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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梦织梦的衣裳

我的思绪中时常有奇怪的词汇产生,那天晚上从一个梦境中被推出来后,就被它击中了。持续不断地做梦,就像一个越滚越大的毛线球,惊人长度的毛线却并不是用来编织毛衣,而是为下一个梦境提供安全感,于是有了这个名字——梦织梦的衣裳。能把它写出来算是我的勇气,因为试图描写就与它这名字之下的行为一样,是一种徒劳。

和往常一样做梦,有时能想起具体场景,有时脑中毫无意识,奇异的是仅有失落感呼吸。好像清醒是一个不在计划之内的事情,宛若现实是梦做的梦。那种关系一旦达成,就不再以时间定夺事物的推进感。

有梦的晚上很像是叶子长在树梢的最健壮时期,梦醒的瞬间就像是叶子松掉枝杈的手,改变生存意志,只一心要见一见自己的影子。那时仅有淡淡的失落,却没有遗憾,有想念绿色的记忆本能,却没有返身回枝杈的事实举动。那些依旧摇曳在树梢的叶子啊,在没有被转换成梦的形态前,就像无数片能够吸引雨露的叶子,还安全而单纯地活着。在自己认为正确的境地,每次产生一个梦,再迫不得已丢弃一个梦,这简单的过程就像经验的累积,在时间中绽放巨大的隐形花朵。没有谁明确规定,这经验将使用在哪里,每当意识进入无防御的境地,梦境就只织梦的衣裳了。

像在圆形的跑道上赛跑,名次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存在,只享受那奔跑的过程。

这是一个清淡但真实的心愿,我想把我梦中的场景画下来,没有原因和目的。也许现在不会多么地珍视它们,然而等我的头发白了,双脚连走路都艰难的时候,我也许会像对待自己死去的亲人一样对待它们。人们行走是为了积攒颜色,这些颜色也会积累厚度,颜色到极致后是白色,厚度到极致后便是平地。不停地行走是一件吸引人的事情,起初,人们行走是为了目睹远方,后来我却越来越相信,人们行走是为了回到初试行走的原地。就像叶子和自己影子的关系,落叶归根——叶子死前最想见一见的是自己一生都没有拉过手的影子。

简单却太迟的愿望,滋生它的动力绝非死亡的瞬间,一定是长在树梢时的日日夜夜就逐渐长高的愿望。然而太轻小以至于更像是一个错觉,每当阳光和鸟群向它示弱,那种强有力的保护他人的本能,就淹没被误认为是错觉的真实心理。想见一见自己的影子——长在树梢的时间更像是一条呈圆形坐落的道路,长在树梢时拥有的无比自信的生命力,更像是绕圆形道路散步的意识,出发和回家时的心情是一样的。想见一见自己的影子,这种心愿在秋天时最为强烈,于是众多的树叶在圆形道路的终点相会,使它们彼此友好默契的,是怀有相同目的地旅行。每当此时,它们纷纷恢复还是一粒种子时的柔软——需要时时向外界讨要养分,与那时只想不断生长的心理一样,此时,只想见一见自己从未拉过的影子。

是纯粹的生存(死亡)目的使它们无比幸福的,也许短暂的幸福感足以抵过一生。这样的发觉不宜太早,也不宜太晚。不然总见长青的树,被唱着平仄单调的歌,没有雨水和闪电能袭击到它的最柔软处,便不会认为不计代价争夺的牵手有多么幸福。叶子的一生也像是落在圆形道路上的行人,重复多遍的简单心愿,仅仅为重复这一行为而感到满足。这样的自己——如果叶子能目睹自己的心,也许会惊异于它的平静,有自然的简单眷顾就能活得很饱足——从未品尝过吃饱感觉的生命,误将丧失对比的饥饿感当成饱足感——如果这样就是愉悦,也未尝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我感受到的梦织梦的衣裳的行为,放在大树的怀中,是否就像叶子单纯在死亡中获取牵手影子的机会的行为呢?同样不计代价,在漫长的宁静中瞬间获得突破,感到时间将自己逐步推向一个以感受本心为核心的境地。

梦境总是习惯性地踏入夜晚,每当从它们的体内挣脱出自己,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拉过它们的手,这也是醒来后为什么感到遗憾而留恋,却说不出原因的原因。我相信,在梦中一定会和另一个世界保持肌肤之亲的状态,即使时常忘记梦的颜色——或者总是记住单一的灰色,那又能怎么样,我不会篡改它们在我的记忆中重要的身份——不必总是阳光的,偶尔的阴沉也搏人喜爱——它们是我见面一次就再也见不到的画面。

我想画下梦中的景色——陌生的树林,金色的秋天,高处的阳光,只闻歌声不见身影的鸟儿,以及有质感的风。我画出的也许将是一个无比厚重的棉衣,任何一种情绪都不能穿起它。然而,那又怎么样呢?梦尚且有无休止无目的织梦的勇气,作为梦的拥有者,至少应有画出它的能力。如果是秋天的森林小路,我希望它是环形的,让我能够像叶子一样,走一圈又回到一片的心,让我像叶子一样,活着的时候目睹的世界总是向上生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