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多你醒啦？”香奈儿回过头，说。
“马马虎虎睡了一觉。”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在看什么呢？”
“喏，你自己看呗。”
“你是说……那个孩子吗？”
我先是朝楼下看了看，楼下空荡荡的，路边稀拉拉停着几辆车子，一个保安无聊地坐在街角，玩着自己的手机。我正纳闷，就听见“嗒、嗒”两声熟悉的声音，就从我脚底下的房间里传出来。我把头再往前探了探，透过下面的窗口，这才看到在楼下的房间里，靠近窗口的位置，有一个孩子。
“是啊。”香奈儿说，“就是那个孩子。”
“有什么不正常吗？”
“你仔细看一阵子。”
好吧。我像她们一样，趴在房檐上，朝外探着脑袋。
楼下的房间里，那个孩子有八九岁的样子，个子不高，显得有些瘦弱。他可真是够白的，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一样的白。他的头发有些泛黄，软软地垂下去，贴在头上。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在他身边的地板上，是满地的各种形状的积木。他站在凌乱的积木中间，正专注地忙着把积木一块一块地垒起来。看他那种专注的样子，好像除了那堆积木之外，这个世界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我伸长了脖子，看了一阵子，并没有发现他有意在垒出什么形状。他只是简单地把一块积木垒在另外一块上，一层一层地往上加。那“嗒、嗒”的声音就是他一层一层往上垒积木的声音。
那孩子真够专注的，他用不同形状的积木垒成一个不规则的柱状，快有他胸口那么高了，摇摇晃晃的，随时都会突然倒掉。
这个时候，他正拿起一块蓝色的圆饼状积木，小心翼翼地放在最高处那块菱形的绿色积木上面。那个柱状体晃动了几下，最后还是稳定了下来。
那孩子往后退一步，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绕着他的作品转了半圈。像是因为他自己的杰作没有倒掉，他变得很开心。他又弯腰捡起另外一块正方体积木，轻手轻脚地垒在了最上面。
这一次，那个柱状体连晃都没晃动一下。
“他就一直在玩这个吗？”我问香奈儿。
“是啊。都两个多钟头了。”
“真够无聊的。”我说，“那你们一直都在这里看着他玩吗？”
“是啊。”
“你们也真够无聊的。”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好像……是有点。”
香奈儿这么一提醒，我也立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正常。
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应该早就不玩这种简单的游戏了，他应该玩更复杂的游戏才对。就算喜欢堆积木的游戏，应该也会想办法垒出更复杂的造型来。看那样子，他重复着这种往高处叠加的动作，应该饶有兴趣地玩了几个小时了，一时半会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好像是一个很有耐性的孩子。”我说。
“会不会是个白痴呢？”香奈儿想了想说。
她显然琢磨了一阵子了。那些心智有缺陷的孩子总是会重复一些简单的动作。
“从他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看，不太像。”
那是一个聪明孩子才会有的眼神，清澈又专注，幽深幽深的，有点无法猜透他的想法，又好像那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
我们正这么猜测，他又弯腰选了一块蓝色的正方体，垒在了柱状体的最上面。
柱状体的高度已经超过他的胸口了，看得出来，他还打算挑战更高的高度。
“这么大的孩子，应该上学才对吧？”香奈儿说。
“可能只是今天没有去呢？”我说。
这也是有可能的。我们就那么趴在屋檐上，一起探着头，看那个孩子到底要做些什么。很快，那个圆柱体就超过了那孩子的身高。他好像没有放弃的意思，一直不声不响、不紧不慢地一层一层往上垒。
“他是打算破什么纪录吗？”香奈儿说。
人类总是有很多无聊的行为，看看他们的“吉尼斯世界纪录”就知道，有人花一生的时间，为的就是打破一个无聊的纪录。这个孩子完全有这种潜质。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有个垒积木的纪录。
“也许有可能。”我想了想，说，“他说过话吗？或者唱过歌也行。”
“完全没有，他一直一声都不吭。至少我还没听到过。”
“安静得不像是个孩子。”
“你也有这种感觉吗？”香奈儿说，“我感觉他身上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息，但是，又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
“他会不会是个哑巴呢？”香奈儿突然说。
“我们可以试一下。”
我朝前又探了探身子，清了一下嗓子，朝着楼下扯开嗓子“喵”了一声。
那个孩子哆嗦了一下，像是受了惊吓一样，一把推倒了他精心堆起来的柱状体，朝房间里跑去。
那“稀里哗啦”的一通乱响也吓了我们一跳，急忙一起把脑袋缩回去，伏在楼顶上，屏住呼吸认真听了一阵子。直到确认楼下没什么动静，这才一起小心地探出头去。
“小猫咪，你们好啊。”
那个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悄回到了窗前，仰着头在等我们出现。
他一看到我们探出头，就露出一个可爱的笑脸，朝我们打招呼。苍白的笑脸还是很友好的。
我们急忙又缩回脑袋。要知道，像我这样害羞的猫，不太懂得和孩子交流。而且经验告诉我，在和孩子打交道的事情上，还是多保持点警惕比较稳妥。
“这证明……他不是哑巴。”
“而且也不会是白痴。”
“但是，感觉还是有些奇怪。虽然还说不清楚怪在哪里。”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有一个人走进房间里。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小杰，我回来啦。是你在说话吗？”
没有回答的声音。
我竖着耳朵认真听了一阵子，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听到一声失望的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