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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月落重生

但愿那月落重生灯再红

——“明”《牡丹亭》

云敛晴空,月色乍涌,冥冥中,在夜晚的坐标中又交错出了一个完美的时态,我便就此追寻古来不朽的大师的踪迹。抛开所有的意向、历史、掌故,只想探求那一些在不同时空的同一轮月下的,斑斓心境。

那些人物在月下,悉心雕琢着诗歌微妙的颜色——雕琢着属于他们的那个朝,雕琢当年明月下的瞬间。他们一个个都深谙变形和夸张的美化艺术,但他们不曾厌倦过月轮的单一,他们知道她是那样的皎洁,以至于能在悄无声息间,美化了黑夜,就连幽微的萤火之美也得依仗她的存在。她不曾挪动过一下,甚至不可理喻地以极其高雅的姿态,抑制着黑夜的不安和生命中的一丝最轻微的喧腾。神圣的静谧中,诗人们的灵感在此刻终于慷慨地滋长了,月光跃然宣纸之上,并在那个潜藏于朦胧夜色中的内心世界里,酿化出了一场独具意味的月光雨,由此令这诗心变得通体金碧辉煌。白纸黑字间的月下传奇,因而得到了一次壮美地成全。千百年后,人们会赞赏般地觉得那个月夜下,诗人定曾有过一次不朽的失眠,以至于时移千秋,人们还能凭此诗句与古人的心在灵犀一点间契合,并被打动得倾心不已。

月光善于捕捉人性之中最深处的困顿,于是才有了诗人们一次又一次的举杯消愁愁更愁。苏东坡也曾在月光下伫立,他必然觉得理想就是一束抓不住的月光,他希望人能长久,希望能千里共婵娟,但他也比旁人更加明白,山河那边的离人也被这同样的月光笼罩,然而却不能将一丝比夜风还轻的心意情绪遥寄给对方,于是他在诗行间铺陈下了几层苍茫的夜色,昭示那念想之人所处之地正是目不可及,唯月光能企及的远方。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月光在一个令人意外的夜晚,莫名地激发出了王维与生俱来的孤独和忧郁,当夜晚或浅或淡,月光则撩动着他心香一瓣。我想那时,在他眼前一览无余的,应不是深林风景,而是月光凝成的诗。李太白不仅寄愁心与明月,更是欲上青天揽明月,由此及彼,是诗人心境上质的飞跃,还是月对人之困顿的最终深化抑或释放,一切解释永远都显得苍白。

月光被掺和了人性人情之后,演化为了诗歌的图腾。后世之人,诵读成性,并深受诗句的影响,因为在他们最受怅惘包围的时刻,一束束诗歌的月光,撬开了心中的锁,然后他们着迷于月同月下的心。还有许多今人甚至不吝在个人的文中,大笔铺陈月的诗句,更倾心于解说由此衍生的一些以讹传讹的故事,种种附庸风雅,倒是不觉中放大了月的光华。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今照古人。一代又一代人的目光赋予月亮更多的光芒,而月亦使得一个人在月下的徘徊,也因了那份关乎月的诗词风月,而显得有了意义。不过诗情古典,心绪却是现代,所以那地上落下的枝条月影,却又不再是交横的藻荇,已然成了月光深植于大地的根须,一条一条,在岁月的版图上,纵横交织。

以月亮的盈亏,映衬人性的多变,古今之人早已觉得恰如其分,因而人们用月亮来解读人的生命,月也在诗行间千年光华万丈,不曾黯然。但月的千万般变幻,始终有规律可循,而人生,归根结底,仍然是一个无字无底的谜,一场无因无果的梦……

我愿月落重生,灯再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