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是文天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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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狡辩胜于雄辩(2)

我和贾红商量着,要尽快地走出去,给市场施加一定的压力,这样新凤公司才会起死回生。然而,就在这时,我的老爹却突然病了,不知道病得怎样,但从老娘断断续续的话语中,知道他这次病得突然。我急忙赶往医院,一路上我给大哥不停地打电话,怎么也打不通大哥的手机,也许是大哥上课时间,可打不通电话,又如何是好。我顾不得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急诊室的临时病房,看到了老爹,他躺在病床上,鼻孔中插着管子,像在昏睡,我就问随行的乡亲老爹的病情。他们说,昨天还好好的,夜间起来突然感到不舒服就来了。这时我的老爹好像听到了我的声音,摆手示意要我过去。我走过去,俯首问老爹有什么需要的。老爹似乎有气无力,他指了指他的口袋,示意我把里边的东西拿出来。我照做了,里面是一张叠得方正的白纸,我打开一看,原来是老爹写的遗嘱。我一阵心酸,老爹这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埋怨地看着他,老爹似乎没有这样的意思,他的眼神是认真、郑重的,他示意我看下去,我此时哪有这样的心思。我说:“爹,你别考虑那些不好的事情了,你的病没有问题,现在医术这么发达,没有治不好的病。”老爹嘴角似乎动了一下,眼睛无力地合了下去,我想他可能是累了,从夜间折腾到现在,也应该休息了。可是我的老爹却再也没有醒来,医生的诊断书上,写着短短的几个字:大面积心肌梗死。这是多么不可信啊,我的老爹就这么匆匆地走了?据说他昨天上午还好好的,下午邻居“铁公鸡”找上门来胡搅蛮缠,一气之下,他就把我那点责任田交给村委不种了,当时可能是生了点气,晚上与几个来玩的喝了点闷酒。按说这也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他在单位的时候,这类事情多如牛毛,犹如甩手擤鼻涕一样,他那健康的像牛犊一样的身体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人生真是难以预测啊!老爹做了一辈子的干部,按说退休后到了该享福的年龄了,可他却非要去拾掇那一亩三分地,他说人不可一日无事啊。老爹主要是想找点乐子,结果没享着一天福就这样匆匆地走了,你说你种的是什么地啊,不但没找到乐子,还打不着皮狐惹一腚臊,最后把土地交给村委了事,真是有点郁闷啊!我肝胆欲裂,悲痛再一次击中了我,他竟再也不会与我作哪怕是简短的交谈,往日里对他的那种不理解也在瞬间化为乌有,那个划着墨线做事的老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与我告别,老爹啊,你让我怎么着才好?你要心疼死我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我的轨迹,我必须先把老爹安顿妥帖了再说其他。我把老爹的那张写好的遗嘱拿出来,让大家看看怎么着才好。大家说老头子简直是太苛求自己了,完全不必要按照他的遗愿去做。老爹作为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在走过了人生的大半部分之后,他对人生已经有了一个比较透彻的理解。之所以写出这样的遗嘱,说明他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至于是否把骨灰撒到这片土地上,我想我们这里还没有人能够这样,我老爹想这样做,至少说明他是认真考虑过此类问题的。遗嘱中还有一条,那就是关于老爹的财产,他一生省吃俭用,临终只留下两万块钱,而这两万块却有了安排,那就是我老娘的未来。

我想这一点我们大家是赞同的,谁也不会为了老爹的两万块产生异议,问题是如何安排老爹的葬礼,大家的意见始终统一不起来。我的想法是不发通知,一切从简,这与老爹的遗嘱不谋而合,问题是我的姐,这时候提出一个令大家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姐说老爹干了一辈子,几乎没享一天的福,就是走也得让他体体面面地走。这还真是个问题,如果姐不提这个意见,我差点都要忘了,老爹的关系还在他的单位上,前些日子他说准备把他的户口关系转到村子里来。可现在事情还没去办,他就已撒手人寰,这实在是让人有点措手不及,不发通知行吗?而一旦老爹的单位知道,就是不发通知,也会有老爹的知心好友赶来告别,到那时就被动了。再说,没有单位的证明我老爹能够火化得了?怎么办?贾红这时提出一个折衷的方案,在老家开追悼会,除了至亲好友,通知一律不发,大家一致同意,我则有所保留,我不知道这样的决定能否对得起老爹的在天之灵。既然大家已经决定了,我也不好再说什么,要知道此刻的我也绝非平常那样清醒,往常给别人出主意都是一套一套的,轮到自己摊上事了,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也只好如此了,死的活的都得兼顾,相信我的老娘也不会说什么,倒是以文大喇嘛为代表的近亲族人似乎对于我们的想法有不同意见,但既然我们已经决定了,有意见可以先放到肚子里。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耽搁,老爹还躺在医院里的抽屉匣子里,当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地处理老爹的后事,入土为安嘛。好在这时候村委总算办了一件好事,他们通知我们,丧事不要超过两天,也就是说今天中午以前一定要办理完毕。我们动用了最先进的通讯工具,我想此时村委这句话给我们帮了大忙,我们再也没必要挨家挨户地上门报丧了,那样时间上也来不及,大家都理解,这个年代人们最缺少的是时间,个个忙得不得了,谁还顾得了那些破烂程序,大家只好将就着点吧。

李耕来了,他不知从谁那里得到我老爹去世的消息,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相比于给他老爷子贺寿,这件事情有点难为了他,可我们没有办法。自从李耕帮忙筹措了资金后,每次回太平,只要有饭局,李耕就喊贾红一块去陪吃陪喝,徒落得我成了家中的首席大厨,为此我那两个宝贝女儿怨声载道,说我若再不改进手艺,她们就要绝食以示抗议。抗议也没有办法,我原以为让贾红去参加这样的场合,从某种程度上可以锻炼她的应变能力,同时还可以增强她的包容性,这简直就是一举多得的事情。可谁会想到,一个女企业家没有炼成,却成就了一个小女人,包容性没有学会,攀比的能力却是与生俱来、无师自通,谁谁谁穿金戴银,谁谁谁在地有宝马,上天有飞机,我的老娘哎,你就不考虑你是谁啊!俗话说,吃饭穿衣亮家当,没有荷叶我们还敢包那个粽子?贾红这一点上就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多少企业一夜之间瓦解,这样的例子历历在目,难道你忘记了吗?一旦你跌倒在地,有谁肯扶你于即倒呢?按说企业干了这么多年,各种各样形形色色的事情也经历了不少,看问题一眼就能够看到事情的本质,可贾红似乎还没有体验到个中三味。你说你一个女人家要强也不算什么坏事,要是较真就没有必要了。较什么真啊,比你能干、比你厉害的不只有成千上万,若真要攀比那只有去死了,有什么意思嘛!人最难得的是看清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这样才不会迷失了方向。哎呀,这个时候我怎么想到这上面去了,有点走神了,就在我抬起头来凝目沉思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我定睛一看,郎可丰不请自到。我的娘唉,他怎么来了?不速之客,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到来了!

郎可丰这个时候到来,自然有他自己的盘算,在这里我不想过多猜测郎可丰的意图。他带来的三千块祭资恐怕是所有来宾中最高的,我知道这不是他自己的钱,他似乎也显得特别有底气,在这么一个悲伤的场合,居然能够看到他的笑容,好像这不是在作最后的告别,而是参加一个朋友间的聚会。郎可丰似乎永远与李耕憋着一股劲,看他那君临天下的架势就知道他是故意在作秀,但无论你怎么做,要想让我改变主意,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也许是话不投机,李耕没聊几句就借口有事离开了,郎可丰则全场奉陪,完全是在尽地主之谊,他早已经有点喧宾夺主了。也罢,我与他还缺乏具体的接触,也好借这个机会看看郎可丰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至于他带来的祭资,账房已经记到账上去了,到时候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们这里就是这样的风俗,看丧的不嫌殡大,我们可受不了这样的待遇,就算人家先把钱存到我这里而已。

郎可丰成了总指挥,呼唤这个,调度那个,就像自己的事情那样。按说我老爹应该很知足了,他老人家去世以后,能由地方的党政要员给他主持葬礼,我想老爹九泉之下能够得知,一定会感到无上荣光。大同村虽说也有小五千人,但享此殊荣的恐怕也只有老爹而已,夫复何求。可惜我的老爹不知道他的这种荣耀是由他儿子可能的妥协换来的。我的心口隐隐作疼,似乎看到了郎可丰正簇拥着他的娇妻谢晓雅,满脸笑容地走在洒满阳光的大道上,那是一条通往天堂的金光大道,到处都是掌声、金钱和鲜花。哎,郎可丰与大芹离婚后不是没有再娶吗?现在怎么成了谢晓雅,他与谢晓雅可是没有结婚啊,而现在……我的头皮发麻,大脑突然间停止了,瞳孔开始无限地放大、定格、放大,眼前的一切亦真亦幻,是我的大脑真出问题了?我拼命地想使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听到了文大喇嘛的喊声。

“孝家注意了,准备祭拜。”文大喇嘛的大嗓门又响起来,我从幻觉中惊醒过来。我抬头一看,是我的老丈人来了。贾进财似乎有些老态龙钟,作为儿女亲家,首先得由他先来祭拜。我的老丈人似乎不得要领,也许是他很少接触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乜斜着个眼睛,跟着他的叔兄弟亦步亦趋,徒落得人们一阵冷笑。大家说贾进财拜祭——前头咋着后头咋着呢。我的老丈人哎,你咋就给别人留下了这话柄呢?我真不明白。其实我弄不明白的事情多着呢,从我老丈人佝偻着的身子可以看出,他们这代人受尽了千辛万苦,本来应该安享晚年,没想到突然间像吃错了药方,不知如何是好了。

祭拜的队伍依次行进。我们跪在地上哭得是肝胆欲裂。每当一个祭拜的过来,我们都要双腿跪地,磕头如捣蒜,直到双膝酸软,疼痛难忍。是谁发明了这些繁文缛节,简直要把我折腾死啊,我文天财何时对别人卑躬屈膝过,也就是我的老爹。郎可丰啊郎可丰,这次就算便宜你了,若不是我的老爹,我的膝盖岂是随便可以跪下的。我不是软骨头,即使郎可丰带上一万块,我也不会眨一眨眼睛。可这是为了我的老爹,老爹啊,为了你,儿子的膝盖再疼也只能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