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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山谷厮杀(一)

听声辨位,刚才那阵枪声应该是从东侧山岭下传来的。敌人搜索和追击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也可能是因为他在荆棘丛生,藤葛纵横的茅竹林里行军像蜗牛一样快,所以一个晚上下来,他连五公里路都没有拿下。

天色慢慢明亮起来了,草叶上悬挂的露水也隐隐可见了。湿润的空气里浸透着恶心的血腥味。现在枪声是完全听不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危险已经解除。

山岭上,白芒芒的浓雾正四散蔓延,能见度差得要老命。在这异域丛林中,在这陌生的土地上,在敌人的窝家里,他已经孤军奋战了半个多月。身边没有一个战友,更没有一个帮手。他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孤独,他挺过了别人很难挺过的艰险,他更消灭了不计其数的敌人。五年前有许多亲如兄弟的战友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让他荡气回肠,而如今爱兵马龙欧又血染沙场,马革裹尸,同样使肝肠寸断,今后还不知道有多少的手足忠魂浴血南疆,埋骨他乡。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成为魔鬼战狼着魔的催化剂,无不是魔鬼战狼疯狂嗜血的强化剂。因为他多消灭一个敌人,战友就多一分存活的希望。为了不让更多兄弟流血牺牲,他就必须尽可能多的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安南人的顽强和悍勇是前所未有,他就更加不能心慈手软,枪下留情。此际,鲜血仍然肆无忌惮的往外冒,刚才渗出的血已经在迷彩袖管上干涸成紫红,新鲜的血水又把纱布染成猩红。

试着甩了甩左胳膊,整个左手臂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这可不是好事。非得要认认真真的给伤口止血,否则呆会儿跟白眼狼劈头一碰,左臂活动不便影响战斗力发挥是小事,导致命丧黄泉才是最不划算的事。毕竟好死不如耐活,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轻言死字。

脱去迷彩上衣和伪装网,撕开衬衣袖子,他发现伤口周围的肌肉一大块都红肿着,两天前缝合的伤口在高强度运动中被挣脱了线,鲜血不断从伤口里挤出,露出布满血丝的肌肉。如果不是他经常用消毒水、消炎药和止血粉涂擦伤口,只怕早就溃烂、化脓和感染了。

他把刺刀咬在嘴里,任着锥心裂骨,刀绞针刺般的巨痛凌迟着身体,一点一点把旧线抽掉,上好药后又一针一针的重新逢合。热汗如滚水浇泼,眼泪像泉水涌出眼眶,麻痛如电击一样流遍每一根神经。

搞定一切后,他脑袋里像灌了一盆烂泥,一头倒在草地上差点儿晕厥过去。

等感觉稍微舒服一些后,他爬了起来,收拾好装备,迈着细碎步子,猫腰弓背,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谨慎的朝山岭北边摸索着前进。因为越往北多迈一步就离祖国靠近一尺。孤独的时间太长了,那份思乡之情就无比厚重,尤其小女儿那张嫩红而秀逸的脸蛋儿时刻闪现他脑海里,他这才设身处地的领会到了身为人父的那种牵挂和责任。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是一分十分失败的父亲。

清晨,雾气统治着山岭,透过白色雾罩,隐隐约约中,他看到这边岭下覆盖着一片黑压压的林木。

四周死气沉沉的,静得连草叶上露珠滚滴,树林里枯枝断落的响声都听得见。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除了山林白雾之外几乎看不见活物,甚至连一只鸟儿都看不到。

他仿佛与人世间隔绝了。乳白色的雾幕弥漫整个视野,跟阴曹地府的鬼雾是那么相似,割肤透骨的冷风就如同地狱里吹出的阴风。影影绰绰的山黑黝黝的,密密苍苍的树林阴森森的。他真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去了,正在去阴间的路上迷失了方向。

周遭的一草一木都被晨雾所笼罩,幽寂得有些怪异,这不像是个好兆头,越是风平浪静,就越意味着潜藏有更难以想象的凶险。

邓飞龙不敢掉以轻心,端着81-1突击步枪,佝偻着身形,像蜗牛一样向山岭下一寸一寸的挪移着,两只澄彻而布满血丝的眼眸电炬似的扫视着周遭草丛林木。生怕有敌方狙击手或毒虫猛兽在暗中窥伺着他。

突然……

“叽叽…喳喳…“

一团鸟群骚动声毫无征兆的传入耳鼓,神经正高度紧张和集中的他怦然一惊,急快的俯伏在深草丛中。

十丈以外,林子里,一大群鸟雀慌乱的扇打着翅膀,惊声嘶鸣着,乱七八糟的冲上林冠。

不知是紧张过了头还是好奇心在作崇,他竟然在这种紧急关头不由自主把身子往起抬,想看看宿鸟惊飞的壮现场面。

瘦削身形刚抬起一半,一股冷电触遍全身,潜意识里有一双恶魔眼睛在盯视着他,一支黑洞洞的枪管在向他眉心瞄准。

就像一只幸运女神的温柔小手扯住了他衣襟,他迅捷一滑身形,缩回到草丛中。

“噗“

一声沉闷枪响仿佛传自地狱,一颗7。62毫米突缘弹发出撕耳尖啸,带着灼热气浪和刚烈劲风擦过他前额,钻进他屁股后面的草地里溅起一团草泥。

额头被灼得像火烧火烫,他迅急以一个前滚翻向前跃出四五尺,81-1突击步枪抵肩就是一个十发长点射,酷毒炫亮的子弹破空划出一道道亮线,撕碎了现场的死寂。

“哇呀“的一声悠长而凄厉的惨嗥破空而起。

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梢上掉下一支SVD狙击步枪,紧接着,一条人影像烂麻布口袋似的摔了下来,发出“扑通“一声瓮响,溅起一大蓬猩红液物。

倒抽了一口凉气,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邓飞龙暗自庆幸道:“****,老子差点就被死神将上一军了。“

此时,我们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他那张褪去伪装油彩的冷峻脸废上荡漾起一缕惨白的色晕。

干掉敌方狙击手后,似乎没有更多敌人出现,邓飞龙继续向山岭下方缓慢推进,他有些纳闷:破晓之时从山下传来的那阵枪声是怎么回事,是追踪自己的敌人在火力侦察吗?抑或是跟我方侦察部队突然遭遇而驳火呢?适才那个藏身大树的狙击手是追踪自己的痕迹而来的吗?

由于左臂痛得厉害,邓飞龙只能单手据枪。虽然半个多月没有吃一顿热饭,喝一口热汤,缺乏必须的营养补充,但他依然能爆发出不同凡俗的战斗力。这除了有坚定的意志,顽强的毅力在作支撑外,丛林里那些能捕捉得到的野物也是功不可没的。

清晨升起的雾罩经久不散,指南指不知跑到那里去了,没有阳光作参照,使他很难辨别得出方向,只能跟着直觉走。

当然浓雾大了也是好事,起码在丛林里、水沟、草丛里行军多了一道天然屏障。只是,他越往山脚逼近,雾气却开始稀薄起来,草丛树叶上的露珠也稀少得可怜。

五年前他跟月北山岳丛林打过交道,算是摸透了这种气候的古怪性情。他知道雾幕通常情况下只会悬挂在半山腰。也就是说当半山腰云雾缭绕的时候,山脚下却很难找见有几丝雾气。良久,他终于从一人多深的草丛里钻出,猛然一抬头,一条五彩斑斓的菜花蛇是那么突兀,那么及时,又那么森然的摄进他瞳孔中。

瞧,我们的蛇朋友还在树枝上表演倒挂金钩的绝活,懒散而欢畅的吞吐着血红蛇信,压根就不晓得自己就要厄运当头了,因为最恨它又最想吃它这种冷性动物的魔鬼战狼就在面前站着。

这不,邓飞龙稍加愣神后,右手电掣伸出,以迅电不及瞑目之势抓住了菜花蛇的七寸,顺手牵羊的把两尺长的蛇身从树桠上扯下来。

他正巧寻思着搞点野物来滋补身体,这条菜花蛇无疑是来雪中送炭的。

抽出刺刀,削掉蛇头后,邓飞龙像扒丝棉树一样剥掉蛇皮,撕下一块鲜嫩的蛇肉放进嘴里慢慢嚼着。

血渍敷得满嘴都是,他细嚼慢咽,还没品尝出蛇肉的独特美味来,忽然…

前面山谷口里,绿影幢幢,有很多条瘦削人影冲出林子,急匆匆的朝山谷里逼近。咦,山脚下,荒草蓬盖着一条羊肠小道,远处的人影正是沿着这条小道向他这里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