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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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慈母情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下班归来,目睹房间内放着一个熟悉的大提包,我断定是母亲来了,惊喜地跑进跑出四下寻找。然而,所有的房间都找遍了,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家人告诉我,提包是母亲托人捎来的。

打开提包,里面有我儿时爱吃的红枣、花生,有黄澄澄的小米,有一沓子母亲亲手做的鞋垫,还有1000元钱。看到这些来自家乡的东西,越发思念母亲,不由得鼻子发酸,泪水在眼窝里直打转,往事一幕幕出现在眼前。

我的童年,日子比较清苦。吃大食堂那阵子,见到收工回来的母亲,我就嚷着饿。母亲不顾疲劳,上到树上揪一篮子榆钱儿,拌点面,为我蒸一碗榆钱儿饭,吃起来别提多香甜了。我让母亲吃,她总说不饿。那时候,一家几口人的四季衣服、鞋袜、被褥,全都由母亲亲手织的布做成。数九寒天,滴水成冰,为了让我们穿得干净整洁暖和,她不辞辛苦日夜忙碌。每晚,待我们睡下,她怕吵醒我们,忍冻到隔壁未生炉子的房间里纺线织布。累得腰酸了,胳膊疼了,双手冻得裂开了口子,还在不停地纺呀织啊。一觉醒来,听到从隔壁传来的织布声,丝毫不觉吵。它是母亲用心弹奏出来的特殊交响曲,时常催我泪下。

望着母亲整日劳碌的身影,我好心疼。看着母亲节衣缩食供我们三个孩子读书的艰辛,我变得很乖顺,从不向母亲要新衣。上学用的练习本,写满正面写反面。在学校发奋学习,年年被评为三好学生。当我从学校捧回一张张奖状时,那便是母亲最高兴的时刻,她拿在手中左看右看,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甜。

母亲只有一个女孩儿,但从不娇惯。上学时,她不允许我耽误一节课,就连早晚自习都不允许迟到一次。记得有一次晚上,天空下着小雨,到处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我背着书包走出家门,不大功夫又回来了。母亲问:“怎么没去?”我回答:“同学们都不去,我一个人害怕。”母亲说:“怕啥?有娘在呢。”母亲提只灯笼站在村口,一直目送我到学校。

下了晚自习,我望着漆黑一片的来路,无论如何没有胆量回家了。此时,同桌同学让我跟随她回家,我欣然答应。

后来才知道,那个夜晚,母亲估摸着我快下课了,提着灯笼站在村口等待。见我迟迟不归,母亲慌了神儿,她急急找到学校询问,老师告知她,有可能去了同学家里。我的不归,让母亲担心了整整一夜。

此后,再害怕也要下了晚自习回家。遇上同伴不去,母亲总是提盏灯笼目送我。下了课,走在寂静的小路上,两旁是黑压压密集的高粱地,我头皮发紧,目不斜视,箭步如飞。一个小姑娘,独自行夜路,很难驱赶掉恐惧的念头。越是紧张,头脑中就越是闪现妖魔鬼怪的故事。于是,我用高声大喊为自己壮胆。顾不得它是什么内容,也顾不得它是文雅还是粗俗,只要顺口,喊就是了:“放屁不嫌丑,想必肚里有。有屁不放,坏了五脏,没屁愣努,努个露疮。想放你也放,咱俩别抬杠。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哑巴屁把你呛个倒仰。”喊着喊着,一抬头,远远地看见母亲提着灯笼站在村口,正等着我呢。霎那间,紧绷的头皮和胆颤的心松弛下来。喊声停止了,把所有力量统统给予双脚,撒丫子向母亲狂奔过去。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成家后曾多次恳请母亲来京小住,她总说忙,离不开。我生孩子后,写信向母亲报平安,并反复强调,让她等待孩子满月后,来京住些日子。想借机陪母亲逛逛北京。母亲接到信,立刻带上鸡蛋、小米、红枣、芝麻连夜赶来了。我埋怨她为什么不等孩子满月后再来。她说:“坐月子才需要人伺候呢。”母亲在京照顾孩子,洗尿布,为我做合口的饭菜。孩子满月后,我要陪她出去玩玩,她却执意要回老家。我再三挽留,她趁我熟睡之际,说服我爱人,悄悄地乘车离开了北京。

从此,每年秋天刚到,母亲就把给外孙子做好的棉衣棉鞋寄来了。她还时常捎钱来,说北京花销大,我们收入少。母亲的钱是汗珠子摔八瓣辛辛苦苦挣来的,是一点一滴节俭下来的,实在不易啊。每当接到母亲捎来的东西,心情总是复杂的。

岁月蹉跎,阔别故乡,离开慈母身边已经二十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乡的母亲。她那崇高无私的厚爱,她那勤劳善良纯朴节俭的美德,时时激励着我去工作、去生活、去教育我的孩子。

1992年4期《婚姻与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