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魏晋玄学与中国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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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玄学言意之辨与古代文学

玄学思维方式的又一内容,是言意之辨。玄学言意之辨,在文学创作和理论中也留有深刻的影响。

文学理论上,开始重视对“言”、“意”关系,对“言外之意”的探讨。

较早在文学理论上提出“言”、“意”问题的,是陆机《文赋》。《文赋》是论创作的,包括创作构思、谋篇布局、创作技巧等。它看到了文学创作中“文”、“意”、“物”的关系。《文赋》

开篇说:

余每观才士之作,窃有以得其用心。夫其放言遣词,良多变矣。妍蚩好恶,可得而言。每自属文,尤见其情。恒患意不称物,文不逮意,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

这里提出三个概念:“文”、“意”、“物”。所谓“物”,即《礼记·乐记》“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及后来《文心雕龙·神思》“神与物游”所说之“物”,既是动心触情,引发写作欲念之外物,也是耽思旁讯时联翩浮现于想像中之物,又是文章写作所要表现之事物。所谓“意”,既指所要表现的思想内容,也包括种种微妙的审美感受,还当指通过构思所形成的包括意象选择提炼、表现方法技巧、谋篇布局等一整套构思命意之“意”。所谓“文”,指文章,指言辞形式。陆机认为,文章写作就要解决“文”、“意”、“物”三者的关系,解决意以称物、文以逮意的问题。

陆机看到了文章写作中“文”、“意”、“物”关系的复杂性。

他说: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纷纭挥霍,形难为状。”又说:

“其为物也多姿,其为体也屡迁。”因此,文章写作不能一成不变。就谋篇结构来说,“或因枝以振叶,或沿波而讨源;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就文章风格来说,要注意作家的个性特点,“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惟旷”,又要注意到不同文体的特点,“诗缘情而绮靡,赋体物而浏亮,碑披文以相质,诔缠绵而凄怆,铭博约而温润,箴顿挫而清壮,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奏平彻以闲雅,说炜晔而谲诳”,不当用固定划一的风格来要求。

陆机从各个方面探求怎样才能文以逮意,意以称物。他说,为文之前,既要阅览典籍以颐养情志,又要以空明虚静的体道心境处于天地寰宇之中,不带任何世俗功利观念,达于物我融一,心随物游,在这个基础上体察万物,随物而悲,随物而喜,物悲则悲,物喜则喜,以天照天,感物生情。创作之始,则须“收视返听,耽思傍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谋篇结构之时,则既要“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让构思提炼所得之意象在艺术结构中充分发挥作用,又要“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继续凝神静思,跳出现成思路,尽可能开拓思路,扩大艺术容量,以使作品结构之风貌与作者构思欲表达之情一致,所谓情貌不差。要注意不同的作者个人特点,又要注意不同的文体特点。 “其会意也尚巧,其遣言也贵妍”,同时注意声律问题。写作技巧上,既要精心剪裁,又要突出中心,既切忌雷同,又雅俗相济。还要防止情辞单薄贫乏,瘁音累质,寡情鲜爱,鄙俗不雅,质朴不艳之弊。

陆机也看到了文不尽意的情况。他说,他写《文赋》是为解决写作中的问题,前人创作经验就在眼前,但写作的变化太多,实在难以用语言表达,所谓“操斧伐柯,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他说:“若夫丰约之裁,俯仰之形,因宜适变,曲有微情。”例如,“或言拙而喻巧,或理朴而辞轻,或袭故而弥新,或沿浊而更清,或览之而必察,或研之而后精”,这就“譬犹舞者赴节以投袂,歌者应弦而遣声。是盖轮扁之所不得言,亦非华说之所能精”。就是说,文章写作微妙的变化,所谓“微情”,是很难表达的。

我们可以把陆机的认识归结为一种文学上的“文” (即“言”)、“意”、“物”之辨。这是文学认识上的一大进步,它的目光在文学自身,并且深入到它的创作过程,深人到这一过程内部各种因素(“文”、“意”、“物”)及其关系。把文学创作内部的种种因素分辨出来,看到它们之间密切而复杂的关系并加以细致分析,陆机之前还没有过。这是文学自觉的产物。从思维方式看,显然受玄学言意之辨的影响。玄学言意之辨旨在说明《易》

卦爻辞、卦爻象和其中所涵蕴之意的关系,玄学言意之辨的“意”,指“圣人之意”,也指卦爻辞、卦爻象中所蕴含的义理,即所谓卦义、爻义。玄学言意之辨从《易》学中来,《易》和玄学的言意之辨,旨在以此为象征,解释世界万物与“言”、“意”之间的关系,陆机的“文”(言)、“意”、“物”之说,是用来分析文学创作内部各因素的关系。玄学的最终目的在“意”,文章写作的终极点是“物”。它们内涵并不相同。但在方法论上,却是相通的。它们都从“言”、“意”关系(玄学是“言”、“象”、“意”,《文赋》是“文”、“意”、“物”)看问题。“言”、“意”之间,“言”之目的都在意(《文赋》“意”之后还有“物”)。它们都看到“言”和“意”的关系是复杂的,不是僵死不变的。在“言”、 “意”关系上,玄学有“言尽意”论,有“言不尽意”论。“言尽意”论有欧阳建,“言不尽意”论除王弼外,还有荀粲。《三国志·荀或传》注引何劭《荀粲传》记载荀粲与其兄荀俣讨论“言”、“意”问题。荀俣主张“言尽意”,荀粲主张“言不尽意”,说:“盖理之微者,非物象之所举也。今称立象以尽意,此非通于意外者也,系辞焉以尽言,此非言乎系表者也;斯则象外之意,系表之言,固蕴而不出矣。”陆机写作《文赋》,一方面想解决文以逮意、意以称物的问题,另一方面,又看到“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看到“因宜适变,曲有微情”,“是盖轮扁之所不得言,亦非华说之所能明”,他事实上看到了文难完全逮意尽意。在这些地方,都看出《文赋》在“言”、“意”问题上和玄学的联系。

在“言”、“意”问题认识上值得注意的还有刘勰《文心雕龙》。

《文心雕龙·序志》篇说:“按辔文雅之场,环络藻绘之府,亦几乎备矣。但言不尽意,圣人所难,识在瓶管,何能矩矮。”刘勰提到了“言不尽意”。《文心雕龙》体大思精,所能说的也已经很完备了,但是刘勰说: “夫铨序一文为易,弥纶群言为难。

虽复轻采毛发,深极骨髓,或有曲意密源,似近而远,辞所不载,亦不胜数矣。”有这种种复杂情况,因此很难完全解决这些事喻善事”,注《周礼·春官·大师》“六诗”日:“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劝之” (均见《十三经注疏》)。王逸《离骚经序》也指出:“《离骚》之文,依诗取兴,引类譬喻。”西晋挚虞《文章流别论》说:“兴者,有感之辞也。”

那么钟嵘《诗品》怎样解释“兴”呢?他说:“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这个解释,有几点可注意。一,不是像郑玄他们那样强调其政教之义。钟嵘是从五言诗的特点来说的。《诗品序》

说:“五言居文词之要,是众作之有滋味者也。”而五言诗之所以有滋味,是因为它“指事造形,穷情写物,最为详切”,而这当中,有赋、比、兴“三义”的作用。二、它明确揭示出“兴”这一范畴内部“文”和“意”这两方面的关系,它是把“文”和“意”作为一对范畴来认识的。三、钟嵘着眼的还不是一般的言外之意,他说的是“文已尽而意有余”,就是说,他着眼的是文学作品更为深远无限的意蕴层次。

这三点都非常重要。就第一点来说,钟嵘着眼的是“兴”作为艺术表现手法的美学内涵。这反映了文学自觉发展起来的认识。第二点和第三点,则显然反映了玄学影响下的认识,包括思维方法的影响。明确提出“文”(相当于“言”)和“意”一对范畴,显然是玄学言意之辨影响下的认识。这种认识,钟嵘更发展为对更为深远的美学意蕴的追求。这就是他的第三点。这是钟嵘《诗品》一种基本认识。《诗品》处处反映出这种认识。《诗品上》评阮籍诗,说: “言在耳目之内,情寄八荒之表”,又说:

“厥旨渊放,归趣难求”。他说的已不是一般象征性类型化兴象的言外之意,不是那种有着大体固定趋向、层次有限的东西,而是说的阮诗那种更为空灵的意蕴。《诗品中》评陶渊明诗,也体现这种认识。对陶渊明诗,当时一些人还只觉得它“质直”。质直,诗意都用质朴的语言直率的表露出来,当然不以为有多少更深的言外之意。钟嵘则说,陶诗的特点是“笃意真古,辞兴婉惬”,委婉惬当,就意味着语虽质直而实另有委婉之深意。钟嵘又说:

“至如‘欢言酌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耶?”他并不认为陶诗仅仅是田家语。之所以这样说,直接地看,可以理解为他说这些诗还有文采,而其实,他还着眼于这些诗的深层意蕴。就语言而言,这些诗实是自然质朴,丝毫没有雕饰文采,称之为“田家语”,是恰当的。但就意蕴而言,却并非如此,这些诗表现的情趣,远非一般田家语所能包含,这些诗歌实有更为深远、空灵的意蕴,所以钟嵘说“岂直为田家语”。他是朦胧地认识到了陶渊明诗言已尽而意有余的艺术特点。钟嵘《诗品序》还提出“味之者无极”的问题。他说:“宏斯三义,酌而用之,干之以风力,润之以丹彩,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是诗之至也。”味之而至于无极,眼光已不限于一般的言外之意,而投向了意蕴的更深更远的层次。王弼注《老子》十七章说:

“自然,其端兆不可得而见也,其意趣不可得而睹也。”王弼注《老子》二十五章又说:“自然者,无称之言,穷极之辞也。”郭象《庄子·在宥注》把他所谓“道”称为“无穷之道”,他认为道存在于“玄冥之境”,而“玄冥者,所以名无而非无也”(《庄子·大宗师注》)。“名无”,是因为无形无物,“非无”,是因为非止于无,在无背后还有更深层的“无”,以至于无穷。张湛也认为,天地是有限的,而太虚是无穷的(《列子·汤问注》:“夫太虚也无穷,天地也有限”)。他们都着眼于不可指实、不可界定的无限无穷,把人们的思路引向更深更虚的层次。而这也正是玄学言意之辨思维方式的特点。钟蝾“文已尽而意有余”之说,则是这一特点在文学认识上的反映。

玄学“得意忘言”思想方法在文学创作上,则启示人们突破语言文字、具体物象的限制,不是把想表达的旨意直接见之于言不误,那么,这首诗或者为悲故国已去,故而临岐徘徊。岂止今朝悲叹,实则只是当时已惘然。故国乔木不再,故欲高蹈远翥,但岂会有与我同悲的孤行士?这样一种思路,只能说隐隐约约存在于诗中。

类似的还有其四十七:“生命辰安在,忧戚涕沾襟。高鸟翔山岗,燕雀栖下林。青云蔽前庭,素琴凄我心。崇山有鸣鹤,岂可相追寻。”此诗黄侃用命定论来解释,但没有更多根据。黄节以为阮籍之父能鼓琴,此诗即追念其父之节操。但阮籍自己也善弹琴,没有根据说一定为追念其父而作。此诗之所以难解,就因为诗的情感线索若隐若现。我们必须把这些线索连贯起来。诗似是从忧生开始,由此引发情思。生命可忧,故三、四句考虑如何处世全生。而如何处世全生,又极为矛盾,欲如高鸟超世而翔,又欲如燕雀顺世随俗。但是欲超世而不能,欲随俗而不忍,因此内心苦闷,因此五、六句写前庭绿叶垂荫之树下弹琴排忧遣闷。

但《易·孚卦》“九二”爻辞说:“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鹤鸣子和,如此知音知己“岂可相追寻”?最后乃写世无知己,极为孤独之感。我们只能通过想像补充,把诗中隐约露出的诗思线索的片断连贯起来。

阮籍《咏怀诗》常常只是渲染一种气氛,常常只是用前后关联的意象暗示某一大致的情感趋向。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孤鸿号外野,翔鸟鸣北林。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旧注有以为“夜中”句喻昏乱,“薄帷”句指阴光之盛,“翔鸟”句喻群邪附权,“北林”指阴北之林,皆多附会成分。其实,“北林”用《诗·秦风-晨风》“驮彼晨风,郁彼北林”中“北林”之意。郑笺:“北林,林名也,先君招贤人,贤人往之驮疾,如晨风之飞人北林。”“孤鸿”、“翔鸟”二句,均写贤臣孤独无依,号呜在野。全诗盖写一孤寂冷清的气氛,写在这一气氛中徘徊忧思的情感趋向。 “夜中”二句,可能为实写。何以“夜中不能寐”?盖心有殷忧。心有殷忧,故弹琴以解忧。而当此深夜薄帷之中,则惟见明月清风,既孤独无依,又清冷逼人。当此之时,想见孤鸿哀号于外野,翔鸟悲鸣乎北林,明明已见,却说“将何见”,盖不忍见也。我们在诗中感受到的,是这样一种情感气氛,具体因何而感?作者则付之以言外。

《咏怀诗》其二:“二妃游江滨,逍遥顺风翔。交甫怀佩环,婉娈有芬芳。猗靡情欢爱,千载不相忘。倾城迷下蔡,容好结中肠。感激生忧思,萱草树兰房。膏沐为谁施,其雨怨朝阳。如何金石交,一旦更离伤。”一个一个意象故事,暗示的是一种感情趋向。诗似写一种一切与愿相违,怅然若失的迷惘失望情思。郑交甫与江妃二女遇于江汉之湄,求其佩环,受而怀之。据《列仙传》,郑正当高兴之时,“趋去数十步,视佩,空怀无佩,顾二女,忽焉不见”。这似是写得到了理想的东西,转瞬忽又失去。

忧思因此而生,因盼有忘忧之草。接则写膏沐为谁而施,明言知己逝去。再写欲雨而偏又日出,明是事与愿违。又写金石之交,却亦一旦离去。都是期望一种美好的东西却总是最终失去,只剩下一片失望。这让人想到现实的种种事态,想到司马氏未能尽忠于魏,也想到作者自己未能君臣遇合,人生会少离多,这都是令人失望之事。这些事态,与作者之情思都有关系,但又并非直接就是诗旨所在。这一切具体情态,都留给了读者想像。

阮籍《咏怀诗》大量的是暗示、象征。它写自然事物,写典故,也直述,都含言外之意,都把读者的思路引向更为遥深隐晦的层面。他写忧生之叹,抑郁难以自展之感,说:“天网弥四野,六翮掩不舒。”(其四十一)他欲避祸全生,说:“昔闻东陵瓜,近在青门外。”(其六)他写时局昏乱,说:“回风吹四壁,寒鸟相因依。”(其八)说:“荆棘被原野。”(其二十六)写群小攀附,互相勾结,说:“不见林中葛,延蔓相勾连。”(其二十六)

他更多的是写盛衰无常之感,说“朱鳖跃飞泉,夜飞过吴洲。”(其二十八)说:“清露为凝霜,华草成蒿莱。”(其五十)说:

“十日出呖谷,弭节驰万里。经天耀四海,倏忽潜潆汜。”(其五十二)

我们再看《咏怀诗》其十六:

徘徊蓬池上,还顾望大梁。绿水扬洪波,旷野莽茫茫。

走兽交横驰,飞鸟相随翔。是时鹑火中,日月正相望。朔风厉严寒,阴气下微霜。羁旅无俦匹,俯仰怀哀伤。小人计其功,君子道其常。岂惜终憔悴,咏言著斯章。

从诗中可以感受到一种昏乱寒怖的气氛,感到乱世人惊恐惶惶的情感心态。他并没有直写,只是描写旷野洪波,兽驰鸟乱,风厉霜寒这些意象,用这些意象构成一幅图景,渲染出这种氛围。具体所指,则完全用象征,留给读者去想像。作者只给一点线索,给人们以暗示。“是时鹑火中,日月正相望”,写什么呢?首先让人想到《左传》僖公五年之事:“晋侯伐虢,公问卜偃,日:‘吾其济乎?’对日:‘克之,其九月、十月之交乎?鹑火中,必是其时也。”’据杜预注:鹑火中,为夏之九、十月。而魏之嘉平六年二月,司马师杀李丰、夏侯玄等;三月,废皇后张氏;九月十九日,废少帝为齐王;十月初六日,立高贵乡公。由此可知,这两句,正用晋灭虢暗示司马废曹氏,“日月正相望”者,可能喻君臣争权。阮籍此诗暗示时事。用“鹑火中”,暗示用夏之正朔,可能还与当时改正朔的某些观念有关。在正朔问题上,东汉用黑统,以人为正统,以十三月即正月为岁首。据传统的“五德终始”、“三统循环”说,曹丕受禅,继东汉而立,当改正朔之制,以地为正,以白为统,以十二月建丑之月为岁首。但曹丕并未改制,仍以尚黑,以人为正统,以十三月(即正月)寅为岁首。其中理由,当时议改正朔时辛毗曾经道出,《三国志·魏书·辛毗传》:“文帝践祚,……时议改正朔。毗以魏氏遵舜、禹之统,应天顺民。至于汤、武,以战伐下,乃改正朔。孔子日‘行夏之时’,《左氏传》日‘夏数为得天之正’,何必期于相反。”曹丕是采用了辛毗的意见,《宋书·礼志》载:“魏文帝虽受禅于汉,而以夏数为得天,故黄初元年诏日:‘……朕承唐虞之美,至于正朔,当依虞夏故事。”’这个制度,魏明帝曾有改正,以地为统,以建丑之月为正。而齐王曹芳又改用夏制,《三国志·魏书·少帝齐王芳纪》载齐王诏:“夏正于数为得天正,其以建寅之月为正始元年正月,以建丑月为后十二月。”关于魏时改正朔的情况,王葆弦《正始玄学》(齐鲁书社1987年版)有阐述。王氏以为魏改正朔与正始玄学产生有直接关系,似嫌根据不足,但我觉得却可以用来理解阮籍这首诗的寓意。阮籍此诗用“鹑火中”,暗示用夏之正朔,似有这样的含意,即魏如虞夏故事,得天之正,而司马氏之篡逆,乃违天之正。但这一切,都未直写,它的寓意,它的情感趋势,它的整体氛围,都用的是象征、暗示手法,不是见之于言表,而是见之于言外。它处处写言外的渊深之意。

文学创作和理论上追求传神,在意境美中追求象外之象、韵外之致,也可看做追求言外之意,在思维方式上,与言意之辨有联系。关于文学上传神之美,我们在下一章另作讨论。

中国文学在长期的发展中,表现出自己的审美情趣。这种审美情趣的很多方面与玄学有关。比如,崇尚高逸雅淡之美,崇尚自然之美,崇尚传神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