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宁
与其这般痛苦，不如放他一条生路。
有时，陷入一个游戏，常常身不由己。比如我在某网站一个俱乐部里，领养了蓝风以后就再没闲过。
蓝风是个男人，我是个女人。从签订俱乐部领养协议书起，他就归属于我了，我要抚养他，负担他自出生到长大过程中的一切费用。换句话说，我是蓝风的网络监护人，我是他妈妈。
这样做之前，我也想这怎么可能？但在网上，与蓝风四目交接后，我又想这有什么不可能！网络的天空，相识的缘分并非只有风月情愁。
在这之后，我要在网络社会中赚钱，为了我的小孩儿能够健康成长，我一天兼两份工。从早晨到中午我在俱乐部下属的一家餐馆打工，一小时5元钱。下午我应聘到一家报社当编辑，一小时8元钱。而蓝风一天的基本消费是10元钱。
领到薪水的瞬间，我常常无比高兴，然后赶去网络超市买蓝风日常所需的牛奶、鲜橙、麦片、维他命钙奶饼干，这些食品大抵把我挣的钱花光了。可我抽不出更多的时间。我想钱固然重要，和蓝风感情的维系更重要。我教网上的蓝风说话、唱歌，给生活中的蓝风发贺卡、留言。
一个月，蓝风成功地存活下来。那天，他亲了我一下。我想，当妈妈的感觉真好！
两个月，按照网络的计算，蓝风年满4岁。我被俱乐部评为“称职妈妈”。生活中的蓝风也第一次给我回复邮件：“我没想到你能坚持两个月，之前，我最长的寿命只维持到59天就夭折了。一直想不通，那个女人为何没让我活过两岁？”
三个月，蓝风日渐长大，消费从一天10元增至15元。我不得不把工作时间加至每天3小时。但我养育他的结果，是他可以听懂我唱《亲亲我的宝贝》，以及他可以背一首我教的宋词《如梦令》。我很快乐，整天地哼着歌。
四个月，蓝风年满8岁。我荣膺“爱心妈妈”称号，所有的俱乐部成员都向我表示祝贺。我带蓝风在网络的公园玩碰碰车，下线时，他发给我好多好多张笑脸。生活中，我收到蓝风发来的第二封邮件：“谢谢你，那么温柔地善待我，纵然只是游戏，但你的执著使我感动！”
六个月，蓝风年满12岁。窗外已是枯叶离枝的季节。我去网络商店给他买厚的手织围巾与普鲁氏蓝毛衣，想像中，12岁的男生，应该和我一样高了。
八个月，蓝风年满16岁，我已是俱乐部里的“模范妈妈”。每天，会有刚加盟俱乐部的新“妈妈”向我问候、致意。欣喜之余，我愈加忙碌，蓝风与我的工作，几乎平均支配着我的时间，有时让我疲惫不堪。公司安排我出差那天，我居然长吁一口气。
返回青岛，天已严寒。来不及放下行囊上网去看蓝风。不料他已被送入网络医院，我走前几夜未合眼买来存储的食品还在。医生开出的病历上，注明蓝风因久未与人交流，患了严重的抑郁症。我看望他时，他一直紧闭双眼，无论我怎么呼唤，蓝风都不肯睁开眼。
与其这般痛苦，不如放他一条生路。我终于轻启游戏里永久放弃的标识，以为会全身而退，不想屏幕略淡之后，重重打出一行字——“狠心的孔慈把蓝风丢了！”
孔慈是我注册的网名。顷刻，我的泪流下来，一颗颗跌在键盘的缝隙里。
许久，我又收到蓝风的第三封邮件：“你不是承诺会坚持让我活到现实的24岁吗？为什么？仅仅是差四个月！”一句诘问，让我在风雪交加的平安夜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