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山顶秘府之中,刚进秘府的寰琅与沐冰四处打量,却没见着乾元青光镜说的甚么白帝神光。寰琅嘟囔着:“这乾元老混蛋骗我呢吧,哪里有甚么白帝神光?”
正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了沐冰的声音:“寰琅……上面……”
寰琅转身,挑眉看了他一眼,又状似无意地往上面一看——
之后,他便甚么也不知道了……
而沐冰,早已躺在地上。
此时,秘府顶上一丝若隐若现的白光突然变得越来越大,之后迅速将晕在地上的寰琅和沐冰吞没……
黑……
伸手不见五指。
很冷,彻骨的冷!
“寰琅……”女子的呢喃远远传来。
“谁!”寰琅猛地回头,仍旧是一片漆黑。
“寰琅……”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你是谁?”他心中疑惑不已。
他活了也有三百万年,但只在方丈山中清修,偶尔出山也只为猎奇,从与哪个女子交好。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嗒……嗒……嗒……”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一个横抱着紫衣女子浑身是血的白衣少年出现在寰琅眼前,他身后的背景也越来越清晰,那是——蓬莱仙山上面的通天梯!
你是谁?
他正想问这问题,谁知一个与他一般模样的青年突然出现在通天阶梯顶上,俯视那少年,清冷问道:“汝,何人?”
寰琅惊讶地看着那青年,直觉告诉他,这个说话声音清冷,神色淡漠的人,就是他寰琅!
我怎么会有那么冷漠的时候?!
少年一见青年寰琅出现,便神色焦急地喊道:“仙人!吾乃人界凤凰部落首领玄嚣!怀中之人乃吾发妻,莼。莼此前语我,言说其原是仙人本体之上一道枝丫,若我携她来寻,仙君念旧,定将救之。”
“莼,愿归否?”青年寰琅神色不改,依旧冷漠。
少年双臂一紧,抱紧怀中女子,艰难吞咽,犹豫再三,终究没有说话。
青年寰琅右手一挥,一道青光打在紫衣女子身上。那女子突然吐出一口黑血,皱眉醒来。她四下一看,虚弱道:“此地……乃是……”
少年紧张地看着她,轻声道:“蓬莱,此乃蓬莱。莼儿,汝莫说话,仔细伤着。”他眼中满是担忧,却不敢过多触碰怀中女子的伤处。
此时,通天阶梯顶上,青年寰琅看着莼,冷漠问道:“汝,愿归否?”
“仙君见谅,芰陌……”莼虚弱一笑,望着阶梯之上的青年寰琅,又转头深深看了看玄嚣,终于缓缓说道,“……芰陌,惟愿归之。”
莼说完这话,闭了眼,任眼角清泪滑过脸颊。她不再理会青年寰琅与玄嚣二人,只是眉眼之间依稀可见一丝悲伤。
玄嚣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青年寰琅冷漠转身,拂袖间,莼已被他的法力托举起来,随着他走入通天阶梯的尽头,消失不见了……
“诶……”寰琅见世界再次变得黑暗起来,连忙朝着通天阶梯之上的青年寰琅追去,边追边喊,“喂,那个……寰琅,等等……等等我!等等……”
然而,不论他如何努力追赶,青年寰琅仍然头也不回地走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方才那女子,便是芰陌吗?我苦寻千年的人,竟是那女子?当初我从闭关之中醒来,莫名少了一段记忆。青光说,不必着急,时候到了,记忆自会回来。只是,从那时起,我便有了执念,纵使拼到神魂尽散,也要找回芰陌。
芰陌,是他珍爱之物!
千年之前,有个唤作白帝的人,自天而降,赠他凤凰蛋与梧桐神木。他说道,此乃芰陌后嗣,若加以参详,或可令陨落的芰陌复生。之后,白帝又在方丈山顶的秘府之中留下一缕神光,说是自有用处……
如果,方才之事真的存在过,那……
“仙人!吾乃人界凤凰部落首领玄嚣!怀中之人乃吾发妻,莼。莼此前语我,言说其原是仙人本体之上一道枝丫,若我携她来寻,仙君念旧,定将救之。”
那少年所言……芰陌,竟是我本体上的一道枝丫吗……伴生之木?原来如此……
“寰琅……”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却不再遥远,似乎就在他身边。
“你是谁?!”寰琅大声喝问。
他握紧双拳,暗自决定,若是那人再装神弄鬼,他就算毁了这方世界也要将那人给揪出来……当马骑!哼……
或许是那女人感受到了寰琅的愤怒,她从黑暗之中缓缓走出,清冷妍丽的面容泛着一点虚弱的苍白。她穿着一袭紫衣,一头及膝长发柔顺垂下,赤脚走来。手如柔胰,肤如凝脂,眼尾上挑,眉眼含笑却沾染清冷。她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暗香,一路走来,步步生莲。
她……
寰琅心神微动,眸光微微闪着异彩:她……为何,叫我如此熟悉……如此,心醉……多久,多久没有过这种魂魄归体的满足感了?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深吸一口弥漫着紫衣女子暗香的空气,充实、满足,终于微微勾唇一笑。
突然,惊雷声响彻云霄,天道威严的声音响起:“渤海方丈仙山寰琅神木,修行两百七十万年,今日修得道果,位列仙班,封寰琅仙君,与天同寿,与日同辉!”
寰琅一听这声音,正想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再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耳边又是一阵嘈杂声。突然,又是几个陌生的声音响起,似乎是几人诀别之景……
“方丈仙山赐我生命,寰琅仙君助我修行,如今方丈有难,仙君遭劫,吾君子香岂能坐视不理?!”男子冷冽的声音响起,“纵使今日陨落,吾亦愿与方丈、与仙君共存亡!”
“仙君在上,芰陌愿尽微薄之力!”这又是一女子的声音。
之后,又有一女子说道:“吾四人本乃一体同生,而今大难当前,尔等戮力同心,吾蕖萸自当奉陪!”
“此生有汝四人,寰琅不枉在世间走这一遭……如今,方丈、蓬莱、瀛洲攻防一体,险险能与炎山旗鼓相当……子香,汝速往瀛洲撑天柱护法,只守不攻;芰陌,汝速去蓬莱通天梯护法,只攻不守;蕖萸,方丈便托付于你!吾将散去通身法力,助三山决战炎山!此役,吾等,生死相随!”
“喏!”
……
这,竟是曾经的事,吗……
为何我都已经记不得了?
三山决战炎山?散去通身法力?我……究竟发生过甚么……
还有,他寰琅的声音,怎地……是个女的?!
假的罢?
到底怎么回事?!
“寰琅……”紫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次,寰琅终于能睁开眼,世界也不再一片漆黑。这里,竟是蓬莱通天梯上的殿宇!那株琅嬛玉树还是两百万年前,他化形那日,他亲手种下的!
“寰琅……寰琅……”女子的呼唤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急切。
寰琅直直盯着眼前的冰雪神殿,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进去吧……她就在里面……
两百万年前,他化形,第一次离开方丈山便是来了这里。当时,百花齐放,万木生长,只这蓬莱山,瞬间被冰雪覆盖。便是在蓬莱变作冰山的那瞬,山顶的通天梯上竟出现了一道冰门,门后,便是这座恢弘壮丽的冰雪神殿!当时,他能见着这神殿,却从来无法进去。三月之后,通天梯上那道石门便消失了……
他本以为,再也无法见着这神殿了,谁知……
“寰琅……寰琅……寰琅……”女子的声音已近在耳畔。
寰琅右手覆在殿门之上,神色迷离:她,便在这殿门之后吗……
如此一想,他下意识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只听“吱——”地一声,厚重绵长,他纵然想反悔,也再来不及。
之后,门开了,他踏入殿中,略微抬首,却有一道刺目的白光高悬神殿之上。他正想看清那白光,意识却越来越模糊,终于,他晕倒在神殿门边……
此时,神殿内殿中,冰棺之中,沉睡千年的紫衣女子猛地睁开清冷的双眼,呢喃:“时候到了吗……”说罢,化作一道紫色流光,飞出神殿,消失不见了。
蓬莱通天梯上,冰雪神殿仍旧闪烁寒光,殿门缓缓关闭,而寰琅的身体却逐渐化为光点,消失不见……
这边,寰琅被白光照射,晕了过去;方丈秘府之中,同样有个外来者,正在经受极焰之心的考验。这便是沐冰。
“这,是何处?”这里一片漆黑,他低声说话,竟然也能听到回声。
黑暗之中,视觉受到限制,听觉、触觉便会变得灵敏。此时,他虽然看不清这里的情况,但他能感受到不同寻常的高温,还有……一阵一阵的敲击声,一声一声震颤他的灵魂……
这到底是何地方?怎地这样奇怪?
他还记得,他方才是随寰琅上了方丈山顶,通过一个杂草丛生的小洞口,进入了所谓的方丈秘府。嗯,对了,那面镜子说是让他们找甚么“白帝神光”?最后,找到了吧?似乎就是,秘府上空悬着的那一缕若隐若现的白光?
他抬头看见那神光之后,就失去了意识……这么说,如今这一切,都是那缕白光搞的鬼?
还没来得及深想,他突然感到身边的温度猛然升高十倍不止!那一阵一阵的敲击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今日便要陨落于此了?神魂被毁,烟消云散?!
不,我不甘心!我要冲出去!就算拼尽一切,我也要冲出去!
他握紧双拳,咬紧牙关,全身肌肉绷紧,猛地向前冲去。虽然不知如何才能出去,但是,只要一直向前……一直向前……
就在他开始奔跑那一瞬,一缕微弱的光突然照亮他脑海之中的一个区域。他虽不知那是甚么地方,但直觉告诉他,那里,掌管着他生出意识以来所有的记忆……
“自今日起,汝即为,乾坤第一剑!”
白光照亮那片区域,之后,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满脸胡茬头发散乱的青年男子便出现在他眼前。他虽容色疲惫,但那双眼睛却闪烁着异彩。
只听这男子举剑指天,大笑,继而愤怒咆哮:“上邪!汝毁我至亲,今我成此剑,必灭地焚天!”
今我成剑,灭地焚天!
这便是我的来历吗?原来,我竟是,一柄古剑?
沐冰一边狂奔,一边想着。
不过一会儿,画面一转,他发现自己被青铜锁链束缚,封印在一个刻满铭文的木盒里。而外面,一群暴徒面色狰狞,手执青铜利刃,进行着一场毫无人性的屠城。
那座城,气势恢宏,华贵威严。
那里,似乎是他出生之地!怎么可以?怎么能让他们这样肆意破坏?
沐冰更加快速地奔跑,双目圆睁,全身蓄满力量,似乎想拼尽全力冲破木盒的封印,出去灭了那群暴徒。然而,一切早已作古,他如今的愤怒,并不能对以往之事造成任何影响……
真的,只能这样了吗?
“尔等……退散!!!”
脑中,那块被白光照亮的区域,赫然出现一个画面——气势恢宏,华贵威严的城池,城门大开,门下是一站得笔挺的素衣青年。那青年男子目光坚定,神色决然,愤而低喝:“尔等贼人,欲伐此城,必先杀我!”说罢,他右手一招,一柄泛着红光的青铜宝剑便出现在他手上。他咬紧下唇,稳住重心,只等与这些暴徒一战。
沐冰看着那青年,胸口发闷:这……不就是将我造出来的人?我的主人?
一对数十,主人必败无疑。而战败,必定会,死亡……
“上邪!汝毁我至亲,今我成此剑,必灭地焚天!”
这个人,亲手造就了我,而今,我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吗?!
不!我定让你那日发下的誓言成真!你,且亲眼看着,你造出的这把剑,灭地焚天!
脑海之中与现实之中的沐冰一同发力,怒吼,咆哮,拼尽全力,释放自己!终于,一股足以灭地焚天力量爆发出来!脑海之中的沐冰冲出封印木盒,斩杀一众暴徒;现实之中的沐冰冲破黑暗,窥见这方天地。
然而,一切,皆成空!脑海之中那沐冰,虽逃出木盒,但主人却早已被坑杀。并且,由于逃出来的只有他的意识,从此他注定飘零无依,随着时间流逝,它终会飞灰烟灭……现实之中的沐冰,冲破了黑暗,却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方丈山顶那秘府之中,方才一切不过一场幻境。
纵然是幻境,一切却那般真实。直到现在,他仍旧能感受到主人怜爱地轻抚他时,那种温暖的触感,那种温柔的眼神。方才那一瞬,似乎一切仍旧存在……而今,一切成空……
方才,他亲眼见着,主人被那群暴徒欺侮。当乡城西门的黄沙,漫过主人躯体时,主人瞪大了眼,被堵住的嘴里不断发出呜咽之声。主人被束缚得很紧,一条条绸带将他裹成了一条白色的大虫。大虫被埋进乡城西门下现掘的坑里,艰难却拼命地蠕动着。坑上,十几个民夫手拿木铲,将乡城西门的黄沙扣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直到他被黄沙淹没。
他,想救他的。
他,原本也能救下他……
一切,早已,成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