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天大亮了黎文才起床。他将涂龙唤醒，对涂龙说：“走，到街上去玩！”
涂龙揉着惺忪的睡眼，回答道：“街上有什么好玩的？”
“走嘛，呆在家里也无聊。我们去看看自行车贵不贵，不贵的话就买一辆回来。好多打工仔都有自行车呢。”
“你想买车？”涂龙爬了起来。
“哪里有钱买，只是看看而已。”
“没有钱去看啥。唉，我有钱，去买一辆，反正你会骑，就教一教我吧，怎样？”
“你有钱？”
“不用管，反正不是偷的抢的就行。走嘛！”涂龙说着翻身跳下床。
隔壁张**一家正在忙进忙出。韩静借给他们的钱，剩了一些，去买了两口铝锅，一些碗筷。张**将炉子搬到巷道外的大街口，摆上一块木板，学着做小吃卖。他原打算叫韩静求谭哥多出一个工，后来韩静说不好找谭辉，也就打消了念头。他思前想后，欠韩静的钱总得还，于是，和妻子商量，趁休息时间，摆了个摊子。
摊子刚摆好，韩静就从外面回来了。
韩静问：“你在忙啥？”
张**笑道：“妹子，没有办法的办法，摆个摊子挣点小钱。”
韩静开玩笑说：“好啊，靠自己的双手挣钱，总比去求人强，哪怕亏了也心甘情愿。”韩静一边说，一边帮着张**将碗和筷子摆到了木板上。
马淑英出来了，后面跟着蹒跚学步的兰儿。马淑英向韩静打招呼，她说：“妹子好勤快，星期天咋不睡懒觉，起那么早干啥？”
韩静说：“睡不着！”
“想宽点不就睡着了。唉……”马淑英将嘴凑到韩静的耳朵边，“听说你和黎文在耍朋友？别和他往来，自己找个能干的，我替你想法！”
韩静听后，开心地笑了。她说：“嫂子，别操那份心，我还年轻，暂时不考虑那些事情。”
说话间，黎文和涂龙勾肩搭背走出巷道，一路走一路喜笑颜开地讲话。看见韩静，谈话声戛然而止。黎文将涂龙搭在肩上的手取了下来。黎文瞟了韩静一眼。
韩静站到路中间，挡住他俩去路，问道：“哪儿去？”
黎文磨蹭着站住了。
涂龙骤然在脸上堆起微笑，讨好地说：“姐，我和文哥去买点菜，一会儿就回来。”
韩静的目光在黎文的身上滚动。
黎文穿了一件白衬衫，衣领破了，露出线头。
黎文并未看韩静，他知道韩静在看自己，因此，将头垂到胸前，绕过韩静的脚，朝街边走去。
韩静没有再阻拦他，在他绕过她的脚的时候，她将脚移到一旁让了道。接着，涂龙也从她身旁走过了，同时，涂龙还回过头来朝韩静伸出舌头扮了个鬼脸。
韩静目送着他俩的影子在人群中消失，心里一阵酸痛，泪花很快潮湿了眼眶。
马淑英朝黎文、涂龙和韩静打量，待黎文和涂龙走远，吐了一口唾沫，骂道：“呸，啥东西！”然后拉住韩静的手，安慰地说：“走，回去，嫂子陪你摆龙门阵。那两个二流子，人不人鬼不鬼，不是妹子帮忙命都丢了。忘恩负义的家伙！”
兰儿站在一旁，也拉住了韩静的手。兰儿不停地唤阿姨，脆声声的，唤得韩静心里痒痒的，好不惬意。韩静忘了刚才的不愉快，弯腰抱起兰儿，在兰儿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她说：“阿姨去给你买糖吃。”
马淑英忙阻止。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张**，从韩静的怀里接过孩子，说道：“回去吧，大街上吵闹得很。”然后，拉了韩静的衣袖一把，进了巷道。
巷道里的太阳光已经移上了树冠，湿润的地面一片阴凉。密叶间蝉发出了叫声。偶尔三两个打工仔从房间里进出，忙着洗头洗衣服。韩静随着马淑英在巷道的榕树下站住了。马淑英放下孩子，大口喘气。
韩静望着她的模样笑道：“看你挺着大肚子累不累？”
“别笑我，你也会有这一天。不过，我等**的工资发了就去做手术，养两个孩子干啥，累死了谁来埋？”
“兰儿来埋，对吗？”韩静又去逗孩子，孩子咯咯咯的一阵傻笑。韩静说：“像孩子多好，无忧无虑的！”说着，脸上又悄然地浮起了一片愁云。
33
上班的时候，林助理拿了一份文件来叫韩静打，随手在走道的花盆里摘了一朵茉莉花扔到韩静的办公桌上。
韩静朝花朵瞥了一眼，没去拾它。
林助理走了，吴娓笑道：“多情种子，真的开始追你了。”
韩静的脸立刻白一块红一块的，说：“吴姐，希望你以后别乱开玩笑！”
“呵，乱开玩笑，办公楼里谁不知道你和林助理的关系，连裴律师也问过林助理，林助理直言不讳。男人嘛，就是要敢作敢为。怕啥子怕，又不是偷人。就是偷人养汉子又算啥子？啥年代了，还封建脑袋，转不过弯来。人生本来就是个大舞
台，男人玩女人，女人玩男人，逢场作戏，戏演完了，大江南北，各奔东西，谁也不欠谁。爱呀，恨呀，累死人！”吴娓去倒了杯开水，捧在手中，呷了两口，走到韩静的旁边，压低了嗓门：“想
开通些，沿海和内地不同。有钱的大老板，抠他个十万八万，回老家，既光彩又体面。像你这样，累死累活的一个月才几百块，够谁用？连回趟老家的路费都差半截呢！唉，厂里马上人事变动了，叫林助理调你到对外协调处去或者调到秘书处，天天都可以和林助理在一起，别人也没有那么多闲话。你们悄悄地自寻其乐，神不知鬼不觉的，多爽。再说，工资也比你打字高得多哩！”
“吴姐！”韩静仰起头，眼里噙满泪花，她说，“别伤害我，虽然我是个打工妹，可是我也有自己的人格和尊严。我说了，我和林助理没有任何关系，我心里早已装了人，他没有林助理知识渊博，也没有林助理有钱有地位，可是我爱他。爱他不就行了吗？”
“好，好，当我没有说，真是死脑袋。换成我，才不会那么傻哩！”吴娓愠怒地说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韩静的思绪很乱，她根本就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在键盘上。好不容易将文件打完了，校对了两遍，才递给吴娓。她说：“吴姐，麻烦你给林助理送去。”
吴娓惊愕地看着她：“你打的，你不送去怎么要我送去？”
“麻烦你吧，我不想见到他。”
“好吧，这次我帮你，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不要惹当官的不顺心，外资企业，老板要干啥就干啥，记住大姐的忠告！”
韩静将吴娓的话装进脑海，细细咀嚼。她起身走到窗前，外面高楼林立，一派美丽的城市风光。她又将目光收回来，排列有致的厂房、员工食堂、招待所、职工宿舍以及花园、林**……尽收眼底。突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办公楼下的荷花池旁。那里围了不少考虑，赶紧转身急匆匆地朝楼下奔去。
她分开人群，挤到涂龙的跟前。
涂龙的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挂满了额头。
裴律师双手叉着腰，气喘吁吁地瞪着涂龙。
围观的人都不言语。
韩静拉了拉涂龙的胸襟，问道：“出啥事了？”
涂龙的头埋得很低，听了韩静的话，眼泪止不住下淌。
“你来了，正好，看怎么管教。两条路，任选一条！”裴律师看见韩静，缓和了一下语气。
韩静将脸转向裴律师，她问：“到底出了啥事，能不能告诉我？”
“啥事，打扫招待所客房，偷了客人的钱包和金戒指。”
韩静的眼前火星飞舞，脑子嗡嗡直叫，仿佛要炸裂似的。她摇晃着涂龙的肩膀，问道：“是不是真的，告诉姐姐？”
涂龙点了点头，他说：“文哥早上骑自行车，被车子撞了，要钱救！”
韩静的脸色铁青，她感到天旋地转，身子也有些不由自主。不过，她克制住感情。她说：“撞得厉害不？”
“不清楚，送到市急救中心去了。”
“你们真是……”韩静双手捂面，泪水涌出指缝，在手背上潺动。她蹲到地上，只讲了半句话，就泣不成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