莫名的淡漠。身为医学系的流年不会不知道这种状况是什么,只是……罗子嘉一直都在研究与心脏有关的药物,还是没能控制住吗?
罗希勉强地露出一抹笑:“我以前挺不在乎自己的外貌的,不过在男神你的面前,还是有点在意的,你别用那种眼光看我好不好,不然接下去的话,我要怎么说都不知道。”
流年轻“嗯”了一声,别开了视线。
“其实我约你出来只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罗希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把我的眼膜给初末吧。”
流年眉蹙:“你的病……”
“你也看见我现在的情况了,其实这几年哥哥尽力了,医生也尽力了。我记得很早的时候医生说我活不过十八岁,但是我现在已经二十一了,多赚到了三年已经很不错了。”
流年沉默。
“初末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我能为她做点什么。我已经跟家人说过这事了,他们都同意,而你……是初末最亲的人,我想如果你答应了的话,我就没什么遗憾了。”
罗希的声音有些哽咽,“这些年,罗家一直对不起初末,我知道那些事情之后一直都在想自己能帮初末做点什么。在还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时,我曾经想让我哥哥照顾初末一辈子,可惜初末的心始终只在你身上。”
罗希说:“很早的时候我就觉得初末心里藏着一个人,我的直觉向来很准确,只是没想到那个人真的是你。”
“……”
“你别怪初末,那时候她年龄小,要不是她父亲为了保住我父亲,也不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初末很爱你,真的。现在她只有你这个唯一的亲人,我希望你能对她好。这样,即使我离开之后,都能安心的。”
流年知道罗希跟初末向来都很好,却不曾想过她对初末好到这种程度。
也许罗希自己也察觉自己的说得有些沉重了,她笑着解释:“我喜欢初末,是因为在她身上看见了另一个我。也许你们都会奇怪为什么我对苏邺总是那么凶神恶煞的……如果算得上的话,我们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具体说,他是看着我长大的。他是我的家庭老师,那时候爸爸很忙,哥哥在国外上学,所以他负责我所有的学习科目。小时候的我也不是这么活泼的,就像我刚认识初末那时候一样,安静不说话,因为我的病。”
“所有的女孩到了一定的年纪总是很梦幻吧,而且那个时候的苏邺英俊温柔,在和他接触的过程中喜欢上他,一点都不奇怪。后来被我爸爸发现了我对苏邺产生的禁忌感情,那个时候的大人思想总是好保守的,苏邺比我大那么多又是我的老师,在他们认为,我怎么可以喜欢上他,跟他在一起呢?可是我不管,我就是喜欢。”
“苏邺被我爸赶出家之后,很幸运的在B大当上了教授,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偷偷地跑去他的公寓找他。却看见他抱着别的女人走出来,他跟我说,他不可能会喜欢我,一直以来他都把我当成是学生。师生恋让他觉得好恶心。我觉得他完全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总是会温柔地抚摸我额头的苏邺。后来我才知道,他能去B大,完全就是我爸爸让他离的我远远的所给予的报酬。”
“也许是为了报复吧,所以我考上了B大。”罗希笑道:“我也改变了性格,大大咧咧,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改到后来我都分不清哪一个才是原本的我,也许这就是双子座的人格分裂吧。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了初末。怎么说呢……其实我早知道她喜欢的是你,因为我曾经一个不小心看过她的日记,里面满满都是流年哥哥这个名字。你也许不知道,很多时候,她都会偷偷地跟在你身后,或者站在离你不远的地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你,嘴角就会流露出幸福的微笑。我时常觉得像她这样的傻瓜世界上真的是绝无仅有,幸好上天眷顾,她一直喜欢的流年哥哥也是喜欢她的,不像我。”
说到这里,罗希冷笑了一下,仿佛是对自己的自嘲。
但是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望着流年,道:“所以我希望她能比我幸福,看见她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像替我完成了一直心系的愿望一样,你能答应我的对不对?”
Part3
流年不是一个善良的人,他虽然同情罗希,但在她说那些话的时候,他想得更多的是初末,所以当罗希再一次问他的时候,他终于点头答应。
而罗希,也露出了一抹放心的微笑。
我们都忘记了世界上有种友谊,它跟爱情一样,伟大到看见对方幸福愉快,自己也愉快幸福。
几乎是在流年出去的后一秒,初末就感觉到自己越来越不对劲,等到流年走了差不多十多分钟之后,那种深入黑暗的痛终于袭击了她。
最近总是这样,头莫名其妙地疼得厉害。早些时候只是隐隐的疼,她并未放在心上。可是后来的疼痛越来越强烈,她才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对。上次趁流年不在的时候,她有偷偷让翅膀帮她在网上查过,什么病她不懂,只知道是后脑勺那个球球惹的祸。
她不敢在流年面前有任何表现,不想让他担心,所以总是忍着。
好在每次头疼的时候都是晚上,可今天不知为什么,居然一大清早就隐隐的痛,而现在脑袋就跟要爆炸了一般。
她缓缓地蹲在了沙发旁边,抱膝缩成一团,一张脸因为疼痛扭曲的泛白。
明明房间开着暖气,她额头上却冒出了冷汗。
可就在这样难以忍受疼痛的情况下,初末还是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生怕流年忽然回来看见她这副样子。
她不断地在心里祷告,希望流年不要在这个时候回来,不然就算假装的再好都会露馅。
可当一双手,轻轻地将她小身子抱进怀里的时候,她几乎吓得连痛都忘记了。
在余教授跟他说了那些话之后,心细的流年怎么可能没有准备?
如果每次他在家里都看不见她犯病的话,那么不是她隐瞒的好就是他离开之后她才会表现出来。
所以他回来的时候,可以放低了声音,然后将她疼痛的过程一览眼底。
流年虽然是学医的,但却不能感同身受初末身上的痛,对于这样的痛他更没有办法,只能轻轻地拥着她。
如果可以的话,他愿意将她身体上所有的痛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不那么矫情地说自己有多爱她,只是她承受的苦太多了,他不希望在她如此脆弱的时候还要被这样折磨。
初末垂着眼敛没说话,只是紧紧地咬着双唇,长长的睫毛上有泪水沾染。
就算再疼她都没有哭,可在流年怀里的时候,她的眼睛却湿润了。
她怎么会忘记了,那么聪明的流年哥哥,怎么会轻易被她骗过去?
她只是恨自己不争取,为什么会把眼睛弄瞎掉,如果不瞎掉的话,她就能看见流年哥哥现在的表情,就能看着他的眼睛告诉她,她不痛,真的!只要流年哥哥一直陪在她身边,多大的痛都会被掩盖,多疼的痛她都能忍受过去。
直到一滴泪落在她的额头,初末身子一颤,猛地抬头,“流年哥哥……你哭了?”她着急的想要摸索他的脸:“你别哭,流年哥哥,我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你别哭好不好?”
流年握着她的手,闷声道:“我没事,别管我。”
然后想要将她从地上抱起来,她却不依,她晃着自己的脑袋,道:“我真的不痛了,它只是偶尔痛一下,很快就不痛了,你看,我晃脑袋都没事,流年哥哥……”
“嗯。”流年沉沉地应了一声。
初末手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将他湿润的眼泪抹去,“流年哥哥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神,每次头疼的时候想到你,我就有忍下去的理由。你别怪我没有告诉你好不好……我只是不想你担心……你一定不知道,现在的每一天对于我来说有多幸福,我不想失去……我宁愿用这样的痛去换……真的,我是心甘情愿的。”
流年看着眼前那张苍白的小脸,一种从未有过的清冷在他心尖泛起,他望着她看不见的眸坚定地说:“我一定会治好你的病,和你的眼睛。”
Part4
初末睡了一个晚上,状态比之前好多了,睁开眼睛的时候,依旧是什么都看不清,但却能明确的感受出房间里不一样的气息,她试着叫了一声:“是小希吗?”
“你醒啦。”罗希的声音比她的笑声还要灿烂,还是那样每天都没心没肺的样子:“瞧你睡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就这么睡了过去不会醒来呢!”
“……”初末翻了个白眼,“这么久没来看我,一来就是诅咒我的吗?”
罗希笑嘻嘻地说:“当然不是了。我是给你带礼物来了。”
说完,初末就听见一阵窸窣的声音,然后手上就被放了两枚圈圈。
她摸了摸,有些不能肯定的问:“是戒指?”
“对啦!”罗希说,“送给你和男神的礼物,你们结婚的时候要戴我送的戒指哦!”
初末吸吸鼻子,将戒指递了出去,摇头:“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哪有太贵重啊,你就几个钱而已。”罗希说,“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送你礼物了哦,所以你好好收着。”怕她不相信,她多加了一句:“真的,不贵的!”
“最后一次送我礼物?什么意思呢?小希你要去哪里吗?”
“咳咳!没有没有……就是你跟男神结婚之前最后一次送啦。而且,你忘记了么?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万一我环游世界去了错过了你们的婚礼就来不及了,所以提前送嘛!”罗希轻咳了一声,如果初末看得见的话,会看出她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白中泛紫。眼看初末欲言又止很纠结的模样,罗希说:“你一定要收着啊,不然我就白买了。”
初末说,“为什么白买啊,你可以自己留着啊,而且……谁说我跟流年哥哥……会结婚了。”
“我说的啊!”罗希这口气里有种我说了算的霸气,她说:“我有种直觉,你们一定会在一起天长地久的!”
初末失笑:“你又来了。”
罗希一向以“直觉准”自居,最神奇的是每次都准得离奇。
“借你吉言。”初末说,“我收下可以,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才能正正经经地谈一次恋爱?”
罗希说:“我怎么没正经啊,我每次都正经的好不好?就像我前一次谈的,那人居然嫌弃我家里太有钱会给他带来压力,还说没见过家里有钱还长得漂亮的,你说说,家里有钱还长得漂亮是我的错吗?”
初末笑得好无奈,“不是你的错。但是你要是总送别人这么贵重的礼物,别人真的会压力好大。”
罗希撇撇嘴巴,说:“才没有,我只送你好不好,换成别人我才不送,我罗希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只有杨初末一个人,所以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滴!”
那天罗希跟初末聊了很多,多到初末从没觉得罗希怎么能有这么多话。
最后罗希说初末你能不能帮我扎个马尾,因为我待会儿要去见一个我喜欢了很久的人。
初末说小希你有喜欢很久的人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我?
罗希笑得神神秘秘的,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就告诉你啊……
两个人就像很久以前在寝室里那样,每次罗希要出去约会的时候都会让初末帮她打扮打扮,那时候的罗希是个男生一样的短头,还真打扮不起来。
现在,就在梳妆台前,初末梳着她到齐肩的长发的时候,感叹道:“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女生肯留长发的话,代表她想有喜欢的人了。因为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漂漂亮亮的……小希,虽然我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谁,但是我会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嗯,我相信你。”
罗希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发被松松地挽着,纤细的眉,不大却弯弯的眼睛,她虽然长得不是最好看的,但犹记得那个人曾经对她说过:“我最喜欢你笑起来眼睛眯起的样子,活泼开朗。”
于是,很长一段离开他的时光,她都活得那么的活泼开朗。
Part5
流年回来的时候,初末正躺在床上玩着那两枚戒指,满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他进来的脚步声都没听见。
直到床边塌陷下去了一块,初末才回过神:“流年哥哥?”
“嗯。”流年应了一声,摸摸她的长发问:“在想什么?这么认真?”
“没有。”初末伸出两只手要抱抱,流年顺从地将她抱着,初末将脑袋缩在他的怀里,然后将他的手掌拿过来,将戒指放在他手上:“这个是小希送给我们的。”
说完这句话后,脸上的红晕也奇异的更红了……
流年看着她晶亮的戒指,上面还细心的刻着他们两人的名字,他的脑海里第一次浮现出除了初末以外的这个女孩,那天他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允许她将自己的眼角膜给初末……
虽然她说是为了还罗家亏欠初末的,可真的要还的话,怎能让她一个小姑娘还?
流年看着一脸纯真快乐的初末,这些……他都不会告诉她。
她的生活里,苦涩的东西太多,他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也即将离她而去。
而此刻,初末也没有注意到流年的心事,一张脸还是红扑扑的,她说:“小希希望……嗯……希望我们能永远在一起,所以才送了这个……”
说完,她的眼神看着未知的某处,眼神里有某些很期待的东西在闪动。
如果说罗希的祝愿她一点都不期盼那是假的,流年来之前,她一直都在想,该怎么向他说罗希的……也是她自己的祝愿?是委婉的,还是直接的?太直接的话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迫不及待?
最后她还是选择了略微婉转的方式……像流年那么聪明,只要她稍微开口提示一点点,他应该就知道什么意思的。
可是她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流年的吭声。
眼底的期望在沉默中渐渐沉下去的时候,但是她还想在流年面前假装,她忽而释然地笑了笑:“没关系啦,如果流年哥哥不喜欢的话,那我明天把戒指还给小希就好了。”
“笑得那么丑就不要勉强——”
流年的声音淡淡的,初末刚要张口,就感觉手被捧起,无名指尖被带进了那枚戒指:“戒指先帮你带上,欠你的婚礼等你眼睛好了我们补上。”
初末整整愣了一分钟,这一分钟里,她脑袋里完全空白,然后——“嘭”的一声,璀璨的一朵烟花在她脑袋里爆炸开,接着——“嘭、嘭、嘭”三声,无数声的烟花在爆炸,炸得她神思凌乱,下意识的一遍又一遍抚摸着自己无名指尖的戒指,确定它真的是在那个位置上。
然后,流年就听见这样的声音——
“流、流、年、哥、哥、哥,这、这、是、真、真、的、的吗?”
“……”
流年无语地碰碰她的鼻子,笑道:“怎么说话都变结巴了?我可不要娶一个结巴当小媳妇。”
初末忽然就咧开嘴傻呵呵地笑了,她拉着流年的手一个劲地叫:“流年哥哥,流年哥哥……流年哥哥向我求婚了……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流年握住她乱挥的小手,道:“好了,别挥的太用力,小心待会触到脑神经,头又疼了。”
初末依旧笑得傻兮兮的,“我就是开心嘛,我这辈子还没被谁求过婚呢。”
流年无语了片刻,忽然道:“末宝,答应我一件事。”
“嗯,你说。”
“医院里有人捐赠眼角膜,我希望你能尽快动手术。”
“……”
Part6
初末恢复视力的那天是个春光明媚的上午,当医生将她眼睛上的纱布取下,她蒙眬地看着许久未见的阳光,阳光中那抹熟悉的身影,她脱口就叫了一声:“流年哥哥……”
失明的那段时间,她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重新看得见的那天,她的流年哥哥就站在那里,似乎比以前还要英俊了一些。
阳光淡淡的光晕里,他的眼神里没有往常那般冰冷,替代的是温柔和深情。那般深刻的让她知道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她的眼睛真的看见了,然后……那天,他真的有跟她求婚。
初末傻傻的,伸出自己右手的无名手指,上面白金戒指在阳光下散发着无尽的光芒,释放着所有的祝福。
“手术很成功。”医生微笑着说,“在这一个月尽量不要多用眼睛,等到眼睛慢慢地适应了,以后就跟正常人一样了。”
“谢谢。”流年道完谢之后,医生就很识相地把空间留给两人。
初末的眼神在流年身上流转,好像看不够似的,一个劲地盯着他猛瞧,活像个十足的小花痴。
流年在她身边蹲下,问:“在看什么?”
“看你啊……”某人丝毫不害臊地说:“我要把这么久没看见的一次性看个够。”
“以后可以天天看。”流年说,“我们现在该回家了。”
“好啊。”初末显得异常开心,她已经开始期待重见光明的日子了,虽然要从医院开始。
两人收拾了一下,正要往外面走,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声音:“我是不是来晚了?”
是许久未见的阮独欢。
此时病房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流年将手机拿出来,对初末说:“我接个电话。”
便往外面走去。
阮独欢朝流年微笑,站在初末的角度看不见流年的表情,只能看见他轻点了点头,便出去了,隐隐还能听到他接电话的声音:“……我之前就说过,所有演奏会全部取消……”
初末还想聆听一下,就见阮独欢走了进来,将手上的鲜花放在她旁边:“恭喜你手术成功。”
“谢谢。”望着眼前的一如既往展颜,初末心里其实还是有些疙瘩的,因为之前拍照的事情。但既然别人都笑脸迎对了,她也不好太计较。也同时给了一个笑脸。
阮独欢说:“这么久没见,不知道在你身上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真是难为你了。不过……也是许上天注定,罗希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你,你又——”
“什么?”阮独欢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初末打断,她微皱的眉头里有些不可置信和疑惑:“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这么久不见,在你身上居然发生这么多事情……”
“不是……是后一句!”
“罗希把自己的眼睛给了你?”
“这话什么意思?”初末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阮独欢:“你说,我的眼睛是小希的?”
“是……啊……”阮独欢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我不知道……”初末慌乱地摇着头,整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样的无措。
“那……”阮独欢小心提醒:“罗希在高危病房……你知道吗?”
“……”初末已经完全条件反射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像一阵风一样往外面跑去。
从走廊尽头接完电话的流年,走进病房的时候只看见阮独欢一个人,心里有些微妙的担忧,他问:“初末呢?”
阮独欢收敛了对初末的那种微笑,望着流年的眼,道:“我把罗希捐眼膜和她身体快不行的事都跟她说了,大概是去看罗希了吧。”
她的语气显得特别的风轻云淡,丝毫都没有觉得流年隐瞒的这件事有多严重。
一种厌恶感在流年黑眸中浮现,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不屑,不发一语地往外面走。
“等等。”阮独欢叫住他,却没能制止他的脚步。
于是,她做了这辈子最大胆的事情——冲上去,从后面将流年生生地抱住。
“放手!”冰冷的呵斥声。
“不!”她说,“我承认我是故意的,可是这件事你能瞒她多久?瞒的时间越长,她对你的恨意就越多,就算你是她最喜欢的流年哥哥,但是你把她最好的朋友的眼睛剥夺了,她也不会原谅你的。”
“那也不关你的事。”
Part7
阮独欢手一僵,撒开手,后退了几步,嘴角咧开一抹嘲讽的笑:“是啊,是不关我事,我就是喜欢这么自作多情,明知道你的心已经被杨初末填满了,没有我的位置。我以前只奢求你给半颗心给我就满足了,可是你没有!杨初末一出现,你的心完完全全都在她身上!”
流年转身,对于她的抓狂并没有露出半分的同情:“一开始的时候,我就跟你说得很明白,我不会爱上任何女人,即使跟你在一起,也是暧昧的表象。”
“是啊,你说的多明白,可我就是爱上了你,我有什么办法?在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那么那么喜欢你,你对任何靠近你的女孩表面上温和,实际冷漠绝情,我只想在你身边,只能用那种方式在你身边,我有错吗?”
“你没错,只是不该遇到我。”
“不……”阮独欢说,“我一点都不后悔遇见你,我知道现在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上我,但是没关系。我只希望你能哄哄我,就算好心的骗骗我,你告诉我,你曾经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没有。”
“所以……不管你身边出现过多少女人,你从始至终喜欢的只是杨初末一个人吗?”
“是。”
流年回答完这一句,便不再多做停留,决然离开。
阮独欢看着他连背影都吝啬多给予她几秒的慕流年,忽然觉得自己像个大笑话。曾经,她用暧昧去迷惑别人的视线,让身边的每个人都以为她跟流年是一对,她是他的女朋友。后来,他们真的相信了,连她自己也开心相信他们是真的在一起了。
现在看起来,这么久了,她做的事情,只是一个欺骗了大家也把自己欺骗进去的玩笑。
初末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看着别人的故事会有一种流泪的感觉。
窗内的病房,罗希穿着那天在她家里拿走的白色连衣裙,坐在梳妆台前,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色的纱布,她对着帮自己梳头的男人抱怨:“苏邺,都第十次了,你这次再梳不好马尾,我就不要你帮我梳了。上次初末帮我梳的多好看啊,我说不要拆,你非得帮我拆了!”
对于她的蛮不讲理,苏邺却是很低声地解释:“晚上你要睡觉,扎着头发不舒服。虽然我扎的不好看,但慢慢扎总会学会的。”
“我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啊!”罗希凶神恶煞地说:“别以为我看不见你就可以帮我扎丑了,我可告诉你,我用手摸一摸就知道你扎的是头发还是真的马尾巴。”
“是是是,大小姐,我一定会帮你扎出世界上最漂亮的马尾。”
有了这句话罗希才放心了下来,她说:“扎完马尾后我就要跟初末写信了,该怎么跟她讲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见到她了呢?”说完,她便用手撑着脑袋,很忧郁的样子。
即便是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一张脸白得恐怖,但初末还是能看见她强打起精神的样子。如同一开始认识她那样,永远都充满了活力。
犹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利落的短发,站在她面前,高昂着头说:“你就是杨初末?我是你的情敌罗希!我是来找你决斗的!”
想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的初末终于看不下去,想要进去。却被一只手给拉住。
她转身,是罗子嘉。
她刚要张口,他就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因为病房的门是虚掩着的,所以罗希敏感地听见外面的声音,道:“谁在外面呢?是哥吗?”
初末望过去,罗希的脸是朝着这边的,可这一次,她能够清楚地看见小希的样子,小希却看不见她。
“是我。”罗子嘉已经放开初末,开门走了进去。
但见罗希很开心地朝他笑道:“哥,你快来,帮我想想我要怎么写信给初末,才能不引起她的怀疑呢?”
“不如写你去国外玩然后碰见一个帅哥,你死缠烂打追到人家后就不愿意回国了?”罗子嘉好心提议。
罗希不满,“搞得跟花痴一样,多有损我在初末心里的形象,你再帮我想过一个?”
“嗯……那我坐下帮你好好想想……”
后面的话被苏邺轻轻关起的门隔绝了一切。
苏邺说:“其实这么久以来,她今天的状态最好,虽然不想承认,但怎样都会让人想到可能是回光返照……”
初末只有捂住嘴巴才能不让自己哭出声。
苏邺说:“其实我很后悔当初答应罗伯父故意去骗她,以为我是为了B大教授这个位置才离开她的。如果我知道她的生命这么短暂,当初就算年龄差距,就算被别人说不要脸,我都会留在她身边。小希这一生唯一的遗憾是我给的,我不希望她还带着更多的遗憾离开。初末,我们一直瞒着你这件事是小希的意思,她希望她最好的朋友永远都快乐地生活下去,跟自己心爱的人,所以……今天的这一切你可以当做没看见吗?请你不要进去,不要留给她遗憾,可以吗?”
初末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空荡荡的走廊只剩下苏邺开门进去时,她听见罗希的声音:“我好希望能看见初末穿着婚纱嫁给慕流年时候的样子,她一定会很开心吧……哥,到时候你可要在现场把视频拍下来,然后在我的墓前放给我看,我向你保证我能看见的……”
“说什么傻话呢!”罗子嘉低声训斥。
“呵呵……”罗希还是笑得没心没肺,永远让人看不见她的难受与痛苦,乐观的像永远朝着太阳微笑的向日葵。
Part8
很久之后初末都不会忘记那天的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生生地疼。
原来那天小希说那枚戒指是她能送她最后的礼物,她就真的傻兮兮地相信了她杜撰出来的理由。
原来罗希天生就有心脏病,原来她早就做好将眼角膜给自己的决定,可是她一句话都不告诉她,只希望她能快快乐乐地活着。
初末好想返回去,跑进病房告诉罗希,为什么世界上有你这么大的大傻瓜,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成为小希的遗憾,就算心痛得快要死掉了,她也要忍受,比起小希而言,她这一点痛算什么?
她不想哭的,因为这双眼睛是小希的,她怎么舍得让属于她的眼睛流眼泪?
可那眼睛,好像感应到主人的痛苦一样,眼泪狂流不止。
初末不知道自己哭了有多久,站在这样空荡泛白的走廊间,她感觉自己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在远离自己。无论她多么努力地活着,她们都在离开……
直到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她没有回头。
那双手的主人将颤抖的她拥进怀里,有力的双臂承受了她所有的重量,他温声在她耳边说:“末宝,别哭。”
从家庭变故之后,她就告诉自己,不管这个世界对她怎么样,她都要努力地活下去。她跟母亲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她在学校里,罗希每天帮她加油打气的那段时间,她都一笑而过。一直觉得只要自己够强大,就能够坚强下去……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多需要那些重要的人陪在她身边,是因为她们,她才有了坚强的理由。为什么她努力地让自己活得美好,那些对她而言那么重要的人却要离开?
终于承受不住地呜咽出声,她将脸埋在那个熟悉的胸膛里,先是抽泣,然后痛哭失声:“我没有妈妈了,没有爸爸了,连小希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那天晚上,初末做了一个梦,梦里面罗希微笑地对她说:“末末,别哭啦,你知道我最害怕看见你哭的样子。记得我的梦想是什么吗?如果有一天有机会的话,你一定要带我的眼睛去环游世界哦!所以你不能把我的眼睛哭坏!啧啧……怎么又流眼泪了,乖啦!”
“……”
睁开眼睛,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罗希的影子,有的只是她睡梦中将枕头哭湿的泪水。
罗希的葬礼,初末没有去参加,因为她知道小希不想看见她难受的样子,所以那天她待在家里,流年陪在她身边。
平静的生活,只有她跟流年在一起的日子缓缓而过,某天家里来了个不速之客,居然是“柒日”的老板娘。
她才知道,原来老板娘一直爱着的那个有妇之夫居然就是罗希的父亲,谈起罗希,她微笑着说:“其实小希一直不喜欢我,毕竟小三这个名字怎么说都不光彩。但是自从你来酒吧兼职之后,她第一次主动跟我说话,经常带朋友来酒吧,基本上都是你不在的时候。其实再怎么成熟她也只是一个孩子,我知道她会主动来找我就是想要我多多照顾你。小希从小就没什么朋友,她大概是真的很喜欢你,所以才会这么真心的对你,完全把你当成亲妹妹看。”
初末已经说不出话了。
她一直都知道罗希待她十分好,即使是自己有一段时间因为流年而忽略了她,她也从来都没有怪过她。那段她住在流年公寓,罗希不在寝室的日子里,她曾以为她过得很好,却不想那段日子里罗希就已经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可是身为好朋友的她却什么都不知道,还以为……她每次那么乐观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就真的过得很好了……
不管时间流逝多快,她想,以后的生活里,她都会在记忆里保存罗希微笑时候的样子,做一个像她一样坚强的人。
其实她应该是幸运的,虽然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离她而去,可她曾经享受过他们给予的真心。
就像罗希最后一次跟她说的那句话:我罗希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只有杨初末一个人,所以我会对她很好很好!
她很想告诉她,下一辈子,千万千万不要像这一辈子的罗希那样,不然她会很难受,很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