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飞扬青春,梦想中国:浙江大学学生原创文学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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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纯真年代(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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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楚楚,你有时候说话真是很有逻辑,我要努力思考才能理解。有时候就说得毫无条理,我努力思考了也不能理解。”

楚楚看了看车厢上的钟:“挺晚的了,下车前,走,我们去吃饭吧。”

再次来到餐车,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段,人不是很多。我们俩点了两碗面,找了个位子坐下。环顾四周,这节餐车可能是这列车最干净的地方了。应该是有人在天天打扫吧。

在初中的时候,我们校园的卫生是每个班级轮流值周的。

每个班级一个学期只能轮到一次。而我在的是一班,所以我们都是在开学的第一周值周。我小学的习惯被我原封不动地保留至初中。我依然总是迟到。不过在我们班值周的时候我都可以随意迟到,因为值周的班级是要负责学生的上学情况和校牌佩戴情况的。让人不能理解的是,作为打扫校园卫生的我们,同时还要检查校园卫生。一半是我们自己打扫的,一半是每个班级负责的一块小地方。对了,那个一小块地方叫做卫生包干区。当然了,我们负责的一半卫生都是满分,而其他班级负责的卫生包干区一般都会扣点分。

而因为可以不用担心迟到,导致我对每次开学都翘首以盼。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心态。一方面,我不热衷上学,另一方面,我期盼开学。

我的期盼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半年才是一个轮回。我一直觉得人生是一个很奇怪的东西,因为无论我此刻脑子里蹦出什么词语,我都可以说人生就是这个词语。比如说,人生是一条河,人生是一块黑板,人生是一列火车,人生是一个屁。而到底什么是人生,我无法给出准确的答案。我所能够确信的是,人生是轮回。这是一个感觉,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有感觉。那时我们学校第一次组织春游,是去我们镇上的水库。我冥冥之中感觉这个水库我很小的时候来过——奇怪,比很小还小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但是我不能回答我上一次来的时候经历过什么。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我跟我的身边的人说,其实我来过这里,几年前吧。说完带领我们的老师指着水库说:“同学们,这个水库是一周以前刚刚建成的,还没有护栏,大家小心。”

这么说来,我的感觉就是错误的感觉。可是我觉得这是一种不寻常的感觉,我要用生命捍卫我的感觉。于是我努力地在周围环视,希望能够找到让我眼睛一亮的东西。直到我们回去的时候,我也没能找到。在之后的很多年里我都没有体验到这种感觉。当我第二次产生这样的感觉的时候,我已经是初中生了。初二第一学期的开学,我迟到了。不幸的是,当天校长居然也在校门口,我只好理所当然地被要求在传达室登记下年级、班级还有姓名。当然,我没有写自己的名字——登到一半,我顺便看了看写在我前面的那个人的名字,陈舒,初二七班。就在看到她的名字的一瞬间,我就想:怎么是她?

问题是,陈舒是谁?

我可以保证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迟到了这么久,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可是我看到的那一瞬间,我意识到无比的熟悉。似乎多少年以前,一切已经排演过了一遍。

问题是,陈舒是谁?

我还没有工夫去思考这个问题,我更迫切地需要知道我是怎么了。很小的时候,我便相信我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我觉得我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做一件事情。而且肯定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正如小说里的人物,在我还不知道我的主线任务之前,我所做的事所遇的人,都是协助我无限地接近我的目的。我相信我是一个非凡的存在。而此刻,这样的信念尤为强烈。事实上,我觉得只有两种回答可以解释。一种就是我有预知的能力,只是不够强烈,尚待开发。另一种就是其实我现在的人生都是我已经活过的。只是由于触犯了一些事情我被封存了记忆然后丢在我的过去,偶尔一闪而过的是我的记忆碎片。一旦我通过某些方式拥有了我的记忆,比如捡到一把神奇的剑被火车撞飞被闪电劈到什么的,我势必将无比强大成为类似于左右这个时代的人物。

不可否认,那个时候我对于超能力和时光机充满了向往。

登记完,过了早自修,就是我们的开学典礼。

那天,我们所有的人都来到我们的食堂,准备聆听校长对我们的期望和教诲。因为没有吃早饭的原因,我听得饥肠辘辘。但是我要坚持。今天,我被赋予两项特殊的任务,其中一项,就是我要为我们的新生做一个演讲。至于我为什么要演讲,因为我不小心考了个全校第一。我相信如果我听到有人这么说我肯定上去抡给他一个巴掌,然后说,让你丫装×!所以我完全可以体谅。但是事实上,我就是走运而已。初一的时候,我擅长的是竞赛。什么数学竞赛化学竞赛物理竞赛作文竞赛,我基本都参加,虽说能斩获一些奖项,但是一到平时考试,根本无法发挥。大多时候,我在班里都只能算中上——因为我们班是全校最差班——我在全校只能算中下。不过奇怪的是,每次到了正式考试,我总是出奇的好。

几个领导轮流着演讲,先是给我们回顾了一下过去,再是展望了一下未来。经过一系列的发言,校长一边看稿子一边说:“下面,我们请上个学期的学习标兵,期末成绩年级第一,市数学竞赛二等奖,区物理竞赛一等奖,区作文竞赛三等奖,初二一班的张——小——飞同学上台给大家做演讲。”

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上了主席台接受校长困惑的眼神——估计没想到居然会是刚刚校门口迟到的那人——和全校师生崇拜的目光。校长对着话筒说:“大家要向这位……(估计已经忘记了我的名字)同学学习。”说完校长带头鼓起掌来。起先是三三两两的掌声,随着一些没有搞清楚状况的同学被掌声吵醒以及一些力争做副校长的老师的努力响应,终于达到了雷鸣般的效果。校长面带微笑,示意我开始。

掌声渐息,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开始准备好的演讲稿,洋洋洒洒地开始给台下的同学们朗读。三天前我自己写了一个稿子,交到班主任手里,给毙了。两天前,我改了一遍稿子,交到教导主任手里,给毙了。昨天,我辛辛苦苦重写了一遍稿子,交到校长秘书手里,给毙了。此刻手里的这份稿子,是班主任刚刚早自修给我的。纵然我提前看了一遍,但是由于校长秘书的字迹太过潦草,加上我有些字还不会读,依然错误连连,令我羞愧不已。好在幸运的是,台下睡着一大片,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我的同桌徐婷婷居然还说我读得真好。

朗读完毕,校长把背后的手朝我摆摆,示意我下去。紧接着,校长换了一副严肃的表情,台下也一片肃静。校长拿出稿子:“上学期发生过很多不良现象,比如打群架搞对象逃学去网吧,这样的事情严重破坏了我们的学校‘自强不息,求实求真’的校训,站在我身后的就是几位败坏我们校风的害群之马。”说完校长回过头,我看到他眼神中的鄙夷和不屑,“我们让他们中的代表来给大家做个检讨。”这回校长没有鼓掌。

台下鸦雀无声,我推开几个高个子同学,再一次走到话筒前。面对台下一脸的不解,我可以想象身后校长脸色的尴尬。从另外一个口袋掏出一张稿子——这篇我一点都没有写过——不过好在有了刚才的练习,我读得异常顺利。完成第二项任务,我已经口干舌燥。可惜校长大概是为了挽回面子,我们没能获允下台。校长临场发挥滔滔不绝又教育了大家半天,让我总是忍住不跑过去送他一瓶水。

回到教室,所有人对我报以感谢和崇敬,因为我的配合使得他们少上了三节课。我的同桌拍拍我的肩膀:“你要火啊。”

25

事实上我没有火。

相反的,在以前,我即使迟到,那些在门口值周的同学也会对我报以善意的微笑和由衷的同情。而现在,如果有人在看到我快要走到校门口了,都会恨不得马上把大门关了。似乎我就是应该迟到。最不幸的是,以前我迟到的时候签名,可以随意编个名字造个班级。现在,他们都很乐意帮我签名。我甚至怀疑在我没来学校以前他们就已经填了我的名字。而他们之所以对我没有迟到感到气急败坏,主要是因为他们又要去翻登记本把我的名字划掉。

对此我感到很抱歉,因为我不是故意的。

身心俱疲地走进教室,我就看到徐婷婷一脸忐忑假装看书地朝我这个方向看来。

我知道,她不是在寻找我。一口气做了七年的同桌,七年之痒,我们都已经厌倦了。所以我们都迫切地需要寻找刺激。我暂时还没有找到,徐婷婷已经确定了。

她喜欢的男生叫张一扬。张一扬是我们初中的领操员兼学生会主席,大我们一届。我私下以为徐婷婷喜欢他的原因是因为他继续了徐婷婷小学时的事业。身为一个大众情人,去喜欢一个大众情人,再合适不过。

可惜,中间有一个障碍,张一扬有女朋友了。

徐婷婷对此很沮丧,我对此很乐观。因为这个事情说明了很多好的因素,比如张一扬至少是喜欢女的,比如至少不用担心张一扬喜欢上别人,比如跟张一扬谈恋爱的话至少没有家长之类的阻力。

之后我意识到我的天真。在那个时候,恋爱是永远得不到家长的支持的,可以说所有爱情都是在压迫下偷偷维系的。而不可理喻的是,每次在双方家长都不知情的时候,我们的班主任总是第一个知道了恋情。而且除非是意外,我们的班主任的目标永远是拆散一对是一对,似乎他们去拆迁办更合适。而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连同桌都不知道的恋情,他们是怎么知道的?这样看,他们也许应该去情报局。

我只是不能接受恋爱这件小事关我们的班主任屁事。大多数时候,班主任在试图拆散失败以后,都会给双方父母打电话。接到电话的家长可能心里还在想儿子真给老子争气,但是迫于儿子惊动了老师让老子面子上挂不去,只好出面阻止。多少本来可以天长地久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就这样毁在了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手里。

徐婷婷认识张一扬的过程颇具浪漫色彩。

那天是周末,一个女孩本来无所事事在家。结果到下午两点的时候,她收到一条短信:下午四点半来我们学校的小剧场彩排,我在门口。

这本来只是一条发错的短信,对我而言我会置之不理甚至懒得删掉。而女孩在考虑到是自己学校安全系数比较高以后,决定欣然前往一探究竟。

快到小剧场的时候,女孩远远地看见一个男孩站在门口,金色的夕阳洒在男孩一米八的身上,男孩英俊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一股无比强烈的暖流开始在女孩小小的心房蔓延开了。她可以感受到自己向男孩走上前去“怦怦”的心跳,甚至她对着男孩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请问你的手机号是13567894321吗?”

男孩先是一脸惊讶,在看到女孩递上前去的手机的短信以后,抱歉地说:“真对不起,你们手机最后两位的数字换了换,我给搞错了——今天我要彩排下周元旦晚会的主持,估计她也来不及了——你能帮我对对台词吗?”

在小剧场昏暗的灯光里,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在一起对着台词。男孩高大俊气,女孩小家碧玉;男孩声音磅礴有力,女孩声音柔和婉转;男孩眼神一片清澈,女孩眼神一汪春水。

以上徐婷婷之后无数次和我聊起他们相识的过程。

这个事情让我羡慕的是,徐婷婷居然这么早就有手机了。

徐婷婷对此的看法是,在恰巧的时候,男孩拨错了电话,号码恰巧是女孩的,而女孩恰巧选择了赴约,一场完美的爱情已经坐等开始。

我对此的看法是,我也想要一部手机。

之后经过徐婷婷的全方位调查,她得到了张一扬的QQ。

这个事情让我羡慕的是,徐婷婷居然这么早就有电脑了。

之后的半年,徐婷婷一直通过QQ和张一扬保持着对她自己而言超越友情的联络。当然,张一扬更不知道的是,每天早晨,当张一扬来到我们教室外打扫他们的包干区的时候,都有一个女孩炽热的眼神在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都决定着女孩一天的喜怒哀乐。

他也不知道他的是否出现寄托着两个人希望。一个是徐婷婷,如果他不出现她会不高兴一整天;一个是我,如果他不出现她会让我不高兴一整天。

初二第一学期的时候,徐婷婷对张一扬表白了,结果不幸地得知张一扬有了女友,而张一扬的女友就是方思言。

一般被拒绝以后的人都会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立马找一人凑合,一个就是认准了对方宁可永远不找。

徐婷婷属于后者。

而我好奇的是,消失了一年多的方思言,什么时候成了大众情人的情人?

在我继续努力寻觅那个可以让我心动的女孩的同时,徐婷婷继续每天认认真真地守在窗口。

26

方思言的号码和徐婷婷的号码最后两个数字只是位置不同,这是何等的缘分。只是差一点。

正如我的学号和孙菲菲的学号只差一位。

可惜,差一点,永远就是差一点。

方思言是孙菲菲在小学时最好的朋友。既然是朋友的朋友,方思言应该也是我的朋友。可惜我从来没有和她有太多的接触。大多数时候,我眼中的她都是一个文静到我差点以为不会说话的人。

相反,我是一个很喜欢说话的人。我很容易通过语言表达我的喜怒哀乐。伤心的时候,我的声音会很轻,轻到连自己也不一定能听清。高兴的时候,我说的话里都会带着开心和爽朗。我总是希望通过语言来表达我的真实的想法,只是大多数人,在我说话的时候,都是匆匆路过。所以我很喜欢方思言能在我说话的时候不打断我不跟我说其实我说得太偏激不会听得不耐烦的时候就东张西望表示漠不关心不会自始至终都是一脸冷漠。遗憾的是,她除了偶尔点头,我得不到其他回应。

当然,大多数时候,不等我说完,孙菲菲都会打断我。她可以完全从没有关联的地方聊到自己,然后说一些我听不懂的术语词汇还有英文——对了,小学的时候,我还没学英语,孙菲菲是我唯一能听到外语的来源。

相比孙菲菲,方思言有着女生特有的文静,她甚至是我迄今为止唯一认识的居然会弹古筝的女孩。这让我每次看见方思言,脑子里就想起古筝。

我的同桌败给了一架古筝。

其实情有可原,相比一位小鸟依人楚楚可怜苍翠欲滴的女孩,一个高大精干不需要别人保护倒是可以保护别人的女孩实在没有什么优势可言。

我跟徐婷婷说:“你懂了吧?”

徐婷婷说:“我懂。”

我说:“你有什么打算?”

徐婷婷说:“我等。”

我说:“万一——”

徐婷婷说:“没有万一。”

我说:“要是——”

徐婷婷说:“没有要是。”

我说:“你哪来的信心?”

徐婷婷说:“女人的直觉,你看着,长不了。”

我说:“你不能这样说,我怎么说也认识人家,你怎么可以诅咒别人?”

徐婷婷说:“我又不认识——反正是我的。”

我说:“好吧。”

徐婷婷说:“拭目以待。”

半年以后,张一扬和方思言分手了。徐婷婷的预言真准。

可惜她猜对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尾——张一扬第二天就和另一个女孩在一起了。

而方思言也没闲着,方思言跟了虫子。虫子那会儿已经没空和我一起去刘向阳家玩了。他要练习乒乓准备去参加体校的选拔。我一直坚信虫子会成为第一个我认识的奥运会冠军,方思言可以成为第一位我认识的奥运会冠军家属。

而徐婷婷则是生气地让我帮她带了三个星期的午饭。她的意思是,见面了多尴尬。我的意思是,人家都不尴尬你尴尬个屁。后来我设身处地想过。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见面,男孩明知女孩喜欢他却还是在刚和前女友分手后找了另外一个女孩还不好意思告诉女孩自己换了一个女孩而假装现在的女孩就是以前的女孩,女孩明知男孩明知女孩喜欢他却还是在刚和前女友分手后找了另外一个女孩却还要假装自己不知道男孩明知女孩喜欢他却还是在刚和前女友分手找就了另外一个女孩,同时客气地问男孩和男孩的女孩过得好不好甚至不好让男孩知道自己说的女孩是现在女孩而不是以前的女孩。

想了很久,我发现我已经无法理解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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抢在万宝路前面和孙菲菲牵上手以后,我就有无比的罪恶感。我希望通过行动来弥补对于朋友的亏欠:一是要让宝路尽快找到能够牵手的女孩;二是要让宝路迟早牵上孙菲菲的手。

可惜到了初中,第二个愿望已经无法实现。我所能做的就是第一个。而我也一直暗自希望万宝路能够和方思言在一起。我是一个考虑事情很全面的人,比如对于万宝路和方思言。

万宝路是一个贪玩、思维活跃的人,方思言是一个可以心如止水一个礼拜的人。这就说明了他们两个人的互补性和他们在一起的可能性。倘若他们能够在一起,因为大家都是同镇上的人,一个“财子”,一个才女,天作之合,完全是有希望结婚的。而且作为认识双方的我,可以和他们混得很熟——毕竟很多朋友的疏远都是从婚姻开始的。同时,我也不希望他们在一起。众所周知,万宝路喜欢孙菲菲,如果他最后真和孙菲菲的好友走到了一起,我注定不能再和万宝路成为朋友。

遗憾的是,我想的太过全面。我甚至跳过了两个人如何在一起的过程。而事实上最大的问题是,哪怕小学我们一起在红领巾监督岗的时候,他们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很奇怪,我总是对于别人的生活投入了太多,而且还都是些没有意义的东西。

那么我自己在做什么?

我只知道我需要这么一个女孩,她应该是黑色短发不戴眼镜穿着干净声音柔和一对酒窝。这个是我所喜好的但不是必须。我只是希望她能够接受我的各种爱抚而当其他异性出现的时候大骂色狼。

可惜的是,倘若出现一个不合胃口的男性,她们的确可以如此做到。而如果出现一个帅哥,她们只会换一个舒服点的姿势,任其抚摸。

刘向阳跟我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兔子,不停地乱窜,直到被树撞死;另一种是农夫,一直守在树边,直到等到那个撞死的兔子。

所以我和徐婷婷一样,都在等待。

初二结束的时候,我和徐婷婷都处于一种极端矛盾的心态。

徐婷婷第二次向张一扬表白,再次被拒。当时我已经记不得张一扬换了几任女朋友,吹了方思言以后,我就不关注这个事了。我只是记得徐婷婷偶尔会跟生病一样有气无力地让我去帮忙带饭,我就会想,这丫真是,换了这么多任女朋友,就不能考虑一下我同桌么?

之后很久,我才知道徐婷婷让我带饭不是因为张一扬换女朋友了,而是那个来了。

而被拒绝的同时,徐婷婷不死心地问了张一扬要考哪个高中。结果被告知,他去申城读书。如果她也想去申城,势必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要拼死用功了,而一年的暗恋已经让徐婷婷心力交瘁。我从来不想帮别人拿主意,相反我更希望别人能给我拿主意。而对于这件事,我第一次坚决地表明:“一定要去申城。”——坚定得好像去的人是我。

其实我的看法很简单,已经一年了,就像跟着包工头建房子,房子造到一半,时间、人力都耗费了,如果不干也拿不到工资,不如搏一下,造完再说。

至于我,我收到了我人生的第一封情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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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飞:

你好,你有女朋友吗?我知道的,你没有吧。虽然你骗了我,但是我喜欢你,可以让我做你的女朋友吗?

以上就是情书的所有内容。

我拿着跟徐婷婷炫耀的时候,徐婷婷只说了一句话:“这东西是谁写的?”

无论我如何上看下看仔细检查,我都没有找到作者。

我收到了一份匿名的情书。

可爱的女孩啊,你怎么这么粗心大意,你怎么忘记署上了自己的名字呢?虽然你的字还是挺好看的。滔滔校园,茫茫人海,你让我去如何寻找你?——你只给我留下了个线索,我骗了你。可是我何曾骗过一个女孩?我总是无比珍惜那些能和我认识的女孩。难道我认识你吗?可是,我实在没认识几个女孩啊。

我把头扭向徐婷婷:“不带这样玩人的。”

徐婷婷睁大眼睛:“你说什么?”

徐婷婷有一双大眼睛,在小学的时候她有一对修长的腿,到了初中她继续发挥优势,拥有了像小燕子一样的大眼睛。如果不是当时我们更喜欢紫薇那样的,徐婷婷肯定也能火一把。至于我们为什么喜欢紫薇,原因很简单。我们都希望像尔康一样高大、威武地保护羸弱的紫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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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初二,我无暇顾及思考女孩的问题。身边所有的人都向我灌输着:你应该好好学习,你只有好好学习才能考到一所理想的高中,你只有进了理想的高中才有希望进入理想的大学找到理想的工作娶到理想的老婆。

他们给我灌输这一个理想。理想到一旦一开始错了,就是满盘皆输。

我做过很多事情,成功的屈指可数。但是我依然喜欢尝试,我喜欢做这样的事情。它允许你失败,但是虽给你教训,也给你希望。而中考似乎不是这么一件事情。

后来我发现只是我身边的人给了我误导。

有幸的是,这件事情是我少数成功的事情中的一件。

拍毕业照的那天,我早早地来到学校,拿着一大本同学录等候大家的到来。每来一个同学我就走上前去递上一张纸请对方给我写一下,一般不出意外,对方也会给我一张自己的同学录作为回礼。这个就如两个男人见面总会忍不住相互赠烟,只是抽别人的烟犹如花别人的钱,可以得到身心上的双重满足感。而写别人的同学录依然是要还给对方的,自己就算很花心思对方不过是一扫而过,唯一可能会记的不过是自己的电话号码。整个上午,我做的工作相当于是发传单和打小抄。

就在老师走进教室的时候,我感觉到一些和平时不同的地方,只是一时半会儿我也无法解释。我用肘子碰碰边上:“婷婷,今天好像有什么不对劲啊?”

没有回答。

我转过头,边上的座位,空无一人。

这种感觉就像六年级的一天我们去检查眼保健操的时候发现孙菲菲没有来一样。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在我心头围绕。我想象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朋友我的同学都会和我走向不同的未来,大多数人,我们只有一个交点。只是纵然我们再也不会相见,我也不希望我们再也不能相见。

我有点忐忑地找了班长:“徐婷婷——今天要拿毕业证书——怎么没有来?”

班长说:“你不知道?她今天有考试。”

我一脸不解:“什么考试?”

班长说:“你是她同桌都不知道?——申城的入学考试啊,她要去申城读书,这你都不知道?”

我恍然大悟:“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她要去申城,什么时候去,去哪个学校,怎么才能去,我一无所知。很奇怪,在那初三长长的一年间,我居然从来没有和她问起这个问题。或者说我从来没想过整天和我嘻嘻哈哈的同桌会有一天突然一声不响地跑到申城去。正如我不曾想过每天和我一起检查低年级眼保健操的孙菲菲会突然消失一样。我想这已经不是巧合了,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但是究竟是什么问题?

中考的前一天,放完学的时候,我问徐婷婷:“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身体还好吧?”

徐婷婷说:“什么意思?”

我说:“你那个没来吧?”

徐婷婷说:“你去死。”

我说:“不是,我是关心你啊,要是你那个来了,你考试怎么办?”

徐婷婷说:“时间还没到,放心。”

为什么我和徐婷婷最后讨论的居然是一个关于大姨妈的问题?

为什么徐婷婷留给我的最后两个字也是:“放心。”

看着厚厚一叠同学录上为徐婷婷留下来了的我以为最好看的一页,我无比沮丧。九年的同桌,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电话号码。

是什么让她义无反顾地放弃了我们的毕业典礼?

其实我知道原因,她没有考上青山中学。

而根据她不服输的性格,她肯定宁可去别的地方。

青山中学,全班只有我和一个我三年讲话不超过十句的人进了。我的朋友万宝路也进了青山中学,虫子去了体校,方思言去了青山五中,刘向阳去当解放军叔叔了。

30

“你在想什么?”楚楚把我从回忆中拉回来。

“你挺快的,吃完了都。”

楚楚看看车厢上方的钟:“都吃了半个小时了。你快点,刚刚列车员来催过我们了。”

我问:“为什么?”

楚楚说:“我们影响他们清理和打扫了。”

我说:“原来他们真的会清理的啊。”

楚楚说:“那是当然,我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们的——看待这些给你服务的人的。其实你看的很多都是因为你先入为主了。比如你看见一个公务员,你觉得他就是什么也不干对着电脑坐成颈椎病。比如你看到一个打工仔,就想他可能白天拼死拼活打工晚上还要跑到酒吧唱歌去实现自己微不足道的梦想。比如你看到一个学生戴着厚厚的眼镜想她这么努力读书究竟是为什么?或者打扮得很好看想她是不是被哪个父母官包养了?”

“你别一脸君子地说你不会这样想,其实你说不是这样想的只能说明你想的比我更厉害——我书读得不多,也没什么词儿。就像你看到那边那个服务员,就是那个年轻点的。其实她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很努力地想给旅客提供最好的服务的。我说的是提供一种感觉,什么样的感觉,就是家。我在国内飞的时候经常想家,我知道是心理作祟,不过我真的很希望那些我服务过的乘客能够得到家的感觉。其实我们做得比家还好,你想啊,你如果结婚,你老婆一周不一定打扫一次卫生。我们是飞一趟就要打扫一遍的。——不过你没结婚估计不懂。我这么跟你说吧,我们一直努力地把旅客当做我们的上帝,只是旅客都是撒旦。”

最后一句我没有听清楚,我不知道她说的是操蛋还是撒旦。

楚楚起身去买了瓶水:“快点吧,我有点困了。”

我马上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