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暖暖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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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子爱新觉罗·温温继他的父母去世三个月后相继离去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中国,媒体和人民同时发出一个疑问:我们的正统皇室到底怎么了?

是什么原因让诣泫帝一家遭到几乎灭门的报果?而只剩下小公主暖暖一人?

有人开始追根究底,很快所有带神秘、宗教、鬼神色彩的答案都被揪出来了,甚至频频被报纸杂志拿来做头版报道:

“诣泫皇帝、思棋皇后不顾祖训,改变族谱为孩子取名,遭到祖宗历代帝王的反对,才会遭来恶果。”姓名学和鬼神学出来了。

可是对暖暖打击最大的是这种莫须有的八字理论:“多个堪舆学家同时证实,暖暖公主命带孤克,天生就是天刹孤星的命格,却偏偏生长在帝王之家,是导致父母和兄弟姐妹相继去世的根本原因。”

更有人将出事当日的细节搬出来炒作:“诣泫皇帝出事当天,是为了要拾暖暖公主扔出去的皮球,才会导致伤亡。”

“温温太子半夜跟着姐姐暖暖公主出走,两人同时溺水,太子灰飞烟灭,公主安然无恙。”

太多太多恶毒的报道相继出现,让人民根本没有办法分辨这些流言蜚语,到底孰是孰非,以至于这些鬼神论在大范围内迅速地传了开来,对宫廷造成了巨大的伤害,甚至有人开始高呼:“除掉暖暖公主的继承权!皇族不需要天刹孤星!妄顾亲人生死的她没有资格成为中国的皇族!”

对于淑宁太后一直卧病在床,迟迟没有出来举行记者招待会进行公开表态,媒体们就更加放肆了,他们都说,皇太后跟暖暖公主的关系,将因为太子的死而彻底地决裂。

孤军一人的暖暖只有六岁,现在的她,只能被软禁在东暖阁内。

这些日子以来,不少人都在重复地问她相同的问题:“公主您为什么要带太子半夜到御花园去?”

“我没有。”她回答这三个字无数遍,都已经累了,可是没有人相信:

“要是没有您怎么会跟太子同时溺水?”

“我只是想要救他……”

“那您为什么会在半夜出现在那里?”

“……”

“太子殿下又是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那里?”

“……”面对这些犀利的问题,六岁的暖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您不懂游泳,怎么可能会跳下水去救他?您应该先喊人过来啊。”没有人相信她的话,是的,她应该先喊人,可是当时的情况下,她什么都没有多想,就首先跳了下去。

又是她,是她没有抓住那双手……她咬紧下唇,垂下长长的睫毛,不再回答任何人问题。

“你为什么不抓住它们?!”温温当时的指责,似乎是一直在提醒,她该抓住他的双手。所有人,都在用语言,一刀一刀地划过她只有六岁,却已经伤痕累累的心。

皇奶奶病了,她一直知道,甚至柳么么曾经多次带她去看望皇太后,却被拦在了门外。第一次,太后的侍官说她睡了,第二次说她想休息了,第三次说她在打针,第四次干脆说:“请公主不用再来了,太后娘娘说她不想见任何人。”

柳么么失望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沮丧地想要牵暖暖离开皇家的vip病房,暖暖却在太后的侍官转身进房前忽然开口询问:“皇奶奶她好吗?”

侍官低头讶异地看向一直没有吭声的公主,她小小的脸蛋上巨大的双眼表现得过于澄清,就像她对连日来发生在她身上的恶梦一无所知一样,可她分明知道太后在生病:“情况不太乐观,娘娘她非常伤心,没有办法进食。御医现在只能给娘娘输液,心理医生正在给她治疗,希望能让她重新进食,哪怕一点点也好。”她不知道暖暖能听懂多少,可都俱实以报。

意外地见暖暖点了点头之后,她才随柳么么一起离去。

这一幕,吸引了不少正在门外候命的宫女们的注意。

很快就开始传出最新的皇室新闻:“太后病情危机,公主多次前去探望都不被允许。”

“太后不愿见唯一的孙女一面,年幼的公主在众多的舆论中状似置身事外,继续与狗同乐。”

夜里,万籁俱寂。

“为什么最近宫里都静悄悄的?”暖暖倚在玻璃幕的大窗台前呐呐地自言自语着。

早就被撩起的粉红色窗帘徐徐地随风飘动,窗台顶上的月亮今夜格外皎白,过于悲伤的成熟表情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六岁的孩子身上。

暖暖脚边的小黄听见主人的话,它呜咽着在主人光着的脚丫上使劲舔,希望能吸引她的注意。

柳么么命人守在了她的房门外,目的是生怕她又像太子出事的那天晚上一样,忽然失踪了。

今晚,暖暖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轻轻地推开了窗台,朝小黄比了个不要作声的动作,就开始翻过阳台的栏杆,独自一人离开了东暖阁。小黄翻不过栏杆,只能趴在栏杆上眼睁睁地看着主人扔下自己单独行动,可怜的是明明委屈,却不能出声呜咽。

暖暖避开了所有护卫的巡逻,来到了钦安殿。这是宫内的寺庙,庙里供奉着多尊佛祖的画象和镀金真身,这里是皇奶奶最爱逗留的地方,每年佛诞或祭祀的节日,身为皇后的思棋都要陪伴太后娘娘来此祈福,而皇额娘总会带上暖暖。

暖暖曾经指着殿内的所有画像雕塑,问皇额娘道:“皇额娘,他们都是谁?”

“暖暖不能用指的喔,他们都是法力无边的佛祖啊,只要你诚心许愿,都能实现喔!所以你看皇奶奶总会虔诚祈福喔。”暖暖的耳边响起的是额娘的声音,眼中看见的是皇奶奶跪在金色厚垫上,虔诚参拜的画面。

她不由自主地走到了殿内的最里边,其中一尊最大的佛像之前,然后学着从前皇奶奶下跪的模样,双手合十,闭目参拜。

此时的钦安殿亮着红色的常明灯和红蜡烛,云烟还在徐徐地燃烧着,看守钦安殿的宫女每隔一定的时间就要来这里点燃蜡烛和香火,暖暖明白很快就会有人来,所以没打算逗留太久。

“佛祖爷爷……”不知道是不是压抑太久的关系,还是因为佛堂内香烟缭绕的气味能让暖暖觉得分外安心,这里居然让她具有安全感。她睁开双眼,眼中就开始打转着泪珠,她早就该哭了。

“佛祖爷爷,暖暖要诚心许愿,您答应暖暖的请求可不可以?”她抬头看向佛像慈祥微笑的脸,开始落下三个多月以来强忍而累积的泪水:“皇阿玛跟皇额娘都不在了,我只知道他们被汽车撞到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柳么么说他们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电视上说他们去世了……其实暖暖知道,他们死了……”抽噎声越来越大,暖暖哭得浑身颤抖,才说出最后的那两个字:

“然后,温温也死了……他们也说,他去世了……呜呜……佛祖爷爷,请您告诉暖暖,‘世’到底是什么地方?您能不能让他们回来?或者让暖暖也去那里?”暖暖哭得甚至开始打嗝,气都喘不过来,头一回,她放任自己哭着:“皇额娘说暖暖不能哭,要坚强,要微笑,暖暖很听话,都有按额娘说的去做……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暖暖?堂叔和新皇后、禾轩阿哥、禾洛公主来了,他们都好陌生……”她跳跃地诉说着,哭着。

“然后,宫里就只剩下暖暖和皇奶奶了,可是她在生病,么么说她病得很重,怎么办?佛祖爷爷,您能不能不要让皇奶奶去世?暖暖不舍得她啊,暖暖只剩下皇奶奶了……呜呜……”说到最后,就只剩下呜咽的声音了,暖暖迷蒙的双眼内,只剩下模糊一片。

她哭着,学着皇奶奶许愿时的姿势,频频在地上磕头,即使早就头晕了,她还是一直磕一直磕:“请让皇奶奶健康起来,请让皇奶奶健康起来,请让皇奶奶健康起来……”

此时在殿外正欲进去添蜡烛的宫女隐约地听见哭泣声,马上觉得毛骨悚然,胆小的小宫女马上就不敢进去了,站在佛堂的门前,她扭着双手,已经开始发抖了:怎么会有哭泣声?这可是第一次啊,大半夜的……可是点蜡烛的职责又逼着她不能随意离去。

佛堂深处忽然传来一个什么打碎了的声音,小宫女犹如惊弓之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吓得她一直念着经,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听,就逃了出去。因为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会有人在寺庙中制造这样的响声?贼应该不会来寺庙作案啊。

那一声突兀的响声同时吸引了暖暖的注意,她随便擦了一下红肿的双眼,惊慌地看向佛堂的大门方向,在没有发现有宫女进来以前,她就想离去,却在她起身转向另一边,想要从侧门出去之时,一个高大的男孩正站在那里,背对着窗户的他,在快要熄灭的跳跃的烛光投射下,他的影子长长地斜钉在地上,他站在这里多久了?

在迎向男孩的目光之时,暖暖幼小的心稍稍停顿了半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是她平时看镜中的自己。让暖暖觉得自己正赤裸裸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是第一个看见自己哭红了双眼的人,妈妈说过,在宫中身为女孩,就更应该笑脸迎人。

下一刻,暖暖首先朝那个默不作声的男人挤出了笑容,不过她知道这个笑容很别扭,尤其是在她的眼睛正红肿的情况之下。不知道该多说什么,反正这个看见她并没有朝她施礼的男孩也许并不知道自己是谁,他没有穿宫廷服,或许只是寺庙内老宫女的孩子?

穿着灰色条文衬衫和灰色西库的他身材比禾轩王子更加颀长,瘦削的外表让他的双腿显得越发的修长,他应该比禾轩阿哥大多了。

像是能看透一切似的灰色眼眸居然比她黑色的眼睛更为深邃,深邃得几乎要将她吸进去似的。但为什么他会有一双如此浅颜色的眼珠?定睛看着暖暖的模样,毫无表情的他像是根本看不见任何东西似的,甚至连他头上柔顺的直发,斜斜地垂在他的脸侧,颜色也是浅灰色的,不,是自然漂亮的银灰色,这是一种病态美吗?还是说,他在生病?

无可否认,这个男孩具有第一眼就吸引所有人的条件,无论是他的外表,还是他散发出来的气质,抑或是他深不见底的眼神。

被这样的眼神盯久了,让暖暖更加不安起来,她笑了笑,朝他礼貌地点头之后,想要不动声色地掠过他的身边,离开这里。

要是他真的看不见的话,也许她就不会被发现了,只是要是他真的看不见的话,就太可怜了。暖暖讶异于自己这个忽然从心里冒出来的想法,不明白自己心中在初见他时的心跳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在暖暖轻易地越过了他的身边,正悄悄地松了口气,想要快步离开这里之时,男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你是谁?”

暖暖被这声低低的呼唤吓住了,她屏住呼吸,站在那里,没想到这个男孩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是浅色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沙沙的,即使这样,却出奇地好听,只是,暖暖竟然对这个声音具有莫名熟悉的感觉。

她徐徐地转过身去,发觉男孩并没有看向自己,他背对着她,竟然开始伸手摸索着走向神台,开始点燃另一双蜡烛,接替了将要熄灭的蜡烛的工作,佛堂内瞬间又明亮了起来。

他真的是瞎的?暖暖黯然,心里就问:“佛祖爷爷,为什么不让这位长腿哥哥能看见东西?”

即使他是瞎的,却知道有人在这里?暖暖收起刚刚的防备,慢慢地走到了他的跟前,只见他垂着双眼,灰色的眼睛就定在地上的某个位置,暖暖伸出小手,在他的眼前挥了挥,发现他没有反应,这时候也同时发现,自己的身高只到他的大腿位置,他跟皇阿玛一样高吗?暖暖忍不住就想起了父亲。

“你是谁?”男孩第二次询问。

“你看不见吗?”暖暖仰起小脸,发现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了,比电视上的明星都好看多了。

“你是谁?”男孩只重复着这个问题。

暖暖天生的善良之心发挥了最大的作用,她首先向这个瞎了的长腿大哥哥放下了戒备,打开了心扉。

她猜想这个人是代替宫女进来添烛火的,而且他看不见自己,于是,她干脆重新跪在了垫子上,再次双手合十,闭上了双眼,她又在心里郑重地向佛祖许下另一个愿望:佛祖爷爷,请您让这位长腿哥哥能看得见好吗?

“你刚刚为什么要哭?”男孩问。

这句话很快就勾起暖暖的悲伤,她又可以肆无忌惮地哭了,反正他都知道了不是吗?

跪在地上,暖暖默默地哭着,抽噎着……

“到我怀里哭好吗?”面对一个半夜出现在佛堂中,独自悲伤哭泣的小女孩,属于不舍的声音便自然地从男孩的口中流露出来。

只是一句话,竟然都能莫名地让暖暖觉得安心和信任,她看向正欲蹲下身子,摸索着伸手想要找到自己的男孩,然后主动地把自己的小手伸向他。

两双手一碰触,男孩就马上坚定地反握住暖暖的小手,似乎生怕她会把手缩回去。暖暖同时发现,这位长腿哥哥的手很大,跟皇阿玛一样,而温度,跟皇额娘一样温暖。

男孩单膝跪在地上,轻轻地拥着跪在地上的她,没有因为她的娇小而惊讶,大概是因为那哭声本来就属于小女孩的:“你可以哭了。”

这个长腿哥哥具有如氧气一样,能让人自由呼吸的声音。暖暖安心地窝在他虽然看似单薄,却无比温暖的胸口上,忽然就放声大哭起来:“哇呜呜呜呜……皇阿玛……皇额娘……呜呜……温温……呜呜……”

没想到,放下戒备后的暖暖,竟然情不自禁地泄漏了自己的身份。

男孩明显地一僵,刚刚自然地轻拍她背部的大手停在半空中迟迟没有落下。

暖暖终于哭累了,也把他的衬衫彻底弄湿了,她才没有再在他怀里颤抖,因为,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大概是真的太累了吧?

男孩把睡着了的暖暖轻轻地扶正躺在自己的臂弯上,他刚刚垂着的灰色双眼才抬起瞅向她被泪水浸湿了的脸上,只见她闭着的双眼早就红肿,又长又黑的睫毛即使在睡着的时候也在微微颤动,上面还盈着泪珠。

“终于见面了,忧郁。”男孩如此轻唤她,刚刚灰色的眼球中,此时加深了几分什么颜色,没有表情的脸上,此刻具有笑容。

他睇着暖暖小巧的鼻子上还流着的鼻涕,更是把笑容加深了几分,想都不想,就举起另一只手,用自己的袖子轻轻地为她擦去那些鼻涕和鼻水,反正这件衣服早就因为她的眼泪而报废了,也就不差这些鼻涕了。

然后,他打横将暖暖轻易地抱了起来,直接从侧门走了出去,这时候刚刚被吓得跑回寝室的值班宫女又折回来了,她这回带来了一个较年长的宫女来壮胆:“姐姐,是真的!我刚刚真的听见里边有人在哭……”可是等她们俩进到佛堂时,却什么也没有。

“别自己吓自己了啦,你看哪有什么人哭?佛堂圣地怎么可能会有脏东西嘛?”年长的宫女不满地瞟了善离职守的小宫女一眼,一脸责备,害小宫女把头贴在胸前,手已经拧成了麻花卷,可是她明明就有听见啊。

就在她们进来佛堂以前,长腿男孩就已经轻易地一翻,抱着暖暖离开钦安殿了。

他径直走去东暖阁,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身手敏捷,当他翻过栏杆,跳落在暖暖寝室的露台上时,一直趴在栏杆上的小黄竟然没有防备地朝他大吠,反而跟看见暖暖一样讨好地朝他摇着尾巴,然后跟着他走进房内。

男孩将暖暖轻轻地放在她粉红色的大床上,并为她盖上粉红色的小熊被子,稍稍地环顾了一下这间房子的摆设,从刚刚他进来时打开的露台窗户可以知道,暖暖大概就是从那里出走去到钦安殿的。

在转身离开之前,长腿男孩还是俯身摸了摸一直殷勤朝他摆尾的小黄,并笑着对它说道:“谢谢你保护了她。”

小黄像是能明白似的轻轻地叫了两声,像是邀功。

男孩再次回头深深地看了躺在床上熟睡的小女孩一眼,才从露台上跳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