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学非常注重道德的自我修养,把修身作为其他一切活动的根本,强调“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大学·第一章》)历史上著名的儒学思想家,都非常重视、关注道德修养问题,对此进行了较为集中的理论探讨。通过长期的理论探索与道德践履,提出了一套完整的道德修养方法,其中主要包括立志、克己、内省、存养、慎独、主敬、守静、学思、力行等方面的内容。以下择要介绍之。
(一)立志
修身首先要立志。“志”就是“心之所之(止)”,立志就是要确立宏大坚定的志向,树立希贤希圣的人生目标,然后要终生追求不懈,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中国传统儒学重视立志,认为“立志”是人生重要的起点,是一个人成长发展的关键。俗话说:石看纹理山看脉,人看志气树看材。一个人来到这世界上,必定有他存在的理由,这个理由就是他心中有一种信念、一个理想。这个信念或理想,就是他生命的源泉,是他能坚定地做一件事的根本动力,这个东西就是志向。
在儒学看来,立志要“志于道”。何谓“道”,孔子认为,“道”即仁道。“苟志于仁矣,无恶也。”(《论语·里仁》)意即一个人如果能立志于仁道,就不会做坏事、做错事。如果能“志于道”,就能分清善恶,能“好仁”“恶不仁”;就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有羞耻之心,做到“行己有耻”(《论语·子路》)。孟子认为,志于“道”,就要“居仁由义”(《孟子·尽心上》),即居于仁而行于义。在孟子看来,一个人能以“仁义”为志,就能分辨善恶,认清应为与不应为之事,“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孟子·离娄下》)。唐代韩愈认为,“道”的内容就是尧舜周孔之道,就是仁义礼智之道。宋代儒者亦认为,“道”就是三纲五常、仁义礼智之道。可见,儒学所谓“道”,核心就是仁、义,所谓“志于道”就是志于仁义之道。
“志于道”就要以天下为己任,就要有承担历史使命的责任感和义务感。曾子说:“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意即“士”不可以不弘大刚强而有毅力,因为他责任重大,道路遥远。把实现仁作为自己的责任,难道还不重大吗?奋斗终生,死而后已,难道路程还不遥远吗?儒学主张,从端起书本的第一天起,就是为了做大丈夫,明确自身的责任和奋斗的目标,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孔子曾无限遗憾地说:“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论语·阳货》)意思是,谁要是用我啊,我能帮助他实现东周的圣治。孟子则自信满满地说:“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公孙丑下》)意思是,如果想使天下太平,在当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呢?宋儒张载说:人生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张子语录》)意即给人们认识天地的真理确立一个切实的理论体系,给百姓在世上的安身立命建立一套切实的思想和方法,替历代圣贤延续行将绝传的不朽学说,给千秋万代开创永久太平的伟大基业。
然而,高远的志向、理想要通过艰苦的磨炼,经历无数困难、挫折和失败才能实现。正如孟子所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孟子·告子下》)张载说:“富贵福泽,将厚吾之生也;贫贱忧戚,庸玉汝于成也。”(《正蒙·乾称》)其意境都是阐发奋起拼搏的精神,把忧患贫贱视为磨炼意志,从而实现完美人生的必要条件。
(二)克己
从《论语》的有关论述看,“克己”就是用“礼”来克制自己的私欲,对自己要求严格。关于“克己”,孔子有一句名言:“克己复礼为仁。”(《论语·颜渊》)意思是说,每个人都应克制自己不正当的欲望、冲动情绪和不正确的言行,自觉遵守社会道德规范(即“礼”的规定)。做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论语·颜渊》),使自己的视、听、言、行,一举一动都符合“礼”的规定,即符合社会道德规范的要求。
在孔子看来,“克己”的一种方式是“约”,即约束。孔子说:“以约失之者,鲜矣!”(《论语·里仁》)意思是说,能够自我约束、不放纵就可以少犯错误。又说:“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论语·颜渊》)意即应当广泛学习古代典籍,而且要用“礼”来约束自己,就可以不离经叛道了。可见,孔子是从学与礼的相反相成中来谈的,学要博,礼要约。“约之以礼”与“克己复礼”的意思是一样的,都是指以“礼”来克制、约束自己的思想行为。
“克己”的另一种方式是“自戒”。孔子说,“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论语·季氏》)自戒便是自爱,便不会走入人生的误区。孔子一贯主张以礼驭情,以礼约束自己的言行,多次批评感情用事,不能克制冲动的鲁莽行为。他对学生说:“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亲,非惑与?”(《论语·颜渊》)意即因一时的气愤,就忘记了自身的安危,以至于牵连自己的亲人,这不就是迷惑吗?俗话说:“冲动是魔鬼!”可见,一个人不能克制一时的冲动,往往会干出伤害自己和亲人的蠢事,这是很不明智的。
孔子对“克己”看得比较重,认为只要每个人都能够按礼的要求来克制、约束自己,就可以使人人成为君子,全社会也就可以弘扬仁道,实现理想的大同世界。所谓“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论语·颜渊》)
(三)内省
儒学主张人们在道德修养中应该严格要求自己而不能苛求他人。孔子说:“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论语·卫灵公》)意即能够自我反省,多责备自己,少埋怨人家,内心的怨恨自然就少了。又说:“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论语·里仁》)意即看见贤人,就向他看齐,看到不贤的人,就在内心反省自己有没有类似的过错。孔子的弟子曾参还据此提出了“吾日三省吾身”的思想,说一个人每天都应该反省自己三件事:为别人做事是否已经尽心竭力了?与朋友交往是否有不讲信用的地方?老师所传授的知识是否已经温习过了?这就是所谓的“反躬内省”。孟子将这一思想推演为“反求诸己”,并把它作为道德修养的一个重要手段。
孟子说:“爱人不亲,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礼人不答,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孟子·离娄上》)意思是说,如果你爱别人而别人并不亲近你,那就应当反思你的仁爱是否真诚;如果你治理别人而别人并不服从你的治理,那就应当反思你的智慧是否足够;如果你礼貌待人而别人并不敬重你,那就应当反思你的礼貌是否虔诚。总之,一切行为如果在现实中达不到预期效果的,都应当“反求诸己”,即首先反躬自问,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我所做的一切是否合乎情理?是否对得起良心?是否对得起祖先天地?如果反躬自问自己的仁已够了,礼也够了,那么一般说来是会得到别人相应的仁爱和礼遇的。因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孟子·离娄下》)
反求诸己就是要能发现自己的不足或过错,不足者补足之,有过错则不讳言而勇于改过。俗话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儒学是允许人们犯过错的,只是要求人们知错能改。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很少有人能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一旦有了错误,通常的做法是文过饰非,把错误合理化,或是推卸责任,把错误推给别人。能主动承认错误的人是不多的。所以孔子曾感叹说:“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论语·公冶长》)意思是说,行了吧!我没有见过能够发现自己的过错,就在内心自我责备的人啊!更不用说主动承认错误的人了。可见,有错能自见并能改正,是真正有大智大勇的人才能做到的。勇于正视自己的错误,勇于改正错误,这才是一个君子所为,也是修身的关键所在。
孔子说:“过则勿惮改”(《论语·学而》),意即有了过错就不要怕改正。又说:“过而不改,是谓过矣”(《论语·卫灵公》),意即有了过错而不改正,这才真叫错了。程颐在解释这一思想时,进一步发挥说:“学问之道无他也,知其不善,则速改以从善而已。”又说:“君子自修之道当如是也。”朱熹又将这一思想发展为省察工夫。
所谓“省察工夫”,就是要求人们要其思虑在“将发之际”和“已发之后”进行反省和检查。朱熹说:“谓省察于将发之际者,谓谨之于念虑之始萌也。谓省察于已发之后者,谓审之于言动已见之后也。念虑之萌,固不可不谨;言行之著,亦安得而不察。”(《性理精义》)“将发之际”,是指思虑刚刚萌生之时,此时如出现不良念头应及时克制。“已发之后”,是指思虑外化为言行之后,应及时省察一下自己的言行是否合乎道德规范,如不合则应立即改正。
可见,反躬内省思想的实质,就是强调人们在道德修养过程中,必须高度自觉,严以律己,必须经常反省自己的思想和行为是否符合道德原则。应该说,这是道德修养过程中带有普遍意义的一种方法。
(四)存养
“存养”一词,源于《孟子》中“存其心,养其性”一语。“存”是保存、有意识地把握、不使丢失。“养”是涵养。孟子从他的“性善论”出发,提出了一整套存心养性的道德修养方法。孟子认为,修身之要重在“修心”,修心即存养心性,其方法是“尽心”“存心”“求放心”“寡欲”“养心”“养性”“养气”等。
“尽心”就是尽其心官能思的特点,去发现、去扩充内心固有的善端。孟子认为,人身有五官(耳、目、口、鼻、心),耳之官职司听觉,目之官职司视觉,口之官职司味觉,鼻之官职司嗅觉,心之官则主宰人的思考。五官虽都是人体的一部分,但只有心之官能思考。所以,孟子把心之官视为“大体”,其余不能思考的器官视为“小体”。在孟子看来,一个人如果能依照心之官的思考来行事,这就是所谓的“从其大体”,因为心之官的思考,能令人辨别是非善恶,于是能谨言慎行,进而合乎仁、义、礼、智,这样就能修养成为“大人”。反之,如果舍弃心之官的思考,完全任令耳、目、口等器官的嗜欲发展,耽溺声色之娱,而不辨是否合于礼、义,那就与一般动物无别,这就是所谓的“从其小体”。凡“从其小体”的人,自然成为小人。因此,孟子要人们时时操持涵养心志,认为只要能操持涵养心志,就不会被物类所蔽,声色所迷。这种时时操持涵养心志就叫“立乎其大者”。
那么,怎样操持涵养心志,即“立乎其大者”呢?孟子主张存养本心,即存心。所谓“存心”,指有意识地保护和保存良心,别让它迷失。孟子还从人与动物的区别提出“存心”的重要性,他认为,一个人若没有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就不能算做是人,而是“非人也”(《孟子·公孙丑上》)。并指出:“君子所以异于人者,以其存心也。君子以仁存心,以礼存心。”(《孟子·离娄下》)“仁”“礼”皆存于“心”,出于“心”,无“心”则难成“仁心”之举。可见,在孟子看来,“存心”是一个人修身非常关键的一步。明代儒学大师王阳明进而提出“致良知”,要求人们时时体会自己良心的存在,感受良心的呼唤,聆听良知的声音。
“存心”的必要性还在于人的善性可能会失掉(即“放心”),因此,“存心”又逻辑地包含了“求放心”,即把由于不能“寡欲”,受到外界物质利欲的诱惑而失掉的善良之心(仁、义之心)追回来,找回来。孟子认为,人的善心、善性,虽是人生来所固有,但在人心中并不是很牢固。由于后天物欲所蔽或受到不良环境的影响,人就有可能丧失了本心,即放失了自己的善心、善性。孟子称此为“陷溺其心”“失其本心”或“放其良心”,简称为“放心”。孟子指出,“放心”并不可悲,可悲的是“放其心而不知求”,他认为,应该像把丢失的鸡犬再找回来一样,把放失的良心再求回来,恢复心中的善性。孟子把这种方法称为“求放心”。为此,孟子认为,“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意即做人的学问之道没有别的,不过就是把那失去了的本心找回来罢了。
“存心”之外,孟子还提出了“养心”。所谓“养心”就是要把自己的心当做一棵树、一株盆景来养育,通过日积月累地滋养和调整,逐渐把多年养成的坏习惯消除。在孟子看来,“心”是需要养的,因为“人心”通常都不是生来就完美无缺,都需要养育和调治,决不能放任。明代学者吕坤说:“浑身五脏六腑、百脉千络、耳目口鼻、四肢百骸、毛发甲爪,以至衣裳冠履,都无分毫罪过,都与尧舜一般,只是一点方寸之心千过万罪,禽兽不如。千古圣贤只是治心,更不说别个。学者只是知得这个可恨,便有许大见识。”(《呻吟语》)这段话是说:人体浑身上下,都没有丝毫罪过,都与尧舜等圣贤的一模一样。如果说我们犯了什么错误的话,问题一定是出在我们的一颗心上;如果说我们与尧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也只能体现在心上。因此,千百年来,圣贤们所做的全部工作,归根结底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治心。
怎样养心?孟子提出:“养心莫善于寡欲”(《孟子·尽心下》),所谓“寡欲”,即克制口、鼻、耳、目等欲望。在孟子看来,“物欲”有害于“养心”,“养心”就要远离“物欲”,做到“寡欲”。孟子曾含蓄地指出:“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孟子·尽心下》)就是说,一个人要是能寡欲,就算有“义理不存于本心”的情况,恐怕也是很少吧!反之,一个人要是多欲,必然深陷物质欲望之海,无法自拔。在这样困绝的地步,还能保持本心,也是很少的。如果丧失了本心,试问人和禽兽又有什么不同呢?
应当指出,孟子倡导的“寡欲”并不是目的,而是其“存心养心”的一种手段和方法。孟子并不是否认人的欲望,相反,在某种程度上,他还认为人的欲望正是人伦道德的基本出发点。孟子认为,人的道德修养的好坏以及修养境界的高低,都是由自身所决定的。如果只追求生理层面的自我满足,就难以发掘内在之善性,就难以成为道德之君子。所以,当人的欲望与人的道德理性发生矛盾冲突时,就应当以外在的“礼义”和内在的“仁”来限制人的欲望,不做所不当做的,不想所不当想的,即通过寡欲以存养心性。
孟子所提出的“存心”和“养心”,虽都是针对“心”而发,但含义略有不同。“存心”是就具体的心理活动而言,强调抓住良心不放;“养心”则强调培养健全的心灵需要时间和耐性,不可能一蹴而就。“存心”从短期行为着眼,“养心”从长远效果着眼;“存心”需要毅力和决心,“养心”需要耐心和体验。但是,“存心”和“养心”的最终目标是相同的,那就是培育健全的人格,用孟子的话说,就是“养其性”。
“养性”,就是要把自己的生命作为一个身心交融的整体来培育,通过“存心”“养心”给生命的幼苗阳光、雨露和营养,使之健康、茁壮地成长。孟子说:“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尽心上》)意即存养善心,涵养本性,这就是对待天命的方法。换句话说,就是用心做人,凭良心做事,养育身心,涵养性情,才是对老天最好的交代(即“事天”)。这里,孟子并没有把“天”当成“上帝”来崇拜,而是认为,“天”是我们一切良好禀赋的源头,并使人成为万物之灵。孟子强调,人高贵于禽兽的地方不在别的,就在于人有良知、良心。从这个角度说,如果我们不好好把握自己的良心、良知,不学会尊重自己的天性,就对不起老天了,也就是不能“事天”。
孟子接着又说:“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孟子·尽心上》)意思是说,人的一辈子不管是长寿、还是短命,都取决于天意,人不能自己左右,谁也无法逃脱命运的主宰。但是有一件事是人可以主宰而且应该主宰的,这就是:存心、养心与养性,简言之,就是修身。能修身才能“安身”,面对命运的无常,人才能够“立命”,即“立于命中”,这就叫做“安身立命”。
在孟子看来,存心养性的同时,还要“养气”。所谓“养气”就是“养吾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孟子·公孙丑上》)孟子所谓“浩然之气”,是指一种做人的豪迈气概,是“集义所生”的一种道义之气,是人性中本来就有的善端的发展与扩充。它使人感到自己的生命无比刚劲、无比高大,巍然屹立于天地之间。这种气“以直养而无害”。所谓“养”,就是“集义”,而“义”又是心所固有的,只需不断培养,不断积累。一直培养下去而不要伤害它,就会产生巨大的精神力量。
总之,在孟子看来,修身的根本就是存心养性。即保存天赋的良心和善性,尽力使之不受外界的影响,并加以不断地充实和完善。存心养性的境界就是孟子提出“不动心”。孟子自谓“我四十不动心”(《孟子·公孙丑上》),所谓“不动心”,就是主宰自己的情绪,排除外界的各种干扰,不受各种诱惑,不受金钱、官位等的引诱,做到既不以一得为喜,也不以一失为忧,这样就可以保持内心的清静。可见,修身说到底就是修心,达到了“心若止水”的境界,修身自然就圆满了。
(五)慎独
“慎独”是儒学对个人内心深处比较隐蔽的意识、情绪进行管理和自律的一种修养方式。它是孔门后学在“自省”和“克己”的基础上,为使自我修养达到更高境界而提出的一种修养方式。
所谓“慎独”,东汉郑玄说:“慎独者,慎其闲居之所为。”《大学·第六章》解释说:“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意即品德低下的人在私下里无恶不作,一见到品德高尚的人便躲躲闪闪,掩盖自己所做的坏事而自吹自擂。殊不知,别人看你自己,就像能看见你的心肺肝脏一样清楚,掩盖有什么用呢?这就叫做内心的真实一定会表现到外表上来。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哪怕是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也一定要谨慎。“慎独”这种修养功夫,在《中庸》篇中也有一个比较完整的说法:“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不睹,恐惧乎其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是故君子慎其独也。”这就是说,道是在人们心性之中的,道即是人性,道就在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须臾不可离,人只要顺性而为,就应该是合乎道的。所以,君子对于幽暗之中,细微之事,都要谨言慎行,追求道德规范。
在儒学看来,慎独之“独”,即是人的意念或者动机。一个有道德修养的人,顺性而动,那么,他的意念或者动机就必然是善的。意念或动机,他人不知,自己却知,这就叫“隐微显见”。由此看来,儒学所讲的慎独,有两个方面:一是个人独处时,要戒慎恐惧,不因为无人听到,无人看见,就肆意妄为;二是一个人在其意念发动之初,即便未见之行动,也要通过内心察省,看其是否合道中节,警惕内心深处尚处于萌芽状态的错误意识、不正当的私欲或不正常的情绪,并自觉地用社会道德规范加以约束,使之回复到正常状态,作到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前者是外在的行为层次,后者是内在的心灵层次。
如何才能做到戒慎恐惧、防微杜渐呢?儒学认为,一是摒除一切外物,而专事于内在心性的把握;二是“反求诸己”,从个人的修身做起。这两个方面做好了,那么,慎独的工夫也就做到了。做到慎独的工夫,就会表现为“素位而行”,即安于现在所处的地位,去做应做的事,不生非分之想。就会“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中庸》)意即处于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做的事;处于贫贱的状况,就做贫贱人应做的事;处于边远地区,就做在边远地区应做的事;处于患难之中,就做在患难之中应做的事。君子无论处于什么情况下都是安然自得的,乐天知命,安时处顺,中心坦然也。
历史上有很多“慎独”的生动例证。据说:汉朝时代,有个人叫杨震。他为官非常清廉,而且常常帮助国家举荐一些好的人才,为国服务。当时他在东莱做太守,就举荐了一个读书人叫王密,举荐他当昌邑的县官。王密很感谢杨震。于是,有一天晚上,王密就带了一些黄金去送给杨震,杨震看到他送来的黄金,就对王密说:“我很理解你,还举荐你做官,你为何如此不理解我,还要送我黄金?”王密说:“没有关系,这只是我一点心意,绝对没有人知道。”杨震正色道:“何以会没人知道?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王密听后,觉得很惭愧,就把黄金带走了。这个故事说明,一个人的品德在何处容易被人看出来?恰恰是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才能显现出一个人的节操。
清帝康熙将“慎独”概括为“暗室不欺”。林则徐在居所悬挂一幅醒目的中堂,上书“慎独”二字,以警醒、勉励自己。晚清名臣曾国藩在遗嘱中第一条说到的就是“慎独”。他说:“慎独则心安。自修之道,莫难于养心,养心之难,又在慎独。能慎独,则内省不疚,可以对天地质鬼神。人无一内愧之事,则天君泰然,此心常快足宽平,是人生第一自强之道,第一寻乐之方,守身之先务也。”旧时北京同仁堂有一句箴言:“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配制药剂,古语谓之“修合”。外人看来似乎多一味,少一味,增一分,减一分都无关紧要。但所谓“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一个人的作为,外人不一定能够尽知,但其动机好坏,冥冥上天,自会知晓。意思是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做事不要违背良心,不要见利忘义,因为你所做的一切,和你的用心,上天是知道的。
(六)主敬
“主敬”是儒学修身的一个重要方法,甚至被后儒称作“圣门第一义”的修养工夫。“主敬”是指一个人时时刻刻要收敛身心,以虔敬之心待己待人。
在《论语》中,孔子曾对学生多次谈到“敬”的概念,如孔子明确提出“修己以敬”(《论语·宪问》)的要求,强调应该用严肃庄敬的态度来进行道德修养,不使自己的思想有丝毫放松。孔子及其弟子还主张“居处恭,执事敬”(《论语·子路》),“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论语·公冶长》),“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论语·季氏》),“言忠信,行笃敬”(《论语·卫灵公》),对“敬鬼神而远之”(《论语·雍也》)等等。然而,孔子及其弟子在《论语》中所言的“敬”,只是一个普通的道德修养的概念,主要是强调修身、德行应有一个恭敬态度。而真正将“主敬”确立为儒家涵养德性的主要工夫,则是从宋儒二程与朱熹开始的。
北宋程颐说“敬是涵养一事”(《二程遗书》卷十六),“敬只是持己之道”(《二程遗书》卷十八)。程颐所主张的“敬”,是强调内心敬畏和外表严肃的有机统一,他说:“俨然正其衣冠、尊其瞻视,其中自有个敬处”,“动容貌,整思虑,则自然生敬。”(《二程遗书》卷十八)程颐还提出:“涵养须用敬,进学则在致知。”(《二程遗书》卷十八)这里“涵养”是指收敛己心,不要让心因发散而迷失方向。所谓“涵养须用敬”,就是以虔敬之意收敛己心。朱熹继承并发展了二程主敬的修养方法,进一步对“主敬”的涵养工夫做了论说与强调。在朱熹看来,“主敬”的含义可以从两个层次来看:
第一,“敬”是心的工夫。“主敬”作为一种关于涵养的工夫,首先体现为“心”的调控与主宰。“心者,人之神明,所以具众理而应万事者也。”(《四书章句集注·孟子集注·尽心章句上》)然“心”虽为“神明”,也有“昏昧”及“燃理不明”的时候,故而修炼者要经常唤醒自己的灵明之心,以保持心的恭敬。所以,朱熹强调,“敬,只是此心自做主宰处。”(《朱子语类》卷十二·学六)。
第二,“敬”也是身的工夫。“主敬”在身体上也是一种如何约束身体、规范行为的工夫。朱熹曾多次回答学生如何做“敬”的工夫,他说:“只是内无妄思,外无妄动”(《朱子语类·卷十二学六》)。“内无妄思”是心的调控,而“外无妄动”则属于身的调控。所以,敬是指身心的全力集中,而不让它放纵。所谓“只收敛身心,整齐纯一,不恁地放纵,便是敬。”(《朱子语类·卷十二·学六》)
可见,朱熹认为,主敬是一个既包括心,又包括身的涵养工夫,二者之间是互动的,即心的恭敬必然导致身的收敛,而身的收敛也会导致心的恭敬。因此,在朱熹看来,“敬之一字”为“圣门之纲领,存养之要法”(《朱子语类·卷十二》)。而“敬”的根本目标,在于明“天理”,所谓“涵养久之,则天理自然明”(《二程遗书》卷十八)。
在儒学看来,敬,首先是对自己的敬,就是要敬重自己的品行与身体。身体是托之父母,而品行则涉及操守,自己对自己的不敬,小则伤及自己的体肤,大则伤及节操。所以君子任事,终日勤勉,诚惶诚恐,这惶恐是君子怕做错了事,坏了自己的操守与名节。如《诗经》中说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君子敬爱自己,乃有对天命的敬,对天地万物的敬,对国家民族百姓的敬,对先哲长辈良师妻友的敬。
《礼记·曲礼》篇首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意思是对待任何事物都要恭敬端庄,若有所思,安详地谈论,这样民众就安定了。朱熹解释说:“君子修身,其要在此三者(指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而其效足以安民(就能起到安定老百姓的效果)。”可见,敬是处于心而形于表的,言行笑貌都会因敬而易。君子敬而自尊,俨若有思,文辞从容,话语平和,柔中有刚。所以君子能正气凛然,处险不惊,处危不乱。君子之形象已俱,则民众佩服。
《易经·坤·文言》说:“君子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敬义立而德不孤。”意即君子做到以虔敬之意收敛己心,就能对心中的阴暗面敢于正视(“敬以直内”),就能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地待人处事,就能胸怀坦荡、胸襟博大,心底无私天地宽(“义以方外”)。如何以虔敬之意收敛己心?康熙《教子庭训》曰:“凡天下事不可轻忽,虽至微至易者,皆当以慎重处之。慎重者,敬也。当无事时,敬以自持;而有事时,即敬之以应事物;必谨终如始,慎修思永,习而安焉,自无废事。盖敬以存心,则心体湛然。居中,即如主人在家,自能整饬家务,此古人所谓敬以直内也。”意即对于天下发生的任何事情,都不可忽视、掉以轻心,即便是最小最容易的事情,也应当以慎重的态度。慎重,就是所谓的“敬”。在没有事的时候,用“敬”来约束自己的操行。在有事的时候,以“敬”心去应付一切。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一定要始终如一,谨慎小心,坚持谨慎持重、从长计议的做事原则,并养成一种良好的习惯,就不会有什么过失、错误发生。所以说,一个人心中如果有了“敬”意,那他的身心就会处在一种厚重、澄清的状态之中。把“敬”放在心上,就如同主人在家,自然能够整理好家务,这就是古人所说的“敬”能够使一个人的内心变得正直的含义。
(七)守静
中国古代千百年来,人们一直把静坐或静养当做做学问必不可少的功夫之一。据《礼记》记载,中国人很早就有在祭祀等重要活动之前沐浴、斋戒的传统。《礼记》中所说的“散斋”“致斋”,就是一种静养、调心的过程。《礼记·乐记第十九》云:“人生而静,天之性也。”《论语》也说:“仁者静”。在儒学看来,读书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做人,而要做人就不能停留在书本上。为此需要做两件事,一是静坐或静养,二是在生活中践履书本上所学的东西(用我们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实践)。其中静坐或静养尤其重要。
孔子的学生曾子在《大学》中提到“定、静、安、虑、得”的思想,即“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意即能够知其所止,然后意志才有定力;意志有了定力,然后心才能静下来;能做到心静才能安于处境,然后才能处事精当,思虑周详;进而才能合理选择,达到心安理得的境界。可见,静坐的真谛在于思,思的目的又在于一个“悟”字。悟的境界是追求对人生、宇宙的价值、意义的深刻把握。
到了唐宋明时期,新儒家学者把佛教中的静坐之法借鉴、吸收并加以改造,并在自己的生活中加以实践,形成了一个日趋成熟的静坐传统,并把静坐当做重要的修养功夫之一。如北宋儒学大师周敦颐在其著名的《太极图说》中就提出了“圣人主静”的思想。南宋儒学大师朱熹的老师李侗一生倡导主静,动辄教人静坐。后来朱熹跟他学习静坐,并有“半日读书,半日打坐”之说,在中国思想史上影响深远。明代心学大师王阳明在谈及为学方法时曾提到,对于初学者,往往要先使其静坐,静坐到一定时候,俟其心意稍定,再教他“省察克治”(《传习录》)。
明代学者吕坤在《呻吟语》中说:“造化之精,性天之妙,唯静观者知之,唯静养者契之,难与纷扰者道。”所谓“造化之精,性天之妙”,泛指人生、社会及宇宙中最神秘、最高深同时也最重要的道理。这段话的大意是,宇宙人生最深刻的道理,只有安静下来后才能体会;那些纷纷扰扰、心神不宁的人,一辈子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到死都不会明白。正如水只有安静下来才能映照星月一样,人心不能宁静,岂能把握生命的真谛、对人生获得清醒的认识。
明人洪应明著《菜根谭》云:“从静中观物动,向闲中看人忙,才得超尘脱俗的趣味;遇忙处会偷闲,处闹中能取静,便是安身立命的功夫。”所谓“从静中观物动,向闲中看人忙”,就是在众人熙熙攘攘之中,你能保持一颗安静的心,清醒地观察他人的行为,分析他人的动机,不受其口头言论的左右;在众人忙忙碌碌之时,你能思考众人的盲目,理智地把握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随大流。在众人皆然的忙碌中使自己的一颗心超脱出来,跳出自己给自己设置的思维框框,站在更高的位置来俯视自己的人生。《菜根谭》这段话所讲的,并不是要我们去逃脱人世,去过隐居山林的世外桃源生活。恰恰相反,它告诉我们要善于在闹中生活,善于在忙中找到自己心灵的归宿。
清代大儒曾国藩也是把“静坐”当做修身的主要条款之一,并提倡“每日不拘何时,静坐半时”。他还说,静坐到极致处,就能体验“一阳来复”(指阴气尽,阳气开始复生)的境界,他甚至在遗嘱中向家人提出“内而专静统一,外而整齐严肃”的修身要求。
不仅儒家,道家同样注重静养。老子的《道德经》就有“致虚极、守静笃”,“归根曰静”之说,认为人要延年益寿,就必须戒欲、处静、养神。庄子也极为推崇“虚静”,声称“夫虚静、恬淡、寂寞、无为者,天地之平而道德之至”(《庄子·天道》),他还认为,圣人之心正是通过虚静,才达到了像明镜一样洞察秋毫的境地,照彻宇宙。可见,静坐能历练人的气质:一种处乱不惊的气质,一种娴静沉着的气质,一种淡泊宁静的气质,一种善于自我剖析的气质,一种明辨是非的气质,一种睿智理智的气质。这些气质都是一个想成就内圣外王理想的人所必需的。
今天,我们仍处在并不清静的世界中,身边无时不充满着诱惑,这就需要我们自己不断地去克服,不断地去抵抗,不断地去追求“独坐幽篁(幽深的竹林)里”(王维诗)的境界。这种境界中,没有急功近利的追逐,没有勾心斗角的竞争,没有庸俗可笑的闲聊,只有自己对自己的反思与审问。
当然,追求内心的平静,并非一定要置身于山水之间,而是要不断修身养性达到内心的淡定。须知,修身的目的,在于不断地完善自己。在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中,能坚守自己的一方净土,不断地追求自身的完善,追求人生境界的提升。如果不能让自己的身体从烦躁中静谧下来。将自己融入“静”中,怎能反躬自省,不断地完善自身呢?
(八)学思
这里的“学”主要是指道德品行方面而言的。孔子自称“我非生而知之者”,其修养历程是从十五岁“志于学”开始的。他要求人们“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论语·颜渊》),主张多闻、多见、不耻下问、学无常师。孔子之所以如此强调博学,在于他认为学习是一个人实现仁德和达到人格完善的重要途径。孟子虽然认为人人都有仁义礼智“四端”之善性,但同时又认为要保存和发挥其善性,或找回失掉的良知,就需要学习。孟子说:“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孟子·告子上》)荀子说:“君子博学而日参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又说:“学不可以已。”(《荀子·劝学》)可见,学习是做人、做事、做学问之始,这是古今皆同的道理。
在儒学看来,学习的直接效果首先是开阔视野,从而避免孤陋寡闻之患,同时使人们的思考趋于深刻而精密。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各种知识的获得,包括道德知识的获得,只有通过学习才能实现。因此,广博的学习是人们获取知识的重要方法和途径,也是培养和成就其君子型理想人格的重要方法和途径。
儒学在修身问题上既重视“学”又强调“思”。孔子认为在思与学两个方面,偏重于哪一方都不好,而是应当把思与学很好地结合起来。他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孔子又说:“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论语·季氏》)意思是君子有九种要思考的事:看的时候要思考看清与否;听的时候要思考是否听清楚;自己的脸色要思考是否温和;容貌要思考是否谦恭;言谈的时候要思考是否忠诚;办事要思考是否谨慎严肃;遇到疑问要思考是否应该向别人询问;愤怒时要思考是否有后患;获取财利时要思考是否合乎义的准则。
孟子说:“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孟子·告子上》)孟子曾称赞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孟子·离娄下》)意即周公想兼有夏、商、周三代君主的美德,实践他们的四种良好的做法(夏禹讨厌美酒却喜欢有价值的话;商汤公正,任用贤人却不拘泥于一定的常规;周文王关心民情,追求真理而毫不自满;周武王不轻侮近臣,也不忘记散在四方的远臣)。如果自己的言行有不合于上述情况的,就会抬头思虑,乃至夜以继日,如果思有所得,就会马上付诸行动。
多思的修身方法要求人们对自己的言行要深思熟虑,使自己的言行合乎社会的道德规范,并在行为发生之后,检查自己的言行是否合乎道德,对自己的行为作出道德上的评价。通过这种方法,不断提高自己的道德选择和道德评价能力,进而形成良好的道德品质,养成良好的道德习惯。多思作为一种修身方法,为历代儒家学者所重视。
(九)力行
儒学所主张的自我修养,并非只是脱离实践的“闭门思过”,相反,儒学道德修养理论在强调“自省”“克己”和“慎独”的同时,还非常强调身体力行,躬行践履,强调通过实践在严酷的环境中去锻炼成长,去完善自己的人格。
“力行”又称之为“躬行”“笃行”,都是指亲身道德实践,即道德理论见之于道德实践。“履,德之基也”(《易传·系辞下》);“义而行之,谓之德礼”(《左传·文公七年》);“道虽迩,不行不至;事虽小,不为不成”(《荀子·修身》)。这些都是“力行”的很好的论述。
《论语》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是,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悦)乎?”“时习”就是经常实践,在实践中养成习惯的意思。孔子一贯重“行”,在言与行的关系上,他明确主张要“听其言而观其行”。他告诫学生,衡量人的品德不能只听其言论,而应看其实际行动。他认为学习的目的在于“行道”:“君子学以致其道”(《论语·子张》),“行义以达其道”(《论语·季氏》)。只有“行”才能使“道”变为现实。孔子所说的“道”就是他的仁学或称仁道。为了做到躬行践履,孔子要求学生要做到言行一致,“言必信,行必果”(《论语·子路》),要以“言过其实”及“躬之不逮”为耻。
荀子继承孔子重行的思想,更明确地提出“知之不若行之,学至于行之而止矣”(《荀子·儒效》),认为学的目的在于行,只有力行,才能完成道德修养。
到宋明时期,围绕着知行关系问题,也就是道德意识和道德践履问题,儒学内部展开了长时期的争论。程颐提出了“致知在格物”的理论,认为获得知识的根本途径,在于“躬行”实践,在于对具体事物的深入考察。朱熹认为,行比知更重要,“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主张知先行后而行重知轻。陆王心学派则明确提出“知行合一”的观点。王阳明认为,知与行是同一道德活动的两个方面。“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明清之际的王夫之则提出了“行先知后、行能兼知”的思想,强调力行的重要意义。颜元则力倡习行之说,反对空谈心性、闭门读书,认为凡事应该“亲下手一番”才能真正有所得,否则,所得来的知识就如同镜花水月,是虚妄的、靠不住的。在颜元的道德修养论中,传统儒学“力行”的道德修养方法得到了特别突出的强调。
当然,儒学所说的“行”,主要是从道德修养方面来讲,是一种道德践履活动。认为人应该言行一致,身体力行,不尚空谈。看一个人要“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看他的行为是否符合道德标准。由于“行”是一种道德践履活动,所以重“行”也就自然而然成了修身的重要内容和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