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清——天朝上国的盛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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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漫谈清代文字狱

有个流传很广的故事,说清朝有个书生,把家中发霉的书搬到太阳下晒。一阵风吹来,将书页掀开,书生突然来了“灵感”,写了首“打油诗”,其中有一句是“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结果有人向朝廷告密,说这个书生讽刺清朝皇帝是“不识字”的昏君。书生因此被打入死牢,含冤九泉……故事在今天听起来显得荒唐可笑,却从一个角度折射出了清代“文字狱”罗网之严密。

所谓文字狱,就是统治者出于巩固统治的需要,有意从文人的作品中寻摘字句、罗织罪名而构成的冤狱案件。文字狱自古就有,如最早的文字狱发生于鲁襄公二十五年(前548),齐国权臣崔杼杀死国君齐庄公,当时太史秉笔直书“崔杼弑其君”,招来杀身之祸。太史之弟接替兄职,仍秉笔直书,又遭崔杼杀害。太史另一弟袭兄职后,再度秉笔直书。崔杼害怕了,不敢再杀。秦始皇三十四年(前213),儒生议论朝政,反对设郡县,秦始皇遂下令焚书。次年,又以“妖言以乱黔首”的罪名坑杀了400多名儒生,成为中国历史文化的一场浩劫。秦以后,文字狱随着君主专制主义的加强而时有发生,如东汉末年曹操杀崔琰、孔融,崔浩编修北魏史书《国记》而五族被夷,北宋迫害苏轼的乌台诗案等,都是发生在中国封建社会中前期的典型文字狱案例。而到封建社会后期,尤其在明清时期,封建君主专制的集权程度登峰造极,文字狱也愈演愈烈。明朝初年是文字狱发生非常密集的年代。明太祖朱元璋罗织文网,百般挑剔,对触文网者动辄即兴大狱,甚至采取瓜蔓抄式的株连方式,把与当事者有关的人一网打尽,异常残酷。

而清代文字狱尤胜于明朝。据统计,从顺治五年(1648)到乾隆五十三年(1788)的140年间,顺、康、雍、乾四朝共发生各类文字狱多达82起,其中顺治朝2次、康熙朝2次、雍正朝4次、乾隆朝74次。清代文字狱所打击的主要是官民中的反清思想、对统治者的不满情绪以及与党争有关的人物。除了少数案件事出有因外,绝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望文生义,纯属冤假错案。每兴一狱,一人获罪,株连极多,斩杀流配,惨不忍睹。

清代文字狱开始于顺治朝,顺治二年(1645),发生两起文字狱案。一为“黄毓祺诗词”案。黄毓祺写有“纵使逆天成底事,倒行日暮不知还”,被指为反清复明,抄家、灭门、戮尸。一为河南乡试案。在河南乡试中,有个考生将“皇叔父”写成“王叔父”,触犯时忌,结果被揭发。主考官两人被押至刑部治罪。

康熙一朝的大案有庄廷《明书》案和戴名世《南山集》案。

庄廷为浙江湖州富商。他从明末大学士朱国祯孙子处购得朱国祯写的《列朝诸臣传》稿本,请人补了朱国祯书中缺的崇祯朝和南明的历史,书成后易名为《明书》,并署上了自己的名字。但是未及刻印出版,庄廷便去世了。由于书中涉及明末天启、崇祯两朝史事,如实叙述了满洲祖先与明王朝的隶属关系,其中又多有指斥满洲的文句,指责孔有德、耿仲明等叛明降清,触犯时禁,于康熙二年(1663)被人告发。结果庄廷被开棺戮尸,庄氏家属及参与编纂或卷首列名、为书作序、校阅、刻字、印刷、卖书、买书者,被株连达200多人,其中有72人被处死。

康熙五十年(1711),发生《南山集》案,又称戴名世案。戴名世,安徽桐城人,官至翰林院编修。戴名世在未中进士之前,曾搜求佚文和野史,访求故明遗老,著成文集,以其故里南山冈命名其文集为《南山集》。书中采用了同乡方孝标所著的《滇记闻》中的材料,记南明史事;叙述明末清初的抗清事实;并用南明弘光、隆武、永历年号,认为清朝应从康熙元年算起,因为此前南明尚存在,所以顺治朝不算正统。结果被左都御史赵申乔告发,戴名世身被寸磔,戴明世同族16岁以上者皆被处斩,并株连作序、刻印、售卖者,计数百人。

雍正时期,由于康熙末年诸皇子争夺皇位斗争的影响,雍正帝极力镇压异己势力,文网更加严密。

雍正帝的文字狱,首拿年羹尧开刀。年羹尧,字亮工,汉军镶黄旗人。年羹尧在雍正帝登基过程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被雍正帝视为新政权的核心人物。年羹尧战功卓著,又是雍正帝的心腹,累迁川陕总督、太保、抚远大将军,封爵一等公。然而年羹尧功高震主,却不知收敛,终于招致杀身之祸。雍正三年(1725),天上出现“日月合壁”、“五星连珠”的奇观,是为祥瑞之天象。众臣照例要上表称贺,年羹尧也不例外。但是雍正帝却从年羹尧的贺表中指出两处毛病,一是字迹潦草,二是把成语“朝乾夕惕”写成“夕惕朝乾”。雍正帝以此大做文章,指责年羹尧有“不臣之迹”,“其乖谬之处,断非无心”,其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一些大臣或者迎合皇上,或者出于对年羹尧的嫉恨,趁机发起攻击。雍正三年(1725)十二月十一日,议政大臣议定年羹尧罪状共92款上奏。雍正帝遂命年羹尧自裁。结果年羹尧被赐死后,家产被抄没,家族、门生、故吏,或被杀,或被贬斥。

雍正朝时文字狱以查嗣庭案最为出名。查嗣庭官至内阁学士、礼部侍郎,雍正四年(1726)出任江西主考,选用《诗经》上的“维民所止”为考题,结果被人告作要去“雍正”之头。雍正帝恐就此题处分引起朝野的非议,就搜查查嗣庭的寓所,结果获其日记。日记中有为戴明世案鸣不平的文字,又记载了热河发大水淹死官民800人的事,雍正帝遂以此抓捕查嗣庭。不久查嗣庭尚未结案便病死狱中,但是仍被开棺戮尸枭首,儿子被杀,家属被流放。雍正帝还因此迁怒于浙江士人,认为浙江士风不正,专门派了官员去浙江整顿风俗,并停止浙江的乡试和会试2年,作为惩罚。

雍正六年(1728)发生的曾静、吕留良案,是清代最大的文字狱。吕留良(1629~1683),浙东著名的道学先生,曾作诗“清风虽细难吹我,明月何尝不照人”,暗寓拒清复明的思想。顺治、康熙时,吕留良归隐山林,削发为僧,拒绝康熙帝博学鸿词的征召。雍正时期,湖南永兴人曾静赴京应试,见吕留良之文极为钦佩。回乡不久就派弟子张熙赴浙江吕留良家求教索书。其时吕留良已死,其子吕毅中便以父亲的诗文集赠送于曾、张。

雍正七年(1729)川陕总督岳钟琪两次要求觐见雍正帝而不得。曾静乘机派张熙前往岳钟琪处策反,并列举雍正帝谋父、逼母、弑兄、屠弟、贪财、好杀、耽酒、淫色、怀疑、诛忠等罪状十款,要岳钟琪起兵反清。岳钟琪假意迎合,探知张熙是受曾静的指示,于是抓捕张熙,并向雍正帝报告,接着逮捕了曾静。经审讯,曾静供出其反清思想出自吕留良华夷有别论,于是雍正帝下令搜查吕留良著述及日记,亲自撰文批驳吕留良华夷有别论。雍正帝认为这些人的“悖谬”,“谅宇宙内断无第二人”,下令将吕留良之子吕毅中斩首;刊刻、私藏吕留良诗文以及附会其诗文者统统连坐;吕留良和其另一子吕葆中、其学生严鸿逵早已去世,也被开馆戮尸;吕、严直系亲属16岁以上男子皆斩,其余家属或被杀或充军为奴。曾静、张熙在狱中的供词和雍正帝所撰文章、历次的谕旨,一并编为《大义觉迷录》刊行。雍正帝派曾静、张熙亲自到东南各省学府宣讲,当众认错,以平息东南各省文人的反清情绪。最后,雍正帝将其释放回乡,指示地方官加以保护,并说:“就是我的子孙,将来也不得以其诋毁了我而追究杀害他们。”然而雍正帝死后不久,乾隆帝即将他们处斩,《大义觉迷录》也作为禁书收回。

乾隆一朝,文网尤为严密,动辄罗织罪名,大兴冤狱,竟有70余次。

乾隆朝时张廷玉、鄂尔泰两派朋党势力,互相攻讦,于朝政大不利。乾隆帝决心打击两派势力,于是“御驾亲征”发起了一场文字狱案。时翰林学士胡中藻是鄂尔泰的门人,著有《坚磨生诗钞》,其中有句诗曰“一把心肠论浊清”,乾隆帝看后故作大发雷霆,说:“加‘浊’字于国号‘清’字之上,是何肺腑?”诗中“与一世争在丑夷”、“斯文欲被蛮”等句,因有“夷”、“蛮”字样,被指责为诋骂满人。“虽然北风好,难用可如何”,“南斗送我南,北斗送我北。南北斗中间,不能一黍阔”等诗,则被扣以“南北分提,别有用心”之罪,结果胡中藻被杀,族人年16岁以上者全被斩首。鄂尔泰的灵位被撤出贤良祠,他的侄子鄂昌,因和胡中藻交往,以“比昵标榜”问罪。后来,又因为他的《塞上吟》一诗,称蒙古为“胡儿”,论他“忘本自诋”(鄂尔泰为蒙古族),话中又有怨恨之意,遂令其自杀。乾隆帝借此案打击了鄂、张两党的声势。

“明月清风”本是吟诗作赋之口头禅,但入清帝之耳,则被认为是有反清复明的意图。乾隆四十三年(1778)发生徐述夔一案。徐述夔死后留下《一柱楼》诗集,时值清朝搜查“禁书”,将该书缴出。江苏藩司陶易、幕僚陆琰承办此案,开始未能查出“悖逆”之处,后来被人检出“明朝期振翮,一举去清都”一句加以告发。乾隆帝认为:“借‘朝夕’之‘朝’作‘朝代’之‘朝’,且不言‘到清都’,而言‘去清都’,显然有兴明朝、去清朝之意”,遂定为“大逆”之罪,将徐述夔家族及列名、校对人尚在人世者处死,已死者开棺戮尸枭首,连查办此案的陶易及陆琰等人也均身首异处,以惩其“负恩玩法”之罪。已故尚书沈德潜曾为徐述夔作传,其生前官衔、谥号皆被撤销;加之他生前把替乾隆帝写的诗收入自己的遗诗集中,又因其《咏黑牡丹》诗中有“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暗含讥诮,因而也被开棺戮尸。

乾隆时期的文字狱可以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文人士子因为只字片言,动辄招致祸患,连累家人、师友。

乾隆四十二年(1777),江西新昌举人王锡侯注改《康熙字典》,遂以“大逆”治罪。巡抚海成因奏请只将王锡侯革去举人,遂被指为包庇,拟监斩候,布政、按察诸使俱被革职。乾隆四十三年,赣榆县生员韦玉振刊刻其父生平文中,有“于佃户之贫者,赦不加息”,将“赦”字误刻为“敕”字,被人告发,韦玉振即被打100杖,判了3年徒刑。乾隆四十七年(1782),方国泰企图以孝求荣,在考场献出自己七世祖方有度的《陛辞疏草》一本和五世祖方芬的《涛浣亭诗集》一册,请求奖为“孝友”。不料方芬集中有“蒹葭欲白露华清,梦里哀鸿听转明”两句,安徽巡抚于是告发方国泰的祖宗“厌清思明”,结果方国泰的祖宗被锉尸,他自己则挨了100大棍、判了3年徒刑。

清代文字狱,堪称历朝文字狱之最,它是封建专制主义空前强化的产物,其根本目的是要在思想文化领域内,树立君主专制和满族贵族统治的绝对权威。这固然有利于加强思想统治,但也严重禁锢了思想,堵塞了言路,窒息了文化和学术的生机,造成了“万马齐喑”的局面,反映了封建专制主义的日趋腐朽和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