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古代文学二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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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史记》研究回顾

在中国传统文化国学精品中,《史记》是无与伦比的“百科全书”。司马迁的思想、精神、人格,对中国知识阶层、对中华民族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史记》问世两千多年来,历代对它的续补、校勘、注释、评议、考证等多方面的研究,形成一个庞大的规模,使它在不同时期和不同的社会条件下,始终发挥着优秀文化的重要作用。由古及今,每一个时代都有一长串的名流学者涉足这一领域。“据统计,历代研究《史记》的作者留下的论文总字数一亿一千多万字,这是其他古籍研究不可比拟的”。后世对《史记》的研究,依时间划分,大致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时期。

一、唐代以前

司马迁把《史记》这样一部大书完成之后,“藏之名山,副在京师”,并不为外人所知。到汉宣帝时,才由他的外孙杨恽加以宣布。《汉书·司马迁传》记载:“迁既死后,其书稍出。宣帝时,迁外孙平通侯杨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史记》流布后第一项较为广泛的活动,就是对它的续补。《汉书》的出现,在学术上可以视为是受《史记》影响而产生的直接结果。然而,《汉书》的问世,同时也是对《史记》进行评论的正式开始。班固批评司马迁“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贫贱,此其所弊也。”这就是所谓的不合于“义”的“史公三失”。在汉代,《汉书》的影响远远超过《史记》。在东汉随着儒学的神秘化,在统治集团,《史记》受到严厉的非难,东汉末王允竟直斥《史记》为“谤书”。《史记》至东汉末仅有延笃《音义》和无名氏《音隐》两家为之作注,所以两汉是《史记》的困厄时期,流布不广。到魏晋,注释《史记》者仍寥寥数家,到南北朝刘宋时裴马因汇合徐广、臣瓒等的《音义》撰为《集解》,才逐渐改变了这一面貌。魏晋南北朝,是《史记》研究的奠基时期。至唐中叶,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和张守节的《史记正义》与裴马因的《史记集解》一起形成《史记》的“三家注”。“三家注”是汉唐时代“史记学”集大成之作,是我们今天能看到的最早的、也是最重要的《史记》注本,至今仍有重要的学术地位,是研究《史记》的必读参考书。

唐代把《史记》、《汉书》、《后汉书》列为科举考试科目,通过科举选拔治史人才,这对于学习《史记》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刘知几的《史通》是我国史学史上第一部历史方法论的理论巨著,刘知几对《史记》的评论有许多精到的见解,他打破了东汉以来班固对《史记》评论所设置的模式,将人们的认识,开始引导到一种整理思考的高度,从而将《史记》研究推上了第一个高峰。韩愈、柳宗元倡导古文运动,以《史记》为旗帜,反对六朝骈俪遗风,才真正发现了《史记》的文学价值,从而奠定了《史记》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二、宋元明时期

对《史记》的研究,唐及唐以前主要是在注释方面,而唐是个高峰,宋、元、明在《史记》研究上的主要贡献是评论、评点。宋人始开评论《史记》的风气,评论者之多,评论的文字之多,均前无古人。如宋代的郑樵、罗大经、刘辰翁、欧阳修、曾巩、王安石、黄震、洪迈、王应麟等,都是在这方面有突出成绩的。评论最突出的问题,有“史公三失”、“马班异同”、《史记》文章风格、《史记》人物等。倪思的《班马异同》、刘辰翁的《班马异同评》、黄震的《黄氏日钞·史记》是这方面的突出成果。

元代由于政治的原因,整体社会学术空气不浓,《史记》研究成绩不大。但元代用戏曲形式大量扮演《史记》中的人物故事,开创了用戏曲形式宣传《史记》的新途径,在普及方面取得了空前的成就。承袭宋人的评论余风,明人研究《史记》,蔚为壮观。明人以恢弘气度对《史记》全书评点,出现了形式多样的评点专著。除综合性评论外,大部分是逐篇评点批注,即“评点”、“评钞”,这种著作在明代多达30余种。如杨慎的《史记题评》、唐顺之的《荆川先生精选批点史记》、茅坤的《史记钞》、归有光的《归震川评点史记》、陈仁锡的《史记评林》等,是其中有代表性的。明代从文学角度评论《史记》取得的成就最大,对于《史记》的创作目的、审美价值、刻画人物形象的方法、多样化的艺术风格,都进行了有益的探索。由于小说的繁荣,明人开始探讨《史记》与小说的关系,这是前所未有的新成就。李开先、李贽、金圣叹、冯梦龙等人,都发表过精彩的见解。特别是金圣叹把《史记》同《水浒传》、《西厢记》进行比较,寻找它们的共同点,许多见解发前人之未发,令人耳目一新,取得了可喜的成就。

三、清及近现代

清代是《史记》研究的高峰期,研究者之多与成绩之丰,都是前所未有的。据粗略统计,清代大约有300多位学者研读《史记》而留下文章著述,著名的专著有几十部,这个规模是空前的。与明代学者夸夸其谈的风气相反,清代《史记》研究的风气大变。明代偏重于文,清代偏重于史;明代学者流于虚,清代学者立于实。受清代乾嘉考据学风的影响,清人对《史记》研究的贡献,主要不在于开拓新的领域,而是全面继承、深入和总结前代的研究成果,因而呈现了硕果累累而以考证为主流的新局面。清人的《史记》考证,通过训诂、笺释、校勘、辨伪等方法和手段,对《史记》作了全面系统的整理研究。有名之作,如杭世骏的《史记考证》,王鸣盛的《史记商榷》,赵翼的《史记考异》,钱大昕的《史记札记》、王念孙的《史记杂志》,王元启的《史记三书正讹》和《史记三书释疑》等等。在这些人之后,梁玉绳花费了19年的功夫,作成《史记志疑》,可代表清人《史记》研究的水平。桐城派古文大家,如方苞、刘大櫆、姚鼐、林纾等人对《史记》艺术美的研究与抉发,理论的深入超过了明人的评点。清人的考证亦不废评论,考中有评,评中有考,这是清人研究《史记》的一大特点。清代所有评论中,最杰出的当推章学诚。章学诚虽不是专评《史记》,但《文史通义》涉及评论《史记》的有几十处之多,且独树一帜,有创新意义。不过,清人《史记》研究的主流是考证,他们用力之勤,贡献之大,是任何一个时期无可比拟的。

近现代注家仍然寥落,30年代日本学术界出版了泷川资言的《史记会注考证》,是继《史记》三家注之后近代的一部集成著作,其价值不能低估。近半个世纪《史记》研究的总成果相当可观,重要的学术论文有228篇,专著31部。朱东润的《史记考索》、崔适的《史记探源》、刘咸炘的《太史公书知意》、李景星的《史记评议》、李长之的《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郑鹤声的《司马迁年谱》、王国维的《太史公行年考》等等,都是各具特色的专著。一大批著名学者如章炳麟、梁启超、罗振玉、钱钟书、顾颉刚、翦伯赞、郑振铎等,也在他们的著作或论文中程度不等地评述了《史记》。这一时期创立的史学史、文学史大都给予《史记》以专章、专节的论述,使《史记》在我国史学史和文学史上的崇高地位得到了更牢固的确立。

四、当代

当代《史记》研究,在唯物史观指导下,把司马迁的写作活动与当时社会政治、经济状况紧密地联系起来,以历史的研究为主导,把《史记》从“史料学”的研究水平提高到“史记学”的研究高度上来,把司马迁和《史记》放到中国文化、中国思想文化史的大背景中进行评述,走上了科学化的轨道。《史记》研究的领域不断得到扩展,研究课题不断深入。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史记》研究者,对司马迁思想和《史记》文、史、哲、经的内涵展开了全面的研究,提出了不少引人注目的新观点。此外,司马迁的美学、法学、民族学、人才学、天文学、地理学、军事学、伦理学、人才学、宗教学、音乐学、农学、礼学、医学、教育学、经学、《史记》与档案资料、《史记》与地方志等课题,不断被开发。研究队伍日益壮大,研究阵地得到扩充。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出现了更为可喜的形势,学术交流扩大,横向联系加强,全国性的《史记》学术研讨会从1987年以来已举办了10次。1993年陕西省成立了司马迁研究会,促进了总结性工程的开展。1995年7月由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大型丛书《司马迁与华夏文化丛书》共28册,600多万字,包罗天、地、人、物系统知识,从《史记》百科全书这一广阔的领域内揭示出了司马迁与中华文化的密切关系,这是史无前例的壮举。2001年中国《史记》研究会成立,这是当代《史记》研究步入黄金时代的一个标志,它极大地促进了全国各地学者之间的交流与合作,推动了《史记》研究向纵深发展。自研究会成立以来,共举办了5次学术讨论会,出版了学术交流论文集三集,协作公关推出了教材《史记教程》。2005年1月由华文出版社出版了大型学术工程《史记研究集成》14卷,共498万字。《史记研究集成》工程于1994年启动,历经十年完成。它集研究之大成,研究内容融贯古今,囊括中外,突出当代,所选皆精粹,一编在手,既可了解司马迁其人其书,又可了解两千多年来“史记学”发展的历程以及概况,融学术性、工具性、资料性于一编。2006年8月,在河南荥阳召开的中国《史记》研究会第五届年会上,正式启动了《史记疏证》工程,计划三年基本完成,预计全书1500多万字。它将凝聚我们这个时代学人的智慧,成为《史记》研究的又一座里程碑,为承传中国传统文化做出新的贡献。

当代《史记》研究的发展趋势,是提高与普及双向发展,前者总结,后者开拓,普及工作将是今后一个时期的方向。随着强化精神文明建设,《史记》不再是少数文人墨客的案头物,而将成为广大人民所共享、共识的文化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