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掌上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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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兄弟

我没有哥哥。小时候恨自己没哥,打起架来谁来帮咱报仇雪恨。我家前一栋的老孟家,哥四个,大虎二虎三虎四虎。家虽穷点,衣裳褂子不新鲜,可活力谁家也比不了。吃饭的时候,炕桌四周那么多眼睛滴溜溜乱转,谁说不是财富?这应了我老婆之老姑的一句格言:“过日子,有啥不如有人。”

有哥好啊,在外边挨了欺负,回家找上哥,在什么什么胡同堵上欺负你的那家伙,蹿上去“啪啪”两嘴巴子。少顷,再朝他后腚来一脚。那小子踉跄一下站定,以袖子擦鼻血,眼睛盯着哥看。没言语,更甭说还手了。哥根本无须动手,抱着膀子一站,把脸子往那儿一撂就妥了。

这是我小时候看到的情景,为之心仪。虽然现在写下来流氓气重了点,但还是令人神往。特别是两个嘴巴子“啪啪”,简直响彻云霄。

打别人的脸是在打别人的尊严,正如踹他的腚是侮辱他一样。为什么要打脸呢?想一想,仇人最可恨的是什么?脸,他的脸就是他。

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我二年级,在南园子胡同观看哥俩揍辽河工程局家属院的一个小孩。南园子是一块菜地,种的全是大头菜,即卷心菜,吾乡叫“疙瘩白”。这玩意儿黑绿泛白,像大脑袋似的一个个浮在地面。蝴蝶东躲西藏地翻飞,大头菜的叶子假装像玫瑰一样层层叠叠地欲开又闭。实际上,它上面常常有和它颜色一致的大胖蛆在不分南北地爬。

打完架,哥儿俩走了,弟弟边走边回头看他的战败者,兴致勃勃。挨揍那小子的脸上,血手印子横斜,欲哭无泪,急剧眨眼。我搓手,边搓边端详自己的破手。

“你看啥?蒙古鞑子……”挨揍的主儿突然骂我。我在场,使他感到羞辱,缓过劲来想拿我出气。他气正盛,我打不过他,只好背起书包飞跑。

这是由“哥”想到的往事。小时候我跟我妈抱怨:“妈,你太懒!不生我哥直接生我。”现在我不想那个子虚乌有的哥了。我就是我哥,我的事都得我办。兄弟的关系,对人格发育有重要的影响,当然不止于报仇雪恨。

对男人来说,“哥”是一个朴实亲密的词,带有血性。而如今的家庭中,兄弟越来越少了。总有一天,它将退居辞典一隅,说:“兄弟,古代的一种称谓,是母亲在生你之前或之后所产的另一个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