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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数声风笛离亭晚

第一三九章数声风笛离亭晚

夜阑、明月、星稀、码头、风笛。

在青龙镇的边缘,有一处码头。夜幕降临,劳累了一天之后,萧四喜欢到这里吃一碗热气腾腾的“周记”牛肉面。有时。他还喜欢带着妻女一起来,分享那份轻松的心情。

今夜,却只有他一人。

因为他的心里一点也不轻松,甚至沉重得有些压抑。

从刘侯家里出来,他就一路直奔码头。

萧四的家庭曾是一个名门旺族,但是在他出生之后不久,就迅速衰败了。父亲是一个极其自私、毫无责任感的人,从小,他是由祖父、祖母含辛茹苦养大的。也许是小时候的艰难,使他非常看重家庭,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在十多岁的时候,行医的祖父也去世了,家境更是举步维艰,就是在这样的时期,祖母也告诉他:“不管我们多么贫穷,也不要为家族丢脸,出门的时候,一定要穿得整整洁洁,不管你的衣服有多旧,有多少补丁,但一定要象一个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人。”

第一次撒谎给祖母要钱,是一次他想买一双鞋履,流行的一种“足衣”,系皮革和桃木底制成,鞋形清晰美观,鞋头有皱纹,全鞋经过仔细搭配缝制而成。走在路上,可以“山静闻响屐”,“欲向何门趿珠履”。

祖母心疼孙儿,满足了他的愿望。

他穿着“足衣”,兴奋了好几天,觉得在同伴面前很“抬得起头”,很有尊严,很有面子。

直到有一天,从最便宜的私塾归家的途中,猝不及防地,也许是天意,他偶然看到已近年迈的祖母,吃力地拉着半车焦碳,在风雪中沿街叫卖。

那一瞬间,他的血液忽然几乎凝固,什么都明白了,很长时间都迈不开脚,直到祖母瘦弱的身影渐行渐远……当晚,午夜梦回的时候,发现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从此,他再也没有向祖母要过钱。

相反,他开始去捡树叶,拾柴木,在饭馆打杂,用学习之余的时间去赚钱交给祖母。

他终于知道,有些事情,他还没有资格去做;有些快乐,他还没有权力去享受;有些风景,他还不能去欣赏;有些情感,他还只能珍藏在心中;而有些责任,他已经必须去承担。

他终于知道,全世界最保暖最柔和最合脚最结实最耐用的鞋,是老眼昏花的祖母一针一线在油灯下纳的鞋。他也终于知道,外表的体面和高贵首先是心灵的高贵和干净,无论多么华丽的衣服都比不上做人的尊严,都比不上祖母温暖的手臂。

鞋既不能“郑人买履”,更不能“削足适履”,合脚就行。祖母的鞋,让他一步步踏实走路,祖母的教育和奉献,让他抬头做人。

——做一个堂堂正正的江湖人。

萧四早已经可以穿裁剪得最合体,衣料、手工都是一流的、由京城“梦回春秋”的老裁缝制作的衣裾曳地、宽袍大袖的衣服,也可以穿“百履堂”专为贵族们“明贵贱、序等列”做的,无系带、圆履口、平底无跟的高帮履。表情也变得沉稳自信,气质高贵不凡,一看就是那种生活优越、惯于发号施令的人。

可是,他却偏偏喜欢到码头吃一碗又辣又香的牛肉面

——因为在这里,可以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缺点有欲望的普普通通的人。

可以让他找回久违的那种淡淡的感觉。

“周记”牛肉摊其实只不过是江边码头上简陋的一个棚,里面两张破桌而已。

雍养财却仔细地将棚里棚外几十丈的地方检查了几遍,就是地上那里有个蚂蚁窝,灶头那里有几只跳蚤,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棚长三丈二,宽二丈一,四个木桩支撑,正值春蚊繁殖,其中三个木桩都有白蚁,最严重的一根,推算只能再承受二十六天零三个时辰。棚内地上有两个大一点的坑,七个小坑,鹅卵石二十八枚,各种碎石九百五十九个。

雍养财带来了两支精兵,一支悄悄控制了青龙镇的主要街道,一支就潜伏在离棚不远的地方。

他还不放心,还特意带来了三只苍蝇,传播疾病和死亡的苍蝇。

这不是普通的苍蝇,而是如苍蝇闻腥而至的三个人,三个有着苍蝇“特别出色的眼睛、异常灵敏的嗅觉、精巧平衡、敏捷反应”的人。尤其是还带来了一个苍蝇的孩子——即蝇之子、粪中蛆,也就是那个光滑柔软、行动扭捏作态、令人肉麻的蝇蛆。

这三只苍蝇和一只蝇蛆就潜伏在棚内。

棚不大,能藏人的地方更少,可是苍蝇能!蝇蛆更能!人们只注意到苍蝇的讨厌,可真正有几个人注意到了苍蝇和它的蝇蛆出现之前繁殖、潜伏的地方?

——因为那是最肮脏最令人作呕最让人恶心的地方!

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捕食一只振翅欲飞的苍鹰。

这只苍鹰就是萧四。

“在对手还未长成时就消灭它是唯一的选择”——这是雍养财一向信奉的原则,他绝不能等到萧四羽翼丰满之后,再次让青龙镇强大起来,成为心腹之患——苍鹰在地上和一只土鸡差不多,一飞上天,就是天空的主宰。

那时再对付萧四,无异于“一厢情愿”和“缘木求鱼”,这绝不是雍养财做事的风格。

现在,无疑是萧四最虚弱、立足未稳的时候,雍养财就把握了这个时候。“周记”牛肉摊就是埋葬萧四的坟墓,他吃的最后一碗牛肉面,就是此生“最后的晚餐”。

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就是雍养财。

四野空寂。

还没走到“周记”草棚,仿佛一种动物的本能,萧四忽然放慢了脚步,脚步变得有些滞重,难道他感觉到了空气中危险的气息?可是他为什么又没有停止脚步?

一入棚中,就不能回头!

两张破桌旁边都没有人,棚里唯一的一个人就是花白头发、佝偻着身子卖面的周婆。萧四随便找了一张靠江边一点的桌子坐下,点了一碗牛肉面。

周婆在青龙镇卖面卖了几十年了,本有一个老伴,前几年去世了,就剩下她孤单单的一个人,不过,她做的牛肉面真的很好吃。

等了一会,牛肉面端上来了,热气腾腾,上面还有香莱、蒜苗、葱花,香气扑鼻。

萧四的妻子喜欢吃一窝丝等形状的面条,女儿爱好拉成韭叶的面条,他却喜欢芥麦椤,一种粗粗的面条。

尤其是吃完之后,把牛肉汤慢慢地喝下去,真是惬意极了。

今夜却有些不寻常,刚吃了几口,对面的一张桌子旁忽然多了一个人,一个半眯着眼冷冷地看着他的人。

这个人赫然是雍养财!

换了很多人都会吓一跳,萧四没有,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继续津津有味地吃面。仿佛在他的眼中,只有面,没有人。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面条吸进嘴里哧呼哧呼的声音。

直到喝完最后一口热汤,咂咂嘴,萧四才长抒一口气,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吃饱了?”雍养财打破了沉默,终于开口说。

“嗯。”萧四拍拍肚子:“从来没有这么饱过。”

“吃饱了好,就是当个饱死鬼也值了。”雍养财嘿嘿一笑:“我从不让人空着肚子上路的。”

萧四环顾四周:“你说的是我吗?”

雍养财说:“除了面摊主人,好象只有我们两人。”

“嗯,好象是。”

“那么,请你上路!”雍养财作了个请的手势。

“到哪里去?”萧四不解:“这里是我家啊。”

“嘿嘿,当然是去你该去的地方。”

“什么地方?”

“离死神最近的地方。”

萧四大笑:“大管家不是说笑吧?”

雍养财很认真的样子:“你看我象说笑吗?”

“我看也不象。”萧四收敛了笑容:“可是,大总管为什么在这种风清月淡的时候,如此大煞风景呢?总得有个理由吧?”

雍养财叹了一口气:“你也在江湖多年了,江湖上杀人,什么时候讲过理由?”

萧四点点头,好象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爱一个人可以没有理由,恨一个人可以没有理由,杀一个人同样可以没有理由——在一个弱肉强食的社会里,没有理由有时就是最好的理由。

“我来的时候,发现很多街角都布置有钱庄的人。”萧四说:“真的是兴师动众,看来你是志在必得了。”

“是的,本来青龙镇现在是老弱病残,要对付你们就象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雍养财说的是事实:“可你不一样,为了对付你,我花了不少力气和心思。”

“你这么看得起我?”萧四不知道是该荣幸还是该悲哀:“人为刀殂,我为鱼肉,看来是了结你我恩怨的时候了。”

“你很沉得住气。”雍养财说:“你是我见过的在这种情况下唯一还能笑得出声、镇静自若的人。”他的眼中露出杀机:“不过,镇静是相对的,越是镇静,就越不正常。镇静之后,一定是恐慌。”

“我这颗项上人头并不重要。”萧四说:“我希望了结之后,你能善待我的家人和青龙镇剩下的人。你要对付的人是我,他们对钱庄没有多大威胁。”

“可以。”

“谢谢。”萧四说:“是不是我进了这个牛肉摊,就决定了我的生死?”

“是的。”

萧四表情变得无比坚毅:“那么,我们就开始吧。”

雍养财的暗器可以进入十大高手之列,萧四的“修罗手”名扬天下,这两个人碰撞到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火花?这些火花会不会照亮晦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