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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我慢之心

企者不立,跨者不行,自见者不明,自是者不彰,自伐者无功,自矜者不长。其在道也,曰余食赘行。物或恶之,故有道者不处。

(尹子,你进步甚速,但注意思想上不要走弯路,一定要谦恭如始。)踮起脚尖,不是真高,而且站不长久;起劲地大步跨也跳也,非是懂得行路,不但走不远,不意间还会栽跟头。自我表现者,是不明事理;自以为是者,得不到社会的承认;自我夸耀者,做不了大事;自足自大者,不能进步。这些种种思、为,对于修道都属废物、剩饭,人见人烦。所以,有道者不如此处世。

解曰:

踮起脚尖做人,是不自信;刻意表现自己,是自卑;自我感觉良好,是不良好;自我折腾,是自虐。

诸心非心

古人说,矮人看戏何曾见,都随他人道短长。人的个头不高,于某时某地确实失利,如看戏就常常是目不能及,只好听戏;别人说台上如何,也就跟着绘声绘色说如何。此诗是讥讽跟风长舌行为。时至当代,个头不够魁梧,找女朋友都难,很多女子找男人,都要高富帅。很多男人也不示弱,为了保证下一代相亲不难,也找高个女子谈婚论嫁。于是,女性竞相穿起高跟鞋,甚至鞋跟高一尺;有的甚至去做手术以拔高,如此,则有的手术失利而致终身残疾,惜矣。实事求是而言,个头高矮并不和能力画等号。当今的马云先生,相貌平平也不高大,但腹内有华,掀起了新时代的购物模式和风潮。

为什么一定要个高呢?

大成拳有个桩法,用足尖持桩,气机实际是松下去的,目的是为了增强爆发力,提高内功修为,不是为了长高或示高。

古人没有高跟鞋,也不能依赖手术实现增高,看戏时只好踮起足尖,以保证那一刻的高度;不需要时间很长,即会胸气上浮、气喘吁吁,实于养生不利。况此示高,能示多长时间呢?从根本上讲,个头高,是别人眼中的高,即使站到山顶上,是多高还是多高,绝非自己拔高就高了。

因而,山上有小树,看起来再高,也是小树;大树即便长在谷底,还是大树。所以,虚领顶劲,不必把头往上拱,只是松直而不塌。

以前行住坐卧都有仪矩,要求坐如钟,站如松,走如风,以保证稳重而有活力。作为养生计,走,其实是缓步而为的,但因体力不足或是个头不大,腿力必然受到限制,在此条件下,如果一定要表现给别人看,连跨带跳,能持续多长时间呢?因而说 “跨者不行 ”。

太极拳修炼的根本是拿住丹田练内功,虽然陈式太极讲究腾挪闪战与快慢相间,但是,是在慢、松、静的基础上进行的。如果光学外形,窜来跳去,按倡行道人说法,是与耍猴无异了。所以练拳,如果跳跃能力好,尤其是踢二起动作,能踢到手够不着的高度,不必感到得意;玉女穿梭式,也不必以跳远为能。至于有人在场观看,则蓄劲,然后全力前纵,猴一样窜出,此时心中早失了清静,管什么刻刻留心在腰间,管什么腹内松净气腾然,一片掌声过来,不光是心,脚跟都醉了。若是再会转几圈推手,尾巴能挑起大圣的号旗— ——这事我干过。

此谓 “自见者不明 ”。

本人初练太极拳不足三月,不管走到哪里都觉得自己 “会”太极拳;练至一年,走到哪里都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练过拳,而且是太极拳!开始带几人练拳时,聊起拳来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直说得天花乱坠日月无光,越有人听越是讲得起劲,以为自己很懂拳。甚至,那时还着手注释《道德经》,写了四万多字,某日电脑一个故障,一切归 “ ”。这即是 “余食赘行”,吃饱了撑的。

几年后,追随朱师练拳,同门酒后大笑,说练的是个啊!

现在又过了几年,心中慊慊然,觉得能算略窥圆柔妙趣了罢。

这是 “自是者不彰 ”。

自见自是,必致自伐自矜,都是一个自我骄慢之心在作主,实难进步或实现功业。幸好心中有拳,敬如天地,即便有五百万摆到面前,情愿要拳不要钱财。有了这份心志,终于明白天地是圆的,算对得起自己的生命和追求了。

我慢之心人人有之,而且很难拔除。

不学佛不近道,尚能做到平和谦然,一旦接触佛识道理,立即自觉高人一等。不提职,尚且谦,一旦换把高点的椅子,马上自觉能力上升,于是指点江山满口激扬。曾遇一密宗道友,彼此交换心得认识,聊起来很是投机,待闻太极拳,立即变脸,说只有 “他们 ”密宗才是正宗,唯密可以救世,其他都是外道。问及禅宗,则谓狂禅,是骗人的空话;净土宗更是百无一用,无人能得真意。论其道家,则说只有佛家方为正宗,道家只是追求长生而已。实际上道家性命二功同修,所谓长生,是指永列大罗,正是佛家永登极乐之意。

这如同片警说交警不能抓小偷。

一个人,有背有腹,肢分左右上下,缺任何一点都是残疾。如果左手说右手是外道,不能干活,只有左手才是好汉,说明左手 “思想 ”有问题。气血周流不息,上下左右无有不润,人之育长,不是靠某只手眼完成。有个相声说五官争功,口鼻眼耳各争其功,各逞其能,即是在讽刺世人认识的褊隘,自大自视、自高自矜、自我良好而目无他人。

一棵树,枝分南北,叶有东西,南面的叶子向阳,光合作用充分些,输送到根,根再分配,营养一树周身,若某枝某叶认定自己正宗,其他枝叶都是外道,一树叶片必能笑掉半树。从树型看,譬如果树,有疏散分层型,有自然开心型。疏散分层型是保持主枝上长,每层留几个侧干维系树型稳定,并保证各侧干充分利用空间、光照和通风;自然开心型是几个侧干并列成相对主干,为的也是通风透光并充分利用空间。如果一干独大,其他枝干相对弱细,则属生长畸形,必致独木难支。因而一棵树乃至任何一株植物,都有阴面阳面,以其阴阳之势维护其之稳定和健旺。

佛学如是,道学亦如是。

首先是不二,此即大道。此个不二,首先主要分了儒释道三枝。

儒家之枝尊孔为魂,在此基础上又有各家各有其长之枝。

道家之枝,分出了正一派和全真派等宗,宗还有细分。

佛家之枝,分出禅宗、净土宗和密宗几小枝;禅、密宗又各分几枝,枝枝皆认本师释迦牟尼佛为魂。

谁是外道,谁非正宗呢?

太极拳界也是如此热闹,各家自认太极正宗,其他皆属不正宗,过家家一样争个不亦乐乎。

此即是自是不彰、自见不明。

各家自认正宗,此言可信;如果武断其他门派是外道,则是我慢之故。依佛所说,尚是执于我相,没有放下,即便师法正宗,境界也是尚未到位。不客气地讲,叶不认叶,是叶未识根;叶不识根,是叶离根太远。

还是佛如来说得好:一切法皆是佛法。

此句前提是,拿住一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