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我是文天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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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亦敌亦友(1)

待我醒过酒来,已是第二天的早上八点钟。我一看晚了,饭也顾不得吃就往单位跑,没想到还是与李耕碰个正着。

“下不为例。”没等我张开嘴,李耕就笑着走开了。我则几乎悔青了肠子,昨天晚上虽说是我请客,没想到却被人家反客为主,现在轮到我不好意思了。人有时候真是怪啊,再遇到李耕的时候,往常那种视而不见的感觉竟没有了。还能视而不见吗?人家都给你随礼了,再怎么着也得礼貌行事。我仿佛感觉到已不是自己了,越来越奴性十足了,声音里明显有了一种柔软的成分,甚至还在面对李耕的时候,大包大揽地对他违心地下着保证。我以前可不是这样啊,不知道现在的这德行会不会影响到我以后的工作。但我肯定之所以会这样,一定是哪里出了状况,不然的话,我是不会变得这么不好意思的。虽说他们随了两千多元,但我请客还花去了好几百,说白了也就是我结婚赚了一千多块,这也不值得我低三下四啊,可我就是低三下四了,怎么就这么不长出息呢。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有点让我无所适从了。那天办公室的老齐让我去帮忙卸车,到了一看,清一色的红电镀椅子,与贾红店里的产品一模一样。我就想,这要是贾红卖的该有多好啊,可它却是别人供的,没办法,谁叫咱不巴结人家呢,心中就有些些的不快。回到家中,自然忘不了把这件事情告诉贾红,谁知贾红却“腾”的一下跳起来:“那就是我们的椅子。”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有几个自称是大同镇政府的人到店里看椅子,说要改造会议室。”

“他们怎么知道你卖椅子?”

“那时候你喝醉了,那个李书记问过我做什么来着。”

“看来这是有预谋的。”

“什么预谋不预谋,你别说得那么难听好不好。”

“你看啊,李耕他为什么要买咱的椅子,还不是要把我当枪使啊?”

“你本来就是杆枪嘛,他就是不买你的椅子,你也得干。”

“可我有自己的独立性。”

“买了咱的椅子,你就没了独立性?我看不见得。”

“不信你就走着瞧吧,李耕的鬼点子多着呢。”

“……”

这话还真让我说着了。尽管李耕在我的眼里是个小毛孩子,可他毕竟是一方诸侯,统领着五万人的统帅,没有两下子也是不可能当得上的。对付我这类的跳梁小丑可谓是绰绰有余,就看他用不用心思了,或者说他有没有把我当成对手。没过多久,全镇宣传工作座谈会就召开了,议题很明确,就是如何使宣传工作更好地服务于经济建设,我当仁不让地成了座谈的主角。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努力工作呢,这个李耕,采取的完全是攻心战术。人家对咱好,咱总得有所表示吧,这一表示不要紧,我就成了为李耕摇旗呐喊的急先锋了。我十分清楚,内心还是不乐意这样做的,可李耕买了贾红那批椅子,我的心理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要不怎么就是求人家腿软呢,虽说还没有达到下跪的程度,但我发现自己已经自觉地与李耕站到一起了。

你完全可以想象我此时的情形,一个调动起情绪的人是多么的可怕。有政策,有积极性,加上好的工作环境,我的工作简直就是如鱼得水,势如破竹。我又回到了刚到公社时的那种状态,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阻挡得住我,大会小会都有我的身影。我似乎也在享受着更多的特权,李耕的车辆,大哥大电话,以及来人招待可以签字的权力。我俨然成了一个小李耕,而我对李耕唯一的回报就是让他在更大的范围内提升曝光的几率,当然这些都是正面的报道,他也乐享其成。他明白,没有了我,他就像卸掉了翅膀的鸟儿一样飞不起来;他要想飞得更高,就必须依托我的文笔把他托举到一个相当的高度,否则,他什么都不是。像他这样的科级干部简直太多了,就像秋后的落叶多得令人烦恼,他必须趁着自己还算年轻,抓紧时间去追求属于他的那些位置,而我就成了他往上晋级的那层台阶。在李耕看来,我更像是固定在他这辆战车上的一枚螺丝,在他需要的时候配合他轰鸣前行,关键是要管用。台阶仅是脚下的支撑而已,而螺钉就不同了,它不仅要紧固支撑,同时还要协调整体的一致,才不至于某个部分跟不上整体的运作而滑落。李耕深知这样的道理,要不然他也不会与我作那样的交谈。当然,这一切的基础,是建立在我们相互信任的基础上,没有信任,他是不会那样谈的。

“知道我为什么我要拼命地拉上你吗?”

“不知道。”几个回合的较量后,我们终于面对面地开始交谈了。

“我是干什么的?”李耕又扬起了脖子,看着他歪起的头,我感到这家伙又来劲了。

“书记啊,这还用问吗?”我尽量地轻描淡写,显得有一搭没一搭。

“不错,你说得很对,可你作为一个搞宣传的,应该知道党委书记是干什么的。”李耕加重了语气。

“管方向的不是?”我更加随意了。

“这只是其一,我的任务不仅是方向问题,更多的是管人,调动大家的积极性,让大家有奔头。”

“能否具体一点?”

“具体一点就是化敌为友,为我所用。”

“何以化敌为友?”

“从辩证的角度讲,敌人即是朋友,没有了敌人也就没有了动力,从敌人那里得到的东西往往比朋友那里要多得多。”

“那你说我是你的敌人还是朋友?”

“二者兼而有之。”

“那你是应该把我当作朋友还是当作敌人呢?”

“亦敌亦友。”

这就是李耕,闹了半天我在他的眼里竟然还是亦敌亦友的角色,但我又不得不为他卖命,可见与政客们讲友情是最幼稚的。你本身就是他手中的棋子,有用的时候他就拿过来;没用的时候就像敲门砖一样,门一敲开,砖就被扔掉了。这倒是其次,我最担心的是被人卖了还被蒙在鼓里,我已经干了一段时间,工作上虽说不求有功,但还是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够被人认可。像李耕这样的人,有必要跟他较真吗,只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了。

贾红的雄心开始显现出来。

也许是我低估了她的能力,自从镇里从她那里采购了那一批椅子,她的欲望突然一下子爆发了。她发现,她正在面临着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也许是镇里的采购刺激了她,豁然开朗的贾红瞬间就发现了一片未开发的处女地,这就是政府采购。那年头还没有政府采购这个名词,有的只是关系,也就是熟人,贾红似乎找到了一把钥匙——下礼。她用这把钥匙没费吹灰之力就打开了一片天地,大批的椅子从贾红的家具店走向政府、企业,她由此获得了极快的发展。

发了财的贾红设想着怎样才会有更大的发展,她想到了自己制造,长时间地依赖于别人,使得自己的利润空间被一再地压缩,而且单纯的卖电镀椅子已经没有多大的竞争力。说干就干,没有多长时间,贾红盘下了镇上一家濒临倒闭的木器加工厂,请名师专门制作时下流行的联邦椅、席梦思等一应家具,市区的门头则成了家具厂的展销门市。随着规模迅速扩大,营销开始变得至关重要,贾红便找到我说,要我利用自己的渠道,帮家具厂拓展一下销路,我马上说:“这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是在帮你自己的老婆。”

“这要让大家知道了,不说我假公济私才怪呢。”

“文天财,你说什么呢,要不你怎么就是一个书呆子呢,你以为你是书记啊,你一个一般工作人员能有多大能力假公济私?”

“那你找我干什么?”我突然找到了贾红的致命弱点,开始了反击。

“这是两码事,你虽然没有多大能力,但帮忙总是可以的吧。”

“这还差不多,说多了没人愿意帮忙。”

贾红笑了,我已经很多天见不到这样的笑容了。贾红总是忙忙碌碌,回到家中,已经累得什么都不想做,哪还有什么心情去笑,今天算是开眼了。

“算我求你了行不?”

“你真的以为我是一个书呆子?”我较起真来。

“算是吧。”贾红躺在床上,甜甜地看着我。

“我告诉你,我是一颗原子弹!”

“说说我听听。”贾红笑得更天真了。

“你还不明白啊,就是说不爆则已,一爆威力无穷。”我装腔作势地描述着。

“这么骇人听闻?”贾红瞪着眼睛问。

“这算什么,也就是我老婆小看我,在单位还没有人敢把我文天财不当人看。”

“那把营销交给你不就得了,你还推辞什么。”

“别别,我不干具体事情的,再说我也不是做营销的料,这方面你最好什么也别给我安排。”

“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喊喊口号啊,我这里暂时还没有这样的工作。”贾红不满地叫起来。

“喊口号也得会喊啊,文天财的口号可没有弄虚作假的,全是真家伙。”我十分自得地说。

“说吧,你准备怎么做?”贾红倒是非常平静。

“摇旗呐喊呗。我准备在市报上再给你写几篇稿子,写一下家具行业的流行趋势,这样你不就引领潮流了?”我把我的想法告诉了她。

“行啊,天财,没想到你进步不小啊,也知道单纯发广告效果不好啦。你最好写一个连续报道,这样就会引起大家的注意了。”贾红高兴得有点手舞足蹈了。

“咱不能白写吧?”

“你想怎么着,给你发工资啊?”

“我能怎么着,工资我不要。”我色色地望着贾红,突然一把将她拉到了怀里。

“耍流氓啊,文天财,你这叫本事吗?”贾红尖叫起来。

“我也就这些本事了。”我赶紧用双手去堵贾红的嘴巴。

“滚一边去吧。”贾红顺势把我一下子掀出去老远。

我踉跄着爬起来,傻乎乎地笑着,贾红也跟着笑。我似乎又得到了奖赏,再一次地冲上去,这一次贾红不反抗了,她就像一只温顺的羔羊,依偎在我的身旁,任凭我抚慰。我幸福极了,不一会儿,我们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一早,贾红不见了踪影,我寻觅再三,发现她写的一张纸条。大意是她有事早走了,要我把昨晚商量的事尽快落实。这个贾红,什么都是命令式的,也不管我忙闲,我还要到地区去呢。昨天地区文联我本家的朋友打来电话,说朋友们要到他那里去,要我礼拜天一块过去坐坐。我已经答应了人家,总不能失约吧,贾红的交待只好往后拖一拖。再说,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做企业只能一步步地来,一口吃成一个胖子是不可能的。我驱车上了路,这辆单车已经跟我好多年了,非常顺手,一般情况下,也就是在单位与家里之间用用。这次没有找李耕要车,主要是我不想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好不容易盼一个礼拜天,司机师傅家里不知要有多少事情,我就不好再去麻烦人家了,自己骑个自行车,一路上也落个悠闲自在。反正地区离我们又不远,与到市里的距离差不多,这样也好一路上看个风景。

我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参加了朋友的聚会。真是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你说我碰见谁了?杜玲,自从她调到省报后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对于我事业上的这位领路人,我是尊崇有加,我说:“杜姐啊,你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啊?”

“告诉你干啥,告诉你,你就不来了。”

“怎么可能呢,我是天天想着给你打电话啊,可总是找不到你。”

“这不见到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杜玲把我拉了过去,“先锋诗人,田园。”

我赶紧与这位高大的青年握手:“幸会幸会,我是文天财,请多关照。”

“呵,天财啊,什么时候变得酸不拉唧了,我可是成天看你的文章啊,你那砖瓦厂女工下雨天往外跑的故事至今不忘啊。”

“哈哈,都是些老黄历了,哪跟得上你们上层建筑呢。”

“别穷酸了,你让杜姐说说,你小子报纸上天天发文章,发财了也不请客,你说怎么办?”先锋诗人不让了。

“我请客,你放心,这客咱还是请得起的。”

“刚才我还在与杜姐谈起你,说你还不一定来呢。”

“谁下通知啊,我敢不来,我们自家人呢,不来对得起谁!”我忽然想起了我的朋友没有在场,便问,“文老师呢?”

“刚才还在这里呢,出去接人了。”

“杜姐,这两位呢,怎么都不认识?”我发现还有两位女子未曾相识,便请杜玲引荐。

“哦,这位是杨梦,写小说的。那一位你或许读过她的作品了,《华严寺》的作者。”

“许新。”

“对,记性不错啊。”杜玲由衷地赞叹着。

“不是我记性好,是许新的作品太感人了。”

“你就是文天财啊?”一直没有机会说话的许新发话了。

我说:“是啊,有什么不对吗?”许新说:“看你的文章有种发自内心的张扬,与你的人对不上号啊。”我说:“朋友们好不容易到一块张扬什么啊,我就这样了,你们若不嫌弃就把我当朋友吧。”许新说:“你太谦虚了,我们巴结都巴结不上呢。”“说哪里去了,我的出道都是杜姐一手推荐的,你们只要了解了杜姐也就了解了我。希望大家多多指教。”我连忙说。

正说着,我的朋友文老师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老头和一个风姿绰约的少妇,我们就站起来,文老师先看到了我:“天财啊,这是唐老师。”

“唐老师?”我的心里打着问号,赶紧上前握手,这个唐老师是干什么的呢?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文老师的手又指向了那少妇:“书画院的,办公室王主任。”

“王主任你好。”我热情地握着王主任的手问候着。

“你好,王茜。”王主任谦卑地自我介绍。

一片问候声中,聚会开始了。当然,那位老者唐老师做了主宾,杜玲副主宾,晚来的王主任坐的是副主陪。现在情况明晰了,我们依次坐开,女士居上,我和田园分列在王主任的两旁。

“前几天我给你打过电话的。”

“什么时候?”我被王茜的话说蒙了,连忙问她。

王主任并不回答我的话,说:“你本人比电话里给人的印象强多了,你知道吗,那天你给我的印象是很不礼貌的。”

“什么时间你给我打过电话?”我有点莫名其妙。

“三天前吧,奉文老师之命,挨个通知大家,参加今天的聚会。”

“哎呀,对不起,可能我喝酒了。”

“我估计你是喝酒了,不然不会接过电话就一口拒绝的。”

“是吗?我怎么没有印象呢,我只记得是文老师通知我的。”

“真是贵人多忘事啊,田园,你说他这人是不是该罚酒啊?”

“该罚、该罚。”田园起着哄。

“加倍地罚!”杨梦也跟着起哄。

“我甘愿认罚。”没等大家说完,我首先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轮到大家傻眼了,他们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直爽的人,看到我一饮而尽,都吓坏了。那毕竟是一杯酒啊,而且是“黑双龙”,二两多呢。他们哪里知道,我这是先发制人呢,我的酒量并不大,拒绝也不是办法,痛快地喝与痛快地拒绝一样,给人的感觉都是痛快,为什么不早喝呢!

“你太实在了。”王主任首先不忍了。

“是啊,文大哥,我们都不是外人,能喝多少喝多少。”我右手的许新不忍心了,劝着我。

“小许说得对,天财啊,你能喝多少算多少,咱们今天聚会图个热闹,不一定要喝多少酒。”唐老师也劝我了。

“是啊,天财,唐老师说得对,咱们不拘一格,图个热闹。”文老师也劝,可接下来的结果大家还是都有酒了,你一杯我一杯,把聚会推向了高潮。

接下来就是唱歌和跳舞。我不擅此道,只有和唐老师坐在桌子前跟着拍巴掌,王茜和许新过来邀请,我一一拒绝了。倒是杜玲令我不知所措,我无法拒绝她,可是我根本就不会跳舞嘛,何况“黑双龙”也在我的肚子里翻江倒海。让一个女士邀请我简直是太掉价了,没办法,我跌跌撞撞地跟着杜玲下了舞池,结果不是踩着她的脚,就是跟不上节拍,最后我仓皇地败下阵来。

这是一次难忘的聚会,也是我参加的唯一的一次舞会。我们疯疯癫癫地玩了一个下午,各人都在尽情地释放着自己。唯有那个唐老师还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令我大加疑惑,我借着酒劲问:“唐老师,你怎么不去唱一唱?”我以为唐老师年龄大了,跳舞已不是他的强项,便拿唱歌来说项。

“你看我闲着来?我没闲着呀,我到这里是检验我练功的效果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