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大牙说：“什么意思？”
管子坤说：“霍啸林跟军方和政府走得都很近，他要活着，万利坊恐怕永远也开张不了了！”
金大牙转着眼珠子，说：“直说吧，到底什么意思？”
“在汉口，想让他霍啸林死的不光是你我，还有沈三爷，这件事金老板要是做了，就等于送了沈三爷一个大大的人情，还愁万利坊开不了张吗？”
金大牙说：“想让我杀了霍啸林？”
“不能让您白动手啊。”管子坤递过一张大额银票，“金老板，万利坊这么多日子没开张了，您手下一票兄弟，开销一定不少，这个，算我赔给金老板的。”
金大牙瞟了一眼银票，没表态。管子坤又掏出一张来：“这个，是给您的酬劳。
您知道，我管子坤长了一双扒拉算盘的手，只会算账不会舞刀弄枪，这事儿请您代劳。”
金大牙说：“我听说霍啸林刀、枪使得都好，你让我去跟他拼命？”
管子坤说：“不不，明天霍啸林会去帮我收一笔账，金老板不用硬碰硬！”
金大牙眼珠子一转：“这就能挣到银票？这笔买卖我接了！”
11.小六秘密藏身处晨内
一个黑衣杀手慢慢逼近沉睡中的霍啸林，抬起枪，砰的一声，火舌喷出……霍啸林从梦中惊醒，腾地坐了起来，张皇四顾。小六正一手拿着包子，一手端了半碗粥，吓得都掉地上了：“大——大哥，你怎么啦？”
霍啸林说：“我在这儿睡几天了？”
小六说：“五天，今儿个是第五天了。”
霍啸林想起奶奶的话来：“我跟你打赌，最多超不过五天，沈三爷还得对你下手！
奶奶我要是说错了，我就白吃了七十多年干饭！”
小六一边捡着地上的包子，一边说：“可把我吓坏了，这专门给你买的常记包子，全都白瞎了。”
霍啸林说：“别捡了，我都连吃五天包子了，你就不能给我换个样吗？”
小六说：“大哥，你想吃啥？我去给你买去！”
霍啸林说：“算了，回家吃去！”
12.霍公馆霍白氏房日内
霍啸林正在给霍白氏捏着脚。霍白氏唠叨着：“你是老爷，她是你的女人，你不能让她闲着就是谢了！”
霍啸林明白霍白氏想说什么，说：“那那个呢？”
霍白氏说：“那个也不错，也得谢呀。你奶奶我现在觉得自己跟慈禧老佛爷似的，天天晚上老大伺候我睡觉，早上老二给我摁脚，这么好的媳妇也真不能老这么闲着。”
霍啸林点了点头，突然又在她的脚上使劲按了一下，霍白氏没任何反应。霍啸林说：“老太婆，又给你孙子使计策？”
霍白氏说：“啊？没有啊。”
“我这回按得比刚才还使劲儿，你怎么没疼？”
“你按啦？我没看着啊——”霍白氏发觉自己说漏了嘴，忙闭了口。霍啸林说：
“为了这两个女人，跟你孙子使计策，这么大岁数，也真难为你了。”
霍白氏说：“不是，我知道，梅九哥来了，可你也不能天天睡在她那呀。你说这都多少日子了，老大、老二，一回都没捞着你啊！我这当奶奶的，不也得主持个公道嘛！”
霍啸林说：“谁说我每天都睡在梅九哥那了？”
霍白氏说：“还用谁说吗，猜我还猜不出来？”
霍啸林说：“猜出来的？好，我承认我喜欢梅九哥，我就只喜欢她，那俩呢，你也别替她们挣口袋了，既然梅姑娘还活着，别的女人，我不会再碰。”
霍白氏说：“哎，说什么呢你？都拜堂成了亲，不碰怎么行，男子汉大丈夫，多几个媳妇怕啥？既然进了门就都是咱霍家的人了，就得给咱霍家传宗接代！一个不保险，越多越好哇。孙子，奶奶掏心窝子说句话，你可得快点儿，再晚就来不及了！”
霍啸林说：“哼，又开始咒我，你不是说五天之内沈三爷就要对我下手吗，今儿个就第五天！”
13.管子坤办公室日内
霍啸林手里拿着管子坤前一天留下的信，说：“这是家洋行，欠我干爹的账，数额还不小。”
小六说：“现如今的汉口，只要是大哥出马，什么账都收得来！”
霍啸林说：“可是，我不打算自个儿去！”
小六说：“怎么了大哥？您是觉得……”
霍啸林说：“我什么都没觉得，就是不打算自个儿去。”
小六说：“正好嘛，那个人就派上用场了！”
霍啸林说：“就那个……也爱说文韬武略，天下第一的那个？”
小六说：“就是！”
霍啸林说：“那就——用用？”
小六说：“用用！大哥放心，我跟他一起去，钱要是真收不回来，我再回来请您。”
“小心点儿。”小六说着要走，霍啸林说：“等等，咱俩一起出去。”
14.某高级饭店外日外
老胖点的黑帮头领晃着膀子从饭店出来。暗处的冯大眼珠子说：“这个是夏四爷，沈三最铁的兄弟。听说哥俩是四十年前结拜的，年轻时替沈三顶过杀人的重罪，坐了十五年大牢！”
霍啸林点点头：“这个该杀吗？”
冯大眼珠子说：“该杀！这个人四处放高利贷，全都是利滚利，晚还他一天钱，他就会抢了人家闺女卖进窑子，还有，他一个月最少祸害五个大黄花闺女。”
霍啸林说：“确实该杀！”
15.码头日外
一个中年的黑帮头领和码头上的几个流氓打着招呼。躲在角落里的冯大眼珠子介绍着：“这个，是沈三爷的大徒弟，绰号九条龙，专门帮沈三爷杀人的。沈三手上的码头，多数都是他打出来的！”
霍啸林说：“不用问，这个也该死。”
16.沈公馆外日外
一辆汽车缓缓驶来，一个干瘦老头下了车。霍啸林和冯大眼珠子躲在暗处。冯大眼珠子用礼帽遮着脸，远远地看着：“这个是侯五爷。”
霍啸林点了点头说：“看着更该死。”
冯大眼珠子说：“当然该死了，他是沈三爷的左膀右臂，沈三爷干的所有坏事都跟他有关系！不过……”
“不过什么？”
冯大眼珠子说：“侯五爷人孝顺，他也快七十岁了，老母亲还健在，他对她娘那可真是没的说。”
霍啸林说：“孝顺？”
冯大眼珠子说：“对，出了名的大孝子。”
霍啸林思忖着：“孝子？就凭这一点，可以不杀……”
17.某洋行日内外
一辆汽车驶来，坐在后座上的是小六和约翰·乔。小六指着外面，说：“到了，就这儿，下车吧，我跟你一起去。”
约翰·乔说：“不用吧？”
小六说：“啊？你不用我？”
约翰·乔说：“不用，我打听了，霍啸林霍老板，他什么时候都是独来独往。
不就是收个钱吗，我报上名号，他还敢不给银票？这么点小事儿还用得着六爷您亲自出马？您就在车上静候佳音，再说，您不在我也能好好威风威风！”
洋行大厅上下两层，上层的一个秘密狙击点，金大牙的一个手下掏出枪来上了子弹。金大牙说：“你拿家伙干吗？”
手下说：“金老板，咱们不是收了人家银票要杀人吗？不拿家伙怎么杀人？”
金大牙说：“我是收了银票，可我没说要杀人！”
手下说：“不杀？”
金大牙说：“老鬼要杀的是我朋友，我能干吗？今儿个咱们来，就是要等我这个朋友，告诉他，老鬼不地道。把枪给我收起来！”
正在这时，约翰·乔走进大厅，说：“这是大世界洋行吗？”
一名经理模样的人连忙迎了上来，恭敬地答道：“正是。”
约翰·乔掏出单据一扬：“瞧见没有，这是你们的欠款单据，还钱！”
洋行经理说：“噢，您是？”
“我？我是谁你不认识吗？我是大龙商行的少东家，霍啸林！”约翰·乔说得威风凛凛。
楼上的金大牙腾地站了起来：“霍啸林？奶奶的，哪来的瘪三，敢冒充我朋友，枪！”手下连忙把刚收起来的枪又递了过来。金大牙接过枪抬手就是一枪。约翰·乔中枪，摔倒在地。
洋行外，得意洋洋的小六听到枪响吓得一哆嗦，透过窗子，向洋行里面张望着。
见约翰·乔出来了，他吓得灵魂出窍，赶紧到藏身的地方找霍啸林。
18.教会医院病房日内
霍啸林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口罩，一身医生的打扮，小六蹑手蹑脚地跟在身后。西蒙正在给约翰·乔检查伤口，猛地回过头来，问道：“你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你？是新来的医生吗？”
霍啸林说：“我不是医生，我曾经是您的病人，西蒙医生。”
西蒙医生猜测着：“霍啸林？你干吗这个样子？”
霍啸林说：“在医院嘛，我这个样子方便。”
小六插嘴问道：“洋大夫，这个人怎么样？”
西蒙医生说：“我已经为他做了手术，子弹打在肩头上，没有生命危险。”
霍啸林低头轻声叫道：“约翰——”
小六说：“他叫约翰·乔。”
霍啸林说：“噢，约翰·乔先生，我是霍啸林。”
约翰·乔睁开眼，惊恐地说：“霍老板，霍老板，这份差事我不要了，这是玩命，给多少钱我也不干了！”
霍啸林说：“你做了什么，他们为什么对你开枪？”
约翰·乔说：“我什么也没做，我就是说我叫霍啸林，枪就响了。”
“好兄弟，你这一枪是替我挨的，我霍啸林不会让你白挨。”他转头对西蒙说，“西蒙医生，我想求你件事。”
西蒙医生笑道：“不用求，挽救病人生命是我的职责，而且他也没有生命危险。”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能对别人说他死了吗？”
西蒙医生惊讶地说：“为什么？”
“因为——现在他叫霍啸林。”
西蒙医生说：“什么意思？我完全不懂”。
小六掏出了一张银票来，说：“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啰嗦什么。给你。”
西蒙医生急了：“你干吗？你这是在侮辱我作为医生的人格！”
“小六，收起来。你以为钱什么都可以买得到吗？”霍啸林把西蒙拉到一旁，说：“他中枪是因为有人想杀我，如果您不希望您亲手救活的我被杀死，那就请您传递一个假消息给别人，这样我就暂时安全了。虽然您说了谎，但是却救了一条人命，我想……”
霍啸林有些为难，想着如何开口。西蒙医生点点头，说：“我明白了，善意的谎言如果真能救你的命，我可以这么做！”
19.霍公馆大厅日内
医院派人来到霍公馆，大声宣布：“医院传出消息，霍老板中枪身亡——”
啊的一声尖叫，樱桃儿昏了过去，两名下人慌了手脚。翠儿浑身一震，倒退了两步，判断着，口里呼着：“樱桃儿，樱桃儿！”没听到回答，她径自转身向楼上走去。
有下人过来搀扶她。她说：“不用管我，去打盆凉水来，把她浇醒。”
翠儿摸着楼梯，向上走着，来到霍白氏房间，把消息告诉了她。霍白氏面如死灰，思忖着，语无伦次：“死了？我大孙子这么容易就死了？我不信！我不信！”
翠儿心虚地低下头：“今儿早上我撞了门，就是凶兆，老爷出门时我提醒他了，他答应我会小心的……”
霍白氏皱了皱眉头，想着霍啸林给她按脚时说的话，她当时就警告了霍啸林，要他小心谨慎，防范沈三爷报复。霍啸林还答应给她养老送终的。想着这些，霍白氏咬着牙齿，狠狠地说：“就在今儿个早上，他答应要给我养老送终的，他不会死，不会！”
这时，樱桃儿哭叫着冲了进来，完全失了方寸：“奶奶……老爷出事了……”
“你给我闭嘴！”霍白氏训斥道，樱桃儿被骂得一激灵。霍白氏说：“你个不知事的东西，还不如个瞎子。”樱桃儿被骂傻了，看了看翠儿。翠儿也不太高兴，毕竟，她不愿意别人叫她瞎子。霍白氏脸色恢复了正常，沉声说：“你们俩给我听着，全当老爷好好的没事，立刻搬——家！”
20.沈公馆日内
九条龙跑进沈公馆，喜不自胜地汇报着：“三爷，医院传出信来了，霍啸林死了！”
沈三爷抑制不住激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又喜又疑：“死了？”
九条龙说：“死了！去洋行收款被人打了黑枪。”
沈三爷冷笑着，突然狂笑起来：“我这口恶气总算是出来了！”转而，他问道：“听说霍啸林又娶媳妇又纳妾，还搬进了大公馆住，有这么回事儿吧？”九条龙点点头。
沈三爷说：“想起来就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啊！小九……”
九条龙眉头一挑，说：“您放心吧，我这就亲自抄了霍啸林的家，有一个算一个，凡是会喘气的全宰了，给师父好好出出气！”
等九条龙带人赶到霍公馆，里面已空无一人，恨得他牙根直痒痒，功劳没贪着，还得找理由去应付沈三爷。
小六从医院回到公馆，见家里一片狼藉，连个人影都没，给吓得魂飞魄散，虽然觉得蹊跷，却想不出个所以然。他赶紧回到医院报信，霍啸林安慰他说：“奶奶鬼得很，指定是听到我的死讯就搬家了，你赶紧去租界查查最好的饭店，指定又带着樱桃儿和翠儿住进去了！”
没想到的是，这回，小六把所有的饭店都查遍了，都没有找到人。霍啸林又吩咐他去江边的窝棚去找。
21.沈公馆日内
沈三爷的人也都在找，可一拨拨人出去，一拨拨又回来，还是都找不到。沈三爷不由得火冒三丈：“什么？人没找着？一个瘸老太太、一个乡下女人和一个瞎子，你居然找不着！”
九条龙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三爷，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真的没有，请三爷责罚。”
给坏了兴头，沈三爷很是生气。侯五爷说：“三爷，我看也不必找了，霍啸林来汉口没多些日子，鬼门关却去了好几回，我估计他家里人听到死讯，赶紧跑了，逃难去了！汉口旱路水路四通八达，确实不好找。”
九条龙连忙接过话，说：“师父，这帮人指定是跑了，徒儿真的尽力了。”
侯五爷说：“不管怎么样，霍啸林死了，这可是大喜的事。三爷，您的寿宴还没办呢，要我说，今儿个就补上得了！”
夏四爷说：“是啊是啊，要补，要补！这些日子让这个霍瘟神闹得大伙儿胸前都有一口恶气出不去，今天可要好好喝几杯，痛快痛快！”
沈三爷说：“喝几杯？”
侯五爷说：“喝几杯！”
九条龙说：“喝几杯……”
沈三爷说：“那好吧，听你们的劝，寿宴补上！”
九条龙说：“就是，三爷，寿宴非得补上不可，也好让徒子徒孙们表表孝心！”
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22.教会医院病房日内
小六找遍了江边窝棚，还是不见几人的踪影，急得六神无主，回到医院，他哭哭啼啼地说：“大哥，还是没有。奶奶和大嫂、二大嫂，八成是……”
“闭嘴！”霍啸林脸上掠过一阵阴影，厉声喝道。小六赶紧噤声。霍啸林问道：
“家里好好找了？没发现尸体？”
小六嗫嚅着：“没有……”
“再去找！把每一寸角落都给我好好地找一找！也许那些流氓杀了人怕警察来，把尸体给藏了起来。”霍啸林明显心虚。小六应着转身要出门。霍啸林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亲自去找。”
23.霍公馆日内
霍啸林、小六小心地观察着，确定周围没有眼线，这才小心翼翼地进了门。他们四处寻找着，甚至连柜子和床底下都不放过，失望和绝望掠过霍啸林的眼睛。突然，一个声音从楼下传来：“霍先生，霍先生在家吗？”霍啸林闻声一激灵，掏出枪朝楼下冲了过去。一个女佣打扮的人站在门口，见状给吓坏了，忙说：“霍先生，霍先生，别开枪，我是来送请柬的！”
霍啸林警惕地问道：“什么请柬？”
女佣说：“我家先生请您赴宴。”
霍啸林不耐烦地说：“你家先生？谁是你家先生！”
女佣说：“霍先生您不认识我了？您去过我家的，我家先生是梅九哥啊。”
霍啸林这才松了口气，收起枪：“什么时候了谁还有心思赴宴，滚！”
女佣却没走，说：“霍先生，我家先生说无论如何让您看一下请帖。”
霍啸林想了想，接过请柬看着，上面写着“合家团圆宴”，他皱着的眉头舒展开了。
24.梅九哥住处日内
餐桌前，霍白氏龇牙眯眼笑着：“嘿嘿，你瞧，我老太太不白给吧，我就说你家老爷没事，瞧你个不知事的还吓晕过去了，丢人！”霍白氏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划着樱桃。霍啸林气喘吁吁跑进来，看到霍白氏洋洋得意的神态，气不打一处来。
翠儿说：“是老爷吧？老爷平安无事对吧？”
樱桃儿说：“老爷，老爷您没事真好！”
霍啸林说：“我没事，你个死老太婆，你可真有主意，怎么跑到梅姑娘这儿来了？
你吓死我了！”
梅九哥说：“怎么，大哥，出了事奶奶不该到我家里来吗？你还拿我当妹妹吗？”
“不是……你个老太婆，你也不怕给我义妹添麻烦！你还……”霍啸林指着桌上的饭菜，“你不都收到我的死讯了吗，还有心思大吃大喝？”
霍白氏说：“也就你大媳妇樱桃儿信了你的鬼话，我和老二都不信！再说了，吃顿团圆饭这算什么添麻烦啊，早晚都是我孙子媳妇，一家人不说两家话！”霍白氏说着拉住了梅九哥的手。梅九哥嫣然一笑。霍啸林无言以对。
霍白氏说：“九哥啊，你快帮我好好劝劝啸林，这汉口是是非之地，这回他平安无事真好，咱们一家人吃完这顿饭赶紧走！”
梅九哥说：“奶奶，待会儿我劝他，先吃饭吧。大哥，你是一家之主，你上座，还有你，小六兄弟，坐，吃饭吧！”
小六喘着粗气，说：“大哥，吃饭？”
“吃饭，我还真饿了！”霍啸林无奈地坐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