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难忘军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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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鬼子降服了(2)

敌人溃退了!

敌人逃跑了!

十二月三日

经过这几天的追击,终于把敌人包围了。我们这个组一行11人,到23师政治部去,路上被敌机发现了,向我们反复地俯冲扫射,飞机走后,我们几个人全站了起来互相看了看,意思是:“不错,都还活着,一个也没少。”组长陈明同志说:“这是第一次考试。”

师政治部主任对我们表示欢迎,并且介绍了该师各团的战斗情况。我们又分开了两组,下到团里去,我们这一组(七个人)到了69团,团首长又介绍了一下各营的战斗任务,知道一二两营都已投入战斗了,二是决定争取今晚在三营做第一次的“火线演出”。这样,我们就一面打电话通知留在纵政的同志们,叫他们来参加演出,一面为演出做准备工作。我们到了三营,营首长也对我们表示欢迎。当我们说今晚要演戏给三营同志看时,他们更是喜欢的不得了,并且说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告诉他们去做。我们想了一下,除去作为舞台装置用的四根担架杆之外,别的实在也没有什么可准备的,于是就请他派人找来了四根担架的杆子,都很奇怪问我们干啥用,我们说“演戏”,他们说:“打仗的时候你们还能演戏吗?”我们觉得这句话说明我们过去在战争中工作的太不够了。我们回答他说:“你们在火线上打仗,我们也就能在火线上演戏,别说这里离火线还有一二里啦!”他们笑了。他们说:“文工团进步啦!过去演一个戏,头一天就搭台子,到第二天天黑还搞不好。现在说干就干,两个钟头就可以演出戏来,这不是进步了吗?”便都自动地帮助我们埋杆子。天将黑时,住在纵政的同志们,由团长带着来到,于是第一次火线演出便开始了。

我们放幻灯(战士们叫它土电影),唱歌,内容是表扬该团在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英勇战绩。最后,我们演出秧歌剧《火线爱民》。在演出的过程中,敌机不断来侦察,每当它一来我们便把汽灯放到刨好的土坑里,它走了,我们就把灯挂起来继续演出,战士们开玩笑地指着天空叫道:“喂,下来吧,下来看戏呀!”

戏演到一半的时候,团部下来了命令,叫三营马上投入战斗。这样,戏便停止了。指导员上来开始作战斗动员:“同志们,我们接到了命令,马上投入战斗。文工团同志们这样关心我们,到火线上来给我们演戏看,我们要以行动来感谢他们。我们要勇敢战斗,争取上电影(指幻灯),上歌子、上戏,大家有决心没有?……‘有!”像倒了山一样的呼声,在台下响起来。战士们提起枪向火线上跑去,我们用歌声、口号声,欢送着他们。一个昨天才投诚过来的蒋军士兵,看着跑步下去的部队说:“解放军在火线上还有戏看,士气怎么会不旺盛呢?”

十二月五日

下午,师指挥所来了命令,叫该团“插敌纵深”打“中心开花”去。根据这种情况,我们决定在部队行动时做一次火线鼓动工作。于是我们几个研究一下并且分了工,两个同志拉胡琴,两个同志唱,两个人下去马上收集材料,了解各连的具体任务,写出各种对象不同的快板和歌子,另外一个同志领导大家喊口号。分工以后,就动手做,我们在部队必经的路上,选择了一个地方休息下来,等候部队,大约两分钟之后,先头部队已走到我们面前,我们的胡琴响了,领唱的同志开始唱起来——“同志们英勇上前线呀嘿,争取立功做模范!”战士都笑着走向前去,有的向我们点点头说:“一定立一个大功回来!”有的向我们招招手,我们的节目也变化着,一会儿唱,一会儿喊口号,一会儿数快板,最后在队伍后面走的是几个炊事员,我们马上编了一个快板——“炊事员,努力干,一样立功做模范!”“炊事员把饭做的香,一定能把英雄当!”一个老炊事员摸了摸胡子,笑嘻嘻地说:“好!一定要把英雄当!”

我们往回走时,背后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一团团的白烟升起在黄昏的天空,我们都愉快地说:“又是一个胜利仗。”

十二月十二日

上级来了命令,叫我们所有的部队,紧紧地围住杜、邱、李三个兵团。这样,各部的战士们,在敌人的周围都筑起了工事,这叫做军事包围。而在战士的后边,是各部的文艺工作者,就叫做“锣鼓包围”,自从战士们都进人工事以后,我们的工作方式,也就由各村巡回,而变成地堡访问了。

昨天下午,到一营阵地上去工作。我们才进入地堡,胡琴还没有定好弦,敌人的炮弹就在我们附近爆炸了。于是上级又命令我们撤到半里路后面的二营去,因为敌人集中力量向一营的阵地猛攻,企图突围。

二营阵地上,却和一营两个天下,这里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好像战斗的地方并不在离此半里路的地方。

战士们要求我们唱“白毛女”,我们就把胡琴一拉,放开喉咙唱了起来。唱过以后,我们又教他们唱歌。这样,一直工作到天将黑的时候。——在回来的路上,我们经过炮兵阵地,我们站在大炮旁看开炮,看遥远的冒着烟的敌人的坦克车在慢慢地爬动,终于停在地上。炮兵们要求我们唱歌,我们说:“唱歌会影响你们打仗,明天一定来唱给你们听。”当我走在堑壕里的时候,我们的小组长陈明同志说:“我有两句快板可以作为我们工作的要领。”我们问他是什么,他说:“一把胡琴一张嘴,不怕炮弹多跑腿。”我们要他解释,他说:“一把胡琴一张嘴,是说我们在火线上只要一把胡琴和一张嘴,就可以‘作戏’。不怕炮弹多跑腿,是指不怕流血牺牲,工作艰苦深入,不怕疲劳的意思。”我们都说:“好,将来做工作总结时,一定把这两句快板放进去。”

十二日夜

照例,每晚一次炮击。这炮击成了我们的计划表。每天,都是炮击后五分钟,开始总结汇报今天一天的工作和布置明天的工作。开过这个会,也就是休息或移动阵地的时候了。而今天,却是例外,事情是这样的:

会刚开完,团政治处主任来了,一进门,先向大家道了下辛苦,接着说:“今天一营二连的一排,打得很好,他们一个排打退了敌人一个营带五辆坦克的进攻,并且还杀伤了一百多敌人和击毁了一辆坦克哩。明天,我们准备给他们在前沿阵地上来一个火线庆功,你们看怎样?”“好哇,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们马上就准备起来,马上就去派人收集材料,连夜编好,明天就表演才好啦!”我们都被战士们的英勇感动了。团政主任很高兴我们的工作热情,并且说:“如果这样,那我派骑兵连夜把你写的东西送纵政去印。”我们经过一个短时间的讨论后,决定派我和黄石文同志下去收集材料,我负责写了一个鼓词,他负责写一支歌子,这一切都要在“启明星”出来以前脱稿。

夜,静静的,天空上阴云密布,除去偶尔一二声冷枪和几个照明弹划破冬夜的沉寂外,简直感觉不到我们是在战场上。由于走得急,险些被蒋军留下的尸体绊倒。大概二十分钟以后,我们走到一营的阵地。和营指挥员说明来意后,他便派通信员送我们到二排休息的地方。这是一间被炮弹打坏了的房屋。战士们正在总结今天的战斗经验,当我们说明来收集他们的事迹,准备传扬出去,他们都很兴奋,二排长笑嘻嘻地说:“上级对咱们真关心,战斗结束还没有过两个钟头,你们就知道了,而且连忙赶来,真是……”

大家坐定后,他们开始介绍今天的战斗:

敌人集中了一个营的兵力,在五辆坦克掩护下向我们阵地猛攻,妄图打开一条道路突围出去。正好二排是前哨,战斗开始了,我们沉着地等着坦克靠近,并且用机枪切断了敌人步兵和坦克的联系,打得敌人步兵伏在地上动也不敢动,而只剩下孤零零的五辆坦克向他们冲过来。这时,二排长向大家提出:“不让坦克越过我们的战壕一步。”

坦克过来了,五辆坦克并排地向他们的工事冲过来,想把他们轧死在工事里。然而敌人想错了,当第一辆坦克冲过战壕后,被我们的炮弹打中了。它想回过头来向回走,就在这时,二排的新同志孙克玉,把一个手榴弹投到坦克的履带下,随着手榴弹的爆炸声,坦克停住了。坦克的身上冒出浓浓的黑烟,其余的四辆吓得马上转头就跑。他们接着又来了一个火力追击,敌人伤亡了五六十个,剩下的滚的滚,爬的爬……

大概经过一小时的谈话,我们了解了这些材料后,和他们告别。当我们回到团政的时候,主任已给我们准备好骑兵,要把稿子连夜送到纵政报社去印。上级这样的照顾,更使我们加强了工作的积极性。我们坐在地下。用麦草盖着脚,开始写鼓词、歌子和快板。瞌睡像传染病似的渐渐厉害起来,起先还可支持,越往后眼皮越重,我们用冷水沾在头皮上,于是又清醒过来,又继续写了下去。这样,终于完成了任务。当我们躺在铺上时,敌机已经开始这一天的第一次轰炸了。

十二月十三日

大约九点钟才起来。我们洗脸的时候,发现桌上一份红色的油印“火线传单”。拿起看时,昨晚我们写的鼓词和歌子,都印在上面了。前方工作的效率和速度,是多么惊人呀。从战斗开始到现在,才只十几个小时,而几小时以前的战争史事,却已经又成了艺术作品了,虽然是很粗糙,但总是一个开端,我们将不断地努力下去。

正是晚上炮击的时候,我们开始出发。一面在交通壕里走路,一面背词。一遍词背完,也到了一营的指挥所了。这时,二排还未撤下来,我们就分散到避弹室去对词和练唱。他们说:“女同志跑到火线上来表演,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呢,将来打完仗,评功的时候,一定给她们立上一功!”

二排撤下来了,简单而富有意义的火线庆功会开始举行了。正当营教导员宣布开会的时候,连着三发炮弹从我们头上经过,飞向我们的后方去,我们说:“敌人替我们放礼炮了。”

团政代表,用大衣遮住电筒发出的散光,宣读首长的嘉奖令,并代表团首长向各位功臣致敬。第三个节目,就轮到我们了,我们第一个表演就是昨天写的歌颂二排打坦克的大鼓词,接着就唱歌。唱的是给他们编的庆功歌。当战士们听到歌词里唱到他们排长和功臣们的名字时,都高兴地鼓起掌来。最后,由我们的女同志给功臣们挂奖证。战士们在战场上像猛虎,现在却像大姑娘似地低着头,看着胸前的红绸奖证,微微地笑着……

总共半小时的工夫,庆功会便结束了,他们马上又接受了战斗任务。战士们说:“我们在战场上的一举一动,上级都知道得清清楚楚,我们打得好一点,文工团同志就赶到火线上来给我们庆功,咱以后更要勇敢作战,以行动来回答上级和文工团同志们的关心!”

一九四九年一月一日

今天是元旦,一早上,就忙着准备今天到前沿阵地去贺年。由纵政送来一批贺年片和贺年信,由我们带着,准备在拜年时分发。

吃过早饭,到营的阵地上去。战士们都三人一组、两人一伙的,蹲在避弹室里烤火。我们就一个地堡,一个避弹室的分别访问,先是读贺年信,接着就是念快板、唱歌。如在地堡外面的战壕里,就扭秧歌,虽然节目是这样简单,要在平时战士们会看都不看,嘘的一声就走掉的,而现在,在这冰天雪地的战壕里,他们却会喊再来一遍。由此可见,在战场上,在火线上,文艺工作是有多么重要的一个位置啊。

拜年以后,在回团的路上,碰上了六八团的一个同志,他向我们讲了一段故事。

前天战斗,有一个战斗模范负了伤,当他被抬下火线以后,团政登记他身上的物品时,发现在他的最靠身体的那件军衣里,有一个绸子包,揭开绸包,里面又是一个纸包。这样,一直打开第三个纸包时,才看到里面的东西。你猜是什么?嘿,是共产党党证和一张文工团同志送给他的(写他自己的)歌页子。

一月八日

由司令部下来了命令,总攻击要开始了。我们到二营去,参加动员。在一间不大的房子里,挤满了一连的战士。指导员正在做战斗动员,战士们也纷纷表示决心。很多战士都说:“请上级放心,我们有决心,一定争取淮海战役的全部胜利。”最后,我们说:“我们做文艺工作的同志。一定紧跟你们,把你们在战场上的光荣事迹,写成歌子、剧本、小说,叫全中国的人民都知道,叫全世界的人民都知道。”战士们说:“行,咱要以胜利回答文工团同志们,有我们在,就没有杜聿明在。”

一月十日

两天激烈的战斗,在昨天忽然沉寂了。谁也不敢相信,蒋军十几万人马,就在这四十几个小时里,化为乌有了。然而在下午,团政的捷报上证明了事情确实是这样:敌人在我们的英勇战斗中被消灭了,彻底的被歼了!

今天,我们决定回纵政去,又决定在回纵政以前,向战士们去告别。

我们按照建制从一营开始,一个连一个连的告别。战士们都要求上级留下我们,我们向他们解释:“回去还有很多工作,尤其要把你们的光荣事迹好好地写出来。”这样,才说通了,最后,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纸上叫我们以后和他们通信(事后证明确实是这样做了,他们在一个月之后,给我们文工团写了一百多封信)。

回团政已是中午了。才进屋门,就看见有好多战士给我们来报功。这一举动,太使我们惭愧了。真的,比起战士们来,我们做得太少了。

下午两点,我们出发回纵政。很多战士和干部来送我们。我们就站好队,唱了几个歌来回答他们的热情。我们走出庄子快半里路了,他们还在高声地喊着:“喂,同志们,到了南京再见啊!”我们也招着手叫着:“对,到了南京再见。”

后记

“丑小鸭”的编章同志来约我,请我把自己的处女作找出来,他们想重新发表。这有什么意义,我不大清楚。觉得实在意思不大。

我的真正的“处女作”,是发表在战地一个小刊物上,而且编章做了脱胎换骨的修改。这刊物怕私人手中不会再有了。一般的资料室也未必有。既不可能找到,也没必要去找就找出一篇早期发的文章来顶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