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荣格看来,任何释梦都应该以一种心理学理论为前提条件,以一种对人的生理、心灵,乃至人与宇宙的关系的理解作为指导。就像任何理念都应该以接近真理为前提那样,释梦背后的理论也应该是一个从不完善到趋向完善再到成为真理的过程。荣格曾经说过:“一个梦就像投入湖心的石子一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便是它的回音。人们从不同的角度出发,有的人看到了它的一道涟漪,而有的人则看到了另一道。但不管你所看到的是哪一道涟漪,都应该不断地探索整个过程,这样才能更全面、更准确地理解它。”
弗洛伊德和荣格曾对同一个梦进行分析,此梦是一位名叫爱丽斯·贝塔萨的女士做的。在贝塔萨30岁那年,她梦见自己儿时的一位邻居的哥哥的妻子死了,而这个死了妻子的男人忽然向她求婚,请求她嫁给他。
对于这个梦,弗洛伊德认为这是一个典型的满足愿望的梦。或许贝塔萨早就暗恋着那个男人,所以她希望那个男人的妻子能够死去,自己正好取代那个位置。这样的解释是有道理的,因为贝塔萨也说,她渴望那个男人的妻子能够早点儿死去——她从小就幻想着那个温和而又儒雅的男人将来能够成为自己的丈夫。
然而,荣格却不认同弗洛伊德的释梦。他认为,这个梦是个人人格整合的梦,梦中那个死了妻子的男人是做梦者的阿尼玛斯原型。他的“求婚”意味着做梦者的阿尼玛斯与做梦者现有人格的整合,而梦中那个男人的妻子的死则意味着做梦者一种旧的人格面具将被新的东西所取代。
荣格通过分析认为,贝塔萨的邻居的哥哥的那位妻子的性格应该是传统而保守的。而这个梦的意思就是:原始人提醒做梦者要改变传统和保守的性格及观念,把自己所向往的温和而又儒雅的性格整合进来。这样的解释也是有道理的,因为贝塔萨的性格确实有传统、保守的一面,而她也时常因为焦虑、烦躁而发脾气,所以她总是希望自己的性格能够变得温和而又儒雅一些。
在释梦方面,弗洛伊德一直认为梦就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有一种无法自制的冲动,原始的欲望就是它的本性,满足欲望便是它的目的。而荣格则总是将梦看作是人生的一种启迪,是人的潜意识在努力使整个心理更趋于平衡、和谐与合理,因为这会为做梦者人格的完善打开一扇窗。而对于同一个梦,用弗洛伊德的理解层面来解释看似是正确的,用荣格的分析层面来解释似乎也同样是正确的。
那么,究竟谁对梦的解释更可信和更准确呢?有人认为,这取决于人们更倾向于哪种释梦。其实不然,事实上,当一个释梦者对一个梦做出解释后,做梦者也会发出这样的疑问:“你是根据什么来释梦的呢?”可见,在释梦可信的基础上还应该有判定对梦的解释是否可靠、是否准确的原则。正如荣格所说:“梦的解释也要有一把尺子。”
判定梦的解释的可信程度和准确程度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原则:
第一个原则是梦的解释本身应该没有内在矛盾,至少可以说明梦的部分内容。也就是说,释梦者对于梦的解释至少要能够言之有理,并能自圆其说,对梦的大部分内容都可以进行合情合理的解释,如果这种解释能够说明梦境中所有细节的意义,无疑是最好的了。下面来看一下荣格对他的一个朋友的梦的解析:
“夏天,我正走在大街上,戴着一顶形状奇特、完好无损的草帽,帽子的中间部分向上隆起,帽檐部分向下垂落,而且一边比另一边垂得更低一些。我心情愉悦并充满了自信,当我走过一些年轻军官的身边时,尽管他们的眼睛都发直了,但我心想他们并不能对我怎么样。”
荣格的解释是:“梦中那顶中间部分向上隆起,两边部分下垂的帽子实际上意味着男性的整个生殖器官。而当她走过一些年轻军官的身边时,尽管他们的眼睛都发直了,但她认为他们并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实际上,这个细节是说那些军官都垂涎她的美色,但他们根本无法诱惑她。从这一点上来看,还可以将那顶帽子理解成她丈夫的生殖器官,因为如果她的丈夫具有那样完好无损的生殖器,她当然不会被其他人诱惑。”“荣格对这个梦的解释是可以自圆其说的,而且所有细节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各个细节的解释也能相互串联为一个整体。因此,这个解释是有一定的可靠性的。”
其实,这个原则和科学家对现象做出解释时的原则本质是一样的。如果一个物理学家提出一个理论,而且这个理论不自相矛盾,能够解释绝大多数物理现象,那么人们就更加容易接受这个理论,并承认它的准确性。这其实就是一种微型原则,即尽量用少的定理(具有象征性的)说明尽量多的现象。无论是物理现象还是梦的解释都应该如此,就像上述荣格的释梦那样,用一个“性象征”解释了梦中的所有细节。
仅满足第一个原则还不能说这个解释就一定是准确的。一个成功的释梦至少还要满足第二个原则,即做梦者听了释梦者的解释后,应该能够感受到这种解释有一定的道理,甚至产生恍然大悟的感觉。美国心理学家威廉·詹姆斯曾经指出:“做梦者自己虽然不能解释自己的梦,但却可以凭‘直觉’判断出某种释梦是否准确可信。”如果释梦者对梦的解释令做梦者感觉可信又准确,那么很多时候做梦者会产生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而且也会对这个解释坚信不疑。
就此而论,荣格分析认为,实际上做梦者的潜意识是知道这个答案的,只是他们无法让这个答案进入自己的意识。一旦正确的解释出现,做梦者的潜意识便立即向梦者的意识反馈这个信息,从而在梦者的意识中得到证实。由此可见,释梦者对梦的准确解释可以将梦者的潜意识和意识“打通”。
但是,有时候做梦者听到释梦者的解释之后坚决不承认这个解释是正确的,这并不意味着这个解释就一定是错误的。如果做梦者反对时情绪略显平和,那么这个解释有可能是错误的,但如果做梦者反对时情绪过于激烈,那么这个解释也许反而是正确的。荣格指出,这说明释梦者的解释击中了梦者的要害,并揭开了他(她)的某个伤疤,展示了其不敢面对现实的一面。尽管他们内心意识到了这个解释是正确的,但是他们害怕让别人看到他们的真实内心,同时也没有面对自己的勇气和决心。出于种种顾虑以及自我内心保护的原因,他们才会强烈地否定释梦者正确的解释。
第三个原则也是最为关键的一个原则,即释梦应该能够说明或揭示一些梦和梦以外的生活事件的关系(梦的外在证据),并能预测或推断未发生的一些生活事件。其实,这个原则类似于物理学判断推理好坏的原则——好的物理学理论应该能预测出未发生的物理事件,而成功的释梦也应该可以预测或推断一些未知的内容。从上述荣格对“帽子”一梦的解释来讲,荣格之所以坚信他的解释是可信且准确的,还有以下两个理由:
(1)这个梦的主题是“如果我丈夫的生殖器完好,我就不会被其他人诱惑”。这个梦揭示出做这个梦的女士有社交恐惧症,她担心独自一人在外会受到男人的诱惑。很显然,这个梦的主题与这个女士颇为烦恼的社交恐惧症的关系极为密切。
(2)根据荣格对帽子是男人的生殖器官的解释,帽檐应该代表睾丸,梦里面的帽檐一边比另一边垂得更低。事实证明,后来这个女士告诉荣格,她丈夫的睾丸的确是一个比另一个要低。而这一外在的证据很有说服力,根据荣格释梦的经验,他认为,只要通过解释梦境就能够推断出与做梦者生活有关的一些人和事,这也会令做梦者很信服地接受这个解释。
其实,对于第三个释梦原则,弗洛伊德也极为赞同,这源于他的一次释梦经历。弗洛伊德在美国有一位朋友叫麦亚迪,他打电话告诉弗洛伊德,自己连续几个月总是做着同样一个梦。梦中的他总是在赶火车,可当他到达车站时,火车却刚刚开走。弗洛伊德对这个梦的解释是,那段时间麦亚迪可能正面临着某种机会,而他又十分担心自己赶不上那个机会。后来经麦亚迪证实,弗洛伊德对这个梦的解释是正确的。
当然,这些释梦的原则是用以判断释梦者对梦的解释的可信度和准确度的。通过这些释梦原则来解释梦境,相信梦的解释是有意义的。并且,依靠它们可以对释梦者的说法进行检验。此外,荣格还曾提出了有关释梦的根据,他说:“释梦者在解释梦时不仅应该注意到做梦者白天所经历的事,还应该了解做梦者的一些心理状况。”而弗洛伊德认为,释梦的根据不仅和做梦者生活中的一些琐事有关,还应该追溯到做梦者童年时期的一些经历,因为童年时期的一些创伤是导致人们做梦的深层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