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花蕊里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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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躯壳与内心

我过去的一个朋友离了婚回来找我,问我是怎么想的?我想他在离婚前就把后来的一切全都设计好了,比如说过去的女友合不要命地扑向他(因为对目前生活的厌倦或者因为别的什么),而他也假装仍然对他的前女友有意,先勾引她,然后再把她抛弃。不为别的,就为把她的生活搞乱,从中获得难言的快感。

离婚的理由多种多样,我不知道此人为什么离婚。离婚后的他像得了一个极为光荣的称号,生怕别人不知道,到处找人向人报喜,见谁都说“我离婚了”。当年他急着结婚,现在他急着离婚,永远要当急先锋式的人物。

他首先去找我过去的一个女友,半夜三更去敲人家的门,把人吓了一跳,以为他得了什么急病需要帮忙,没想到谈了半天才听明白他是特意赶来向人家报告“他离婚了”这一特大喜讯。

现在不像原来了,离个婚就像杀个人那么怪异。离就离了呗,我那位女友感到很纳闷,又不好多问,只好老老实实地听着。他讲得越来越混乱,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没有逻辑。他的思维有点像一辆勒不住的马车,一路狂奔起来。

那人狂躁而又迷乱的叙述,使听到的人不得不相信,当初离他而去的女人是多么残忍,而他又是一个多么忠于感情海枯石烂不变心的男人。他疯了似的叙述着他的一切,说到动情之处眼泪就流下来了。我的女友慌忙撕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我女友是个善良的人,很快就被他打动了,决定帮他这个忙,把他的话转述给我。

他说十年来他从未停止过对那个离开他的女人的思念。

他说十年过去了他仍在想念她。

他说是她像幻影一样始终存在于他和她之间,使他们的婚姻像海面上漂浮的船,一天也不曾安宁过。

说着说着,他再次痛哭流涕,他说他的一生都被那个女人给毁了,他说但他不后悔,因为爱她……

他像戏剧大师那样尽情表演着,该哭的时候哭,该装可怜的时候就缩成一团,他在他比较贫乏的词语库里尽量选择一些稍微文学点的字眼儿,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被人抛弃的楚楚可怜的男版的秦香莲。什么“风”呀、“雪”呀、“祈祷”呀这类破词儿在他冗长而混乱的叙述中频繁出现,讲到动情之处他仿佛自己都被自己打动了,用白纸巾擤了把污浊的鼻涕接着往下讲。

“多少次,我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总是幻想着要能见到她就好了。可是回到家里,等待我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他说他为了那个他热爱的女人对他的妻子多么多么冷淡,可是实际上后来我找他妻子谈过一次,他妻子说的完全又是另一回事。

她说:“我离开他是因为受不了他的虚伪。”

我相信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