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中华千年文萃:风俗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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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廉曲谨之士,循涂守辙之人,当太平时,使治一方、理一事,尽能奉职。若定难决疑,应卒蹈险,宁用破绽人,不用寻常人。虽豪悍之魁,任侠之雄,驾御有方,更足在建奇功,成大务。噫!难与曲局者道。

圣人悲时悯俗,贤人痛世疾俗,众人混世逐俗,小人败常乱俗。呜呼!小人坏之,众人从之,虽悯虽疾,竟无益矣。故明王在上,则移风易俗。

观人只谅其心,心苟无他迹,皆可原。如下官之供应未备,礼节偶疏,此岂有意简傲乎?简傲上官以取罪,甚愚者不为也,何怒之有?供应丰溢,礼节卑屈,此岂敬我乎?将以悦我为进取之地也,何感之有?

今之国语乡评,皆绳人以细行,细行一亏,若不可容于清议,至于大节都脱略废坠,浑不说起。道之不明,亦至此乎?可叹也已!

凡见识,出于道理者第一,出于气质者第二,出于世俗者第三,出于自私者为下。道理见识,可建天地,可质鬼神,可推四海,可达万世,正大公平,光明易简,此尧、舜、禹、汤文、武、周、孔相与授受者是也。气质见识,仁者谓之仁,智者谓之智。刚气多者为贤智,为高明;柔气多者为沉潜,为谦忍。夷、惠、伊尹、老、庄、申、韩各发明其质之所近是已。世俗见识,狃于传习之旧,不辩是非;安于耳目之常,遂为依据。教之则藐不相入,攻之则牢不可破,浅庸卑陋而不可谈王道。自秦、汉、唐、宋以来,创业中兴,往往多坐此病。故礼乐文章,因陋就简,纪纲法度,缘势因时。二帝三王旨趣不曾试尝,邈不入梦寐,可为流涕者,此辈也已。私见识,利害荣辱横于胸次,是非可否迷其本真,援引根据亦足成一家之说,附会扩充尽可眩众人之听。秦皇本游观也,而托言巡狩四岳;汉武本穷兵也,而托言张皇六师。道自多岐,事有两端,善辩者不能使服,不知者皆为所惑。是人也设使旁观,未尝不明,惟是当局,便不除己,其流之弊,至于祸国家乱世道而不顾,岂不大可忧大可惧哉?故圣贤蹈险履危,把自家搭在中间;定议决谋,把自家除在外面,即见识短长不敢自必,不害其大公无我之心也。

凡为外所胜者,皆内不足也;为邪所夺者,皆正不足也。二者如持衡然,这边低一分,那边即昂一分,未有毫发相下者也。

善为名者,借口以掩真心;不善为名者,无心而受恶名。心迹之间,不可以不辩也。此观人者之所忽也。

自中庸之道不明,而人之相病无终已。狷介之人病和易者为熟软,和易之人病狷介者为乖戾;率真之人病慎密者为深险,慎密之人病率真者为粗疏;精明之人病浑厚者为含糊,浑厚之人病精明者为苛刻。使质于孔子,吾知其必有公案矣。孔子者,合千圣于一身,萃万善于一心,随事而时出之,因人而通变之,圆神不滞,化裁无端。其所自为,不可以教人者也。何也?难以言传也。见人之为,不以备责也。何也?难以速化也。

观操存在利害时,观精力在饥疲时,观度量在喜怒时,观存养在纷华时,观镇定在震惊时。

人言之不实者十九,听言而易信者十九,听言而易传者十九。以易信之心,听不实之言,播喜传之口,何由何跖?而流传海内,纪载史册,冤者冤,幸者奉。呜呼!难言之矣。

孔门心传,惟有颜子一人,曾子便属第二等。

名望甚隆,非大臣之福也。如素行无愆,人言不足仇也。

尽聪明底是尽昏愚,尽木讷底是尽智慧。

透悟天地万物之情,然后可与言性。

僧道、宦官、乞丐,未有不许其为圣贤者。我儒衣儒冠且不类儒,彼顾得以嗤之,奈何以为异类也,而鄙夷之乎?

盈山宝玉,满海珠玑,任人恣意采取,并无禁厉榷夺,而束手畏足,甘守艰难,愚亦尔此乎?

告子许大力量,无论可否,只一个不动心,岂无骨气人所能?可惜只是没学问,所谓其至尔力也。

千古一条大路,尧、舜、禹、汤、文、武、孔、孟由之。此是官路古路,乞人盗跖都有分,都许由,人自不由耳。或曰:“须是跟着数圣人走。”曰:“各人走各人路。数圣人者,走底是谁底路?肯实在走,脚踪儿自是暗合。”

功士后名,名士后功。三代而下,真功名之士绝少。圣人以道德为功名者也,贤人以功名为功名者也,众人以富贵为功名者也。

建天下之大事功者,全要眼界大。眼界大则识见自别。

谈治道,数千年来只有个唐虞禹汤文武,作用自是不侔。衰周而后,直到于今,高之者为小康,卑之者为庸陋。唐虞时光景,百姓梦也梦不着。创业垂统之君臣,必有二帝五臣之学术而后可。若将后世眼界立一代规模,如何是好?

一切人为恶,犹可言也,惟读书人不可为恶。读书人为恶,更无教化之人矣。一切人犯法犹可言也,做官人不可犯法。做官人犯法,更无禁治之人矣。

自有书契以来,穿凿附会,作聪明以乱真者,不可胜纪。无知者借信而好古之名,以误天下后世苍生。不有洞见天地万物之性情者出而正之,迷误何有极哉?虚心君子,宁阙疑可也。

君子当事,则小人皆为君子,至此不为君子,真小人也;小人当事,则中人皆为小人,至此不为小人,真君子也。

小人亦有好事,恶其人则并疵其事;君子亦有过差,好其人则并饰其非,皆偏也。

无欲底有,无私底难。二氏能无情欲,而不能无私。无私无欲,正三教之所分也。此中最要留心理会,非狃于闻见、章句之所能悟也。

道理中作人,天下古今都是一样;气质中作人,便自千状万态。

论造道之等级,士不能越贤而圣,越圣而夭。论为学之志向,不分士、圣、贤,便要希天。

颜渊透彻,曾子敦朴,子思缜细,孟子豪爽。

多学而识,原是中人以下一种学问。故夫子自言多闻,择其善而从之,多见而识之。教子张多闻阙疑,多见阙殆。教人博学于文。教颜子博之以文。但不到一贯地位,终不成究竟。故顿渐两门,各缘资性。今人以一贯为入门上等天资,自是了悟,非所望于中人,其误后学不细。

无理之言,不能惑世诬人。只是他聪明才辩,附会成一段话说,甚有滋味,无知之人欣然从之,乱道之罪不细。世间此种话十居其六七,既博且久,非知道之君子,孰能说之?

间中都不容发,此智者之所乘,而愚者之所昧也。

明道在朱、陆之间。

明道不落尘埃,多了看释、老;伊川终是拘泥,少了看庄、列。

迷迷易悟,明迷难醒。明迷愚,迷明智。迷人之迷,一明则跳脱;明人之迷,明知而陷溺。明人之明,不保其身;迷人之明,默操其柄。明明可与共太平,明迷可与共患忧。

巢、由披卷佛、老、庄、列,只是认得我字真,将天地万物只是成就我。尧、舜、禹、汤、文、武、孔、孟,只是认得人字真,将此身心性命只是为天下国家。

闻毁不可遽信,要看毁人者与毁于人者之人品。毁人者贤,则所毁者损;毁人者不肖,则所毁者重。考察之年,闻一毁言如获珙璧,不暇计所从来,枉人多矣。

是众人,即当取其偏长;是贤者,则当望以中道。

士君子高谈阔论,语细探玄,皆非实际,紧要在适用济事。故今之称拙钝者曰不中用,称昏庸者日不济事。此虽谚语口头,余尝愧之同志者,盍亦是务乎?

秀雅温文,正容谨节,清庙明堂所宜。若蹈汤火,衽金革,食牛吞象之气,填海移山之志,死孝死忠,千捶百折,未可专望之斯人。

不做讨便宜底学问,便是真儒。

千万人吾往,赫杀老子。老子是保身学问。

亲疏生爱憎,爱憎生毁誉,毁誉生祸福。此智者之所耽耽注意,而端人正上之所脱略而不顾者也。此个题目考人品者不可不知。

精神只顾得一边,任你聪明智巧,有所密必有所疏。惟平心率物,无毫发私意者,当疏当密,一准于道而人自相忘。

读书要看三代以上人物是甚学识,甚气度,甚作用。汉之粗浅,便着世俗;宋之局促,便落迂腐,如何见三代以前景象?

真是真非,惟是非者知之,旁观者不免信迹而诬其心,况门外之人,况千里之外,百年之后乎?其不虞之誉,求全之毁,皆爱憎也。其爱僧者,皆恩怨也。故公史易,信史难。

或问:“某公如何?”曰:“可谓豪杰英雄,不可谓端人正士。”问:“某公如何?”曰:“可谓端人正士,不可谓达节通儒。”达节通儒,乃端人正士中豪杰英雄者也。

名实如形影。无实之名,造物所忌,而矫伪者贪之,暗修者避之。

“遗葛牛羊,亳众往耕”,似无此事。圣人虽委曲教人,未尝不以诚心直道交邻国。桀在则葛非汤之属国也,奚问其不祀,即知其无牺牲矣。亳之牛羊,岂可以常遗葛伯耶?葛岂真无牛羊耶?有亳之众,自耕不暇,而又使为葛耕,无乃后世市恩好名、沾沾煦煦者之所为乎?不然,葛虽小,亦先王之建国也,宁至无牛羊粢盛哉?即可以供而不祭,当劝谕之矣。或告之天子,以明正其罪矣。何至遗牛羊往为之耕哉?可以不告天子而灭其国,顾可以不教之,自供祭事而代之劳且费乎?不然,是多彼之罪,而我得以藉口也。是伯者,假仁义济贪欲之所为也。孟子此言,其亦刘太王好货好色之类与?

汉以来儒者一件大病痛,只是是古非今。今人见识作为不如古人,此其大都。至于风会所宜,势极所变,礼义所起,自有今人精于古人处。二帝者,夏之古也。夏者,殷之古也。殷者,周之古也。其实制度文为三代不相祖述,而达者皆以为是。宋儒泥古,更不考古昔真伪,今世是非。只如祭祀一节,古人席地不便于饮食,故尚簠簋笾豆,其器皆高。今祭古人用之,从其时也。子孙祭祖考,只宜用祖考常用所宜,而簠簋笾豆是设可乎?古者墓而不坟,不可识也,故不墓祭。后世父母体魄所藏,巍然丘垅,今欲舍人子所睹记者而敬数寸之木可乎?则墓祭似不可已也。诸如此类甚多,皆古人所笑者也。使古人生于今,举动必不如此。

儒者惟有建业立功是难事。自古儒者成名多是讲学着述,人未尝尽试所言,恐试后纵不邪气,其实成个事功不狼狈以败者定不多人。

治道

庙堂之上,以养正气为先;海宇之内,以养元气为本。能便贤人君子无郁心之言,则正气培矣;能使群黎百姓无腹诽之语,则元气固矣。此万世帝王保天下之要道也。

六合之内,有一事一物相凌夺假借,而不各居其正位,不成清世界;有匹夫匹妇冤抑愤懑,而不得其分愿,不成平世界。

天下万事万物皆要求个实用。实用者,与吾身心关损益者也。凡一切不急之物,供耳目之玩好,皆非实用也,愚者甚至丧其实用以求无用。悲夫!是故明君治天下,必先尽革靡文,而严诛淫巧。

当事者若执一簿书,寻故事,循弊规,只用积年书手也得。

兴利无太急,要左视右盼;革弊无太骤,要长虑却顾。

苟可以柔道理,不必悻直也;苟可以无为理,不必多事也。

经济之士,一居言官便一建白,此是上等人,去缄默保位者远,只是治不古。若非前人议论不精,乃今人推行不力。试稽旧牍,今日我所言,昔人曾道否?若只一篇文章了事,虽奏牍如山,只为纸笔作孽障,架阁上添鼠食耳。夫士君子建白,岂欲文章奕世哉?冀谏行而民受其福也。今诏令刊布遍中外,而民间疾苦自若,当求其故。故在实政不行而虚文搪塞耳。综核不力,罪将谁归?

为政之道,以不扰为安,以不取为与,以不害为利,以行所无事为兴废起敝。

从政自有个大体。大体既立,则小节虽抵牾,当别作张驰,以辅吾大体之所未备,不可便改弦易辙。譬如待民贵有恩,此大体也,即有顽暴不化者,重刑之,而待民之大体不变。待士有礼,此大体也,即有淫肆不检者,严治之,而待士之大体不变。彼始之宽也,既养士民之恶,终之猛也,概及士民之善,非政也,不立大体故也。

为政先以扶持世教为主。在上者一举措间,而世教之隆污、风俗之美恶系焉。若不管大体何如,而执一时之偏见,虽一事未为不得,而风化所伤甚大,是谓乱常之政。先王慎之。

人情之所易忽,莫如渐,天下之大可畏,莫如渐。渐之始也,虽君子不以为意。有谓其当防者,虽君子亦以为迂。不知其极重不反之势,天地圣人亦无知之奈何,其所由来者渐也。周、郑交质,若出于骤然,天子虽孱懦甚,亦必有恚心,诸侯虽豪横极,岂敢生此念?迨积渐所成,其流不觉,至是故步视千里为远,前步视后步为近。千里者,步步之积也。是以骤者举世所惊,渐者圣人独惧。明以烛之,坚以守之,毫发不以假借,此慎渐之道也。

君子之于风俗也,守先王之礼而俭约是崇,不妄开事端以贻可长之渐。是故漆器不至金玉,而刻镂之不止;黼黻不至庶人,锦绣被墙屋不止。民贫盗起不顾也,严刑峻法莫禁也。是故君子谨其事端,不开人情窦而恣小人无厌之欲。

着令甲者,凡以示天下万世,最不可草率,草率则行时必有滞碍;最不可含糊,含糊则行者得以舞文;最不可疏漏,疏漏则出于吾令之外者无以凭藉,而行者得以专辄。

筑基树臬者,千年之计也;改弦易辙者,百年之计也;兴废补敝者,十年之计也;垩白黝青者,一时之计也。因仍苟且,势必积衰。助波覆倾,反以裕盅。先天下之忧者,可以审矣。

气运怕盈,故天下之势不可使之盈。既盈之势,便当使之损。是故不测之祸,一朝之忿,非目前之积也,成于势盈。势盈者,不可不自损。捧盈卮者,徐行不如少挹。

微者正之,甚者从之。从微则甚,正甚愈甚,天地万物、气化人事,莫不皆然。是故正微从甚,皆所以禁之也。此二帝三王之所以治也。

圣人治天下,常令天下之人精神奋发,意念敛束。奋发则万民无弃业,而兵食足,义气充,平居可以勤国,有事可以捐躯。敛束则万民无邪行,而身家重名检修。世治则礼法易行,国衰则奸盗不起。后世之民怠惰放肆甚矣。臣民而怠惰放肆,明主之忧也。

能使天下之人者,惟神、惟德、惟惠、惟威。神则无言无为,而妙应如响。德则共尊共亲,而归附自同。惠则民利其利,威则民畏其法。非是则动众无术矣。

只有不容己之真心,自有不可易之良法。其处之未必当者,必其思之不精者也。其思之不精者,必其心之不切者也。故有纯王之心,方有纯王之政。

《关雎》是个和平之心,《麟趾》是个仁厚之德。只将和平仁厚念头行政,则仁民爱物,天下各得其所。不然,周官法度以虚文行之,岂但无益,且以病民。

民胞物与子厚,胸中合下有这段着痛着痒,心方说出此等语。不然,只是做戏的一般,虽是学哭学笑,有甚悲喜?故天下事只是要心真。二帝三王亲亲、仁民、爱物,不是向人学得来,亦不是见得道理当如此。曰亲、曰仁、曰爱,看是何等心肠,只是这点念头恳切殷浓,至诚恻怛,譬之慈母爱子,由不得自家。所以有许多生息爱养之政。悲夫!可为痛哭也已。

为人上者,只是使所治之民个个要聊生,人人要安分,物物要得所,事事要协宜。这是本然职分。遂了这个心,才得畅然一霎欢,安然一觉睡。稍有一民一物一事不妥贴,此心如何放得下?何者?为一郡邑长,一郡邑皆待命于我者也;为一国君,一国皆待命于我者也;为天下主,天下皆待命于我者也。无以答其望,何以称此职?保以居此位?夙夜汲汲图,惟之不暇,而暇于安富尊容之奉,身家妻子之谋,一不遂心,而淫怒是逞耶?夫付之以生民之寄,宁为盈一己之欲哉?试一反思,便当愧汗。

王法上承天道,下顺人情,要个大中至正,不容有一毫偏重偏轻之制。行法者,要个大公无我,不容有一毫故出故入之心,则是天也。君臣以天行法,而后下民以天相安。

人情天下古今所同,圣人惧其肆,特为之立中以防之,故民易从。有乱道者从而矫之,为天下古今所难为之事,以为名高,无识者相与骇异之,崇奖之,以率天下,不知凡于人情不近者,皆道之贼也。故立法不可太激,制礼不可太严,责人不可太尽,然后可以同归于道。不然,是驱之使畔也。

振玩兴废,用重典;惩奸止乱,用重典;齐众摧强,用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