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前将你托付给我们,不仅是要赵氏将你养大成人,更是要将你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英才、家国之栋梁呐!你还在襁褓时便到了我们家,在这里成长、学习、和我们一起玩耍,你就是我们家的一员、是我父亲的孙辈之一,可是,在那些不明其中干系的外人眼里,你却像是我赵氏的家臣!所以,哪怕你再留恋,你也必须主动离开这里,告诉世人——你韩厥不是谁家的家臣,而是与在朝的大夫们一样、也与赵成子的儿子们一样地位平等的大夫。”赵婴降低了声音:“这不仅是先父之意,想必黄泉之下的韩氏先祖们也希望你能够让韩氏再兴吧……你我虽同是年轻人,可你是韩氏大宗宗主,身上的担子更重,也注定要比我走的更高、更远。”
听了少年老成的赵婴这一番话,韩厥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心里其实都明白,如果想要复兴韩氏,那么自己就一定要从赵氏家族分离出来,可是……心里总是那么不是滋味。
然而,这路早晚都得自己走,过世的赵成子、叔父和太夫人,都是为了他好。
有些感恩之情和感激之情真的不是想表达就能表达出来的。
他郑重地朝赵婴点点头。赵婴朝他笑笑,拍了拍赵朔的肩膀,赵朔有点留念的看着韩厥,赵婴说:“是真兄弟不必在乎那么多。”于是他跟着赵婴走了。
韩厥确实需要自己一个人呆一会。
庭中有一棵高大的棠棣树,正对着赵盾所住的主屋,枝上挂满了红彤彤果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棠棣,又叫常棣,是兄弟之情的象征,是赵成子最喜欢的树。据说晋文公当年将这块土地赐给赵成子做建宅地之用,赵成子到这里来查看,在乱生的蓬蒿中看到了一棵六尺余高的棠棣树苗,他认为这是一个吉兆。特地嘱咐工匠在施工时将它保留了下来,以它为基点建起了这座府邸。赵成子在家为子时和自己的哥哥们关系很好,随同晋文公流亡时也与同伴关系不错,兄弟情谊贯穿着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赵成子不但希望自己的儿子们感情如同棠棣树的根一样牢固,也希望他们广结善缘,像对待自己的兄弟一样对待其他人。
那几年,每到这样的夏季的傍晚,赵成子就会在院子里乘凉,将“诗三百”一曲一曲地谈给晚辈们听……那时,这棵棠棣树,还只有碗口粗,如今自己刚好能抱拢。
物是人非啊~斯人已逝25载~
搬家前天,韩厥来到了赵氏宗庙里祭祀了赵成子,他,是来向赵成子辞行的。这是他最后一次以赵氏家族的成员的身份来祭祀赵成子,这里不是什么人可以随便来祭拜的地方,赵氏子女和重要的家臣可以到这里来。以后他要想再到这里祭祀赵成子是不可能的了,从此之后,内外有别,想要祭奠这位养育之恩的先辈只能去墓前酹酒长思或者设案遥祭。
“你果真在这里呀~”一个中年妇人叹惋着走了进来,她依旧那样庄重典雅,只是脸上多出一些岁月的痕迹,发髻中又添了几丝如雪银发。
这就是君姬氏,是成子赵衰之妻。
赵氏的太夫人姬氏乃是晋文公之女。晋文公为公子时先娶元配徐嬴,徐嬴无出而卒,后又娶偪阳国君之女偪姞为继室,生一儿一女,儿为晋襄公,名驩,女儿就是现在的太夫人,当时被叫做“伯姬”(意为姬姓长女)。骊姬之乱,公子重耳(晋文公)仓促逃出蒲城,当时晋襄不足两多一点,伯姬未足一岁,偪姞带着儿女藏匿在平民遂氏的家中,靠重耳家臣头须的暗中接济度日。晋文公一走就是十九年,偪姞没等到他回来就去世了。文公回国即位后,头须便将这两个孩子的事情告诉了晋文公,晋文公重谢遂氏,将孩子接到自己的身边,让秦女怀嬴当他们的母亲,立驩为太子,将伯姬嫁给了随他逃亡的功臣中年纪最轻的赵衰,改称赵姬。
当时赵盾和其母叔隗尚在翟国。叔隗之妹季隗是文公之妇,为晋文公生了两个儿子,晋文公回国即位后就派人将季隗母子接回。赵姬听说季隗回晋,便劝赵衰将叔隗母子接回晋国。赵衰心知晋文公将赵姬许配给自己就是为了拉拢自己,赵姬就是那个能让他和狐偃、狐毛两位国舅达成均势的砝码。他担心这一切是晋文公对他的试探,因而拒绝将叔隗母子接回。
赵衰其实误解了赵姬,赵姬是因自己的经历而深知相思之苦和骨肉分离之痛,她不忍心让一个孩子与她一样天天在高处盼望自己的父亲回来,也不希望一个妻子像自己的母亲在等待丈夫的日子里一日日煎熬直至生命枯竭。更何况这种事情还将会是因自己造成的!她把自己的心愿父亲晋文公陈述了。文公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父亲是不够尽责的,也知道赵衰不敢接回妻儿是怕自己介怀,于是,他自己亲自写了国书,派遣使者到翟国接回了叔隗母子,让赵衰一家团聚。
韩厥说:“我一定得来。”
赵姬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上天会赐福于你,我的夫君,也会在九泉之下保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