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美国8大冤案
5970000000062

第62章 记

我遇到的十个读者,八个会问:“为什么写案子?”

到后来,我学会不打自招,还不等人家发问,就赶紧着先来一篇侃侃之谈。

那还是我赋闲在家的初始,一双儿女刚刚从国内来到美国,一家人又随我丈夫的新工作搬迁。忙完家里家外之后,有一些空暇可以坐下来看电视。不似从前般每天匆匆忙忙,只定时看看新闻,看看天气预报,而是悠悠闲闲,笃笃定定,沏一壶清茶,摆一碟瓜子,像极我已过世的老祖母生前坐在四川的茶楼里听人说书。只不过,我不总听一个人说书。我手里握着遥控,来回来去地换台。

就这样,我发现了“法庭电视台”(Court TV),迷上了介绍真实案例(Real Crime)的专题节目,也从此成了《全美通缉令》(America"s Most Wanted)的忠实观众。每每看过,必有一阵惊悸,一阵凄惶,一番痛惜,或一番苦思。必仰面问苍天:“Why?Why?Why?(为什么)”必垂首叹人生:“错!错!错!”

就这样,我萌生了写案子的念头。

人都说,人生是一场戏。在这些案例中,无论是作案人,或受害者,他们的人生被浓缩了,挤压了,将古稀或百年的一出长戏,紧紧凑凑地聚积在了一个瞬间,却又蕴含着一生的能量。于是,便演出了爆发,演出了冲撞。于是,便溅出了血肉,碰出了火花。

上千个日日夜夜,我在字里行间寻觅,在那些罪犯或死者中徘徊。我试图与他们沟通,和他们对话,我试图逼迫他们回答我那些没完没了的“为什么”。我体味着他们的痛苦,彷徨,恐怖和颤栗,也经历着他们的挣扎,搏斗,甚或窒息,死亡。

记得写《佐狄亚克之谜》是在一个仲夏,当时加利福尼亚因能源紧缺,州政府号召大家厉行节电,所以每近中夜,暑退凉生之后,家里就会关空调,开窗户。但我书房的门窗永远紧闭,因为我害怕。

还记得写《被亵渎的母爱》时,我曾踏着月光走到离家不远的一个小池塘。池塘方圆不过百米,最深处尚不及胸,但在我的想象中,它就是约翰·D·隆湖。我在池塘边久久伫立,努力揣摩着苏珊·史密斯当时的心境。不知不觉间,我已泪流满面。

假如是在一位小说家的笔下,假如是在一部虚构的戏剧中,死亡,或入狱,往往会是故事的高潮,悲壮之极致。然而,在这些现实的案例中,只有悲,没有壮。留给后人的也只是唾骂或怜悯,很少缅怀,更谈不上景仰。

但毕竟,这也是一种人生。

而且,这既然发生在了他们身上,也就有可能发生在你我身上。

就这样,我写下了这些案子。

胡佳

二○○六年五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