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谁在呐喊(一生必读名家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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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怎么办呢?

吴稚晖

我这回进京,躬逢其盛,遇到《现代评论》开始发刊。社内的朋友讲笑话,他们说,你有什么话,愿意说着,你送稿来,我们亦能把它采登。我听见了,高兴极咯。但要下笔的时候,自己招呼自己,说道,喂,朋友,你能说什么话呢?仔细一想,真糟极了。他们都是学理湛深的学者,你插进去说浮话,不是笑话么?那怎么办呢?

幸亏想起来,他们曾经说过,亦说不出别的,你就把时事批评批评,也可以充数。我想这当然容易交卷。可不是,在长安市上鬼混,除了饺子铺里,多半还贴上“莫谈国事”,实在谁还不是谈几句时事作为应酬话呢?一见面,终是现在的局面很混沌呀,或说,这一回各方面应有些儿觉悟,批评如何是长,如何是短,终得拉出一点理由,才有劲儿。但是转念那种信口胡言,可以形诸笔墨么?又僵了!那怎么办呢?

然而说定了送稿去凑数,人家倒把别的稿子搁着,排字人等着上板,现在临时不交卷,又怎么办呢?

所以急极了,便把崭新的时事,当着上板的晚上,在中央公园来今雨轩听到的批评,抄袭了来塞责。有人请司法总长章行严先生吃饭,一进门,便有几位议员先生们窃窃私议,说道,来了来了。章先生便是主张劝段执政用革命手段,推翻伪宪法,取消议会,废除约法的一位健将。人家听了,都说,三件事该这么办,是不用说的。但是同日下这三道命令,在面子上,有点儿难堪。冯总司令也没有把李彦青同张敬尧潘鸿钧同日枪毙,怎么把先烈定下的约法同议会,只是老朽点罢了,如何可同瘟臭的伪宪法,同日判了死刑,一同上绑呢?这不是好像同朋友们,给囚犯一般的过不去么?便有人问,那怎么办呢?

有人说,洪宪的钦颁宪典,曹三爷的贿造宪法,这是两个政治罪犯,自当执政的一朝权在手,可以立时发落的,执政革命,他自己说“不过第一次革命的延长”,不就是革中华民国的命,那就约法未尝不可废,该有一个稍为相当的手续,才算说得过去罢?然而如此乌烟瘴气,章先生必定躺在大椅里,伸了脚的冷笑,十分不痛快,那就怎么办呢?

但是章先生是爱朋友的,约法是章先生的老朋友,伪宪法是同李彦青一样,章先生没有同他握过手的。若把段执政的老朋友张敬尧潘鸿钧,同着曹三爷的小朋友李彦青一同上绑,太叫人难堪罢?反正终要死的,何不给他一个饰终的典礼,免了很多少的麻烦呢?然而痛快是真不痛快,到底怎么办呢?

况且约法是废了,执政止是一个临时执政,又不叫做临时制法,简直大法中断,执政固得放手做事,或者非执政也放手闹花样,又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