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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秀女(5)

到了小屋门前,秀女伸头望里边,看见一个黑影靠在墙角,有轻微的呻吟声,绷紧的心才松弛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全被汗水湿透了。秀女拼着全身的力量推倒了门口堵的石头,在昏暗中摸到了男人的身体,秀女把瓦罐送到男人嘴边,男人先慢慢地喝,然后没命地狠喝起来,男人喝够了,如释重负般叹出一口气男人望一眼秀女,垂下头。秀女看见男人脸上有闪动的泪光。秀女侧望一眼门外幽静的月色,轻轻叹口气,解开布巾将馍馍掰开一点一点喂进男入嘴里。

那天夜里,戈壁滩像天国般静穆,深空中一轮皓月忧伤地注视着大地,大地上两个沉重的影子在茫茫的荒原上艰难地移动着口秀女和那个男人一齐摔倒在地,都大喘着粗气。秀女爬起来,男人怎么也爬不起来。秀女就在他面前躬下身子。秀女背着比她髙半截的男人,一步一步朝村子方向挪去。

秀女将男人背进了屋后的柴房里,并用一把事先准备好的锁把门锁死秀女知道丈夫每天都忙着革命,从不踏进这柴屋。

当秀女摸进屋门时,村子里的鸡就打鸣了。

秀女像影子一般轻轻朝炕边斜下去,这时她丈夫呼哧一声翻动,秀女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她丈夫翻了个身,背朝着秀女,秀女这才重重呼出一口气来,眼睁睁地望着窗外昏昏地微明起来。秀女几乎虚脱地昏迷过去。

秀女醒来时,阳光巳布满整个屋子,丈夫不见了,枪也不见了。秀女打了个激凌,赶紧下炕,跑到屋后去看了看,然后才放心地转回屋里,做了热面汤,送到柴屋里去。柴屋里的男人正在昏迷中,听见有动静,就睁开眼睛。秀女用热水给他擦丫脸和身,用丈夫喝的白酒为他洗了伤口,在洗伤。的过程中,男人昏迷过去然后又醒过来几次,秀女颏抖着手将自已的一件衣服撕成条为他包扎好伤口。男人默默地看着秀女做的这一切,秀女脸上洇出密密层层的汗珠,她抬起衣袖擦了一下,冲男人如释重负般地笑笑。秀女这才认真地看了一眼男人,秀女吃了一惊,男人的面孔竟是这般的英俊,目光竟是这般的温柔和良善。秀女觉得那双目光看着她,犹如灶里久久不散的温热,使她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馨在心里漫过,秀女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秀女就想到丈夫汤三那双凸暴的眼睛。

男人轻声问:“你多大了?”

秀女说:“十八岁。”

男人说:“是南方人吧?”

秀女点点头,说:“咱是山里人。”

男人说:“山里有好多好多的竹子,是吧?终年四季都绿绿的,布谷鸟叫的时候,满山遍野开满了阳雀花,是吗”

秀女的眼睛亮了起来,虔诚地点点头,说广天下过雨之后,竹林里冒出好多的鸡囱菇来,咱娘让咱去拾,拾一背兜,咱娘就煮来吃,嫩嫩的,那个香啊……“秀女露出一排洁白的米牙齿,脸上泛起些微的红润,秀女那双充满广依恋和神往的眼睛,像幽暗的密林里一缕斜陷。

男人望着眼前这个山里姑娘,心里深深地感动两人静默一阵后,男人问严你为什么到这里来秀女神情黯淡下乘,忧伤地说,咱山里穷,就嫁到这里来了……”

男人重重叹口气,默一会儿,说,你叫什么名字”

秀女说:山里人都叫睢秀女……秀女说着,泪水溢满了眼眶,慢漫又顺着脸颊流下来,接着就轻轻地杣泣起来。秀女越哭越伤心,身子不住地顗抖,她双手紧捂住胸,像把心芻哭出来了。秀女自己也不明白竟在一个陌生人面前开你地哭。

男人抚着秀女颤捋的肩,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说:“秀女,多好听的名宇……等日子好了,我送你回故乡去,好吗?”

秀女停止了哭泣,抬起头恍伤地望着男人,半天摇摇头,栖惶地说,我回不去了,我要死的,要死在这里的……”秀女说着身子就缩成了一团。男人把秀女拥在怀里,说:“秀女一定会回到自己的故乡的……”

秀女侬靠在男人的怀里,感到从耒有过的溫暖,一神从未有过的宁静和温柔,竟使她昏昏迷迷地睡着了。

秀女看见自己置身于满山遍野的阳雀花丛中,阳雀花开满了山岩,幵满了沟壑,天都被染红了。一只布谷鸟从一轮金色的太阳中飞出,浑身带着闪闪的阳光,它将阳光晒在每一朵花的花蕊上,阳光下阳雀花绒绒的花蕊在轻轻蠕动,发出一片欢快的笑声。秀女欣喜若狂,在花丛中自由自在地奔跑,欢笑,身子慢慢变得轻起来秀女就看见自己变成了一只五彩的喋蝴,向着那轮金红的太阳飞去……不知过了多久,秀女醒来,男人已将她零乱的头发捋得平平顺顺,正温暖地看着她。秀女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男人的怀里,竟然也睡着了,脸訇然就红了。

秀女赶紧把门锁好,返回屋里去。

下午时分,秀女的丈夫领着一队人马从门前匆匆而过,秀女看见了她丈夫汤三脸上的惊慌神情,然而丈夫他们又是朝坟地方向去的,秀女的心就不安起来。

天黑以后,秀女的丈夫回来了,其他人都站在门外,个个都垂头丧气的样子。秀女从丈夫对那些扛枪的人的训斥中听出,扔在坟地里的“大人物”跑夜里,秀女的丈夫没有像平时那样要她,而是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那张鹅卵石般的大脸上更增添了杀气,不时自言自语道看来是真跑了,狼啃了不会这么干净,操哇,我拿啥去交待……”

第二天中午,秀女和丈夫正在吃午饭,来了一个陌生面孔的人,都背着枪,一进门就吼道"汤三你被捕了广没等汤三反应过来就被几个人五花大绑了。秀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愣愣地望着他们。丈夫被他们推出门,一路挣扎一路骂,操哇,狼不啃,老子有什么办法广秀女等他们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心里又害怕又紧张,不知所措地从屋里走到屋外,从屋外走进屋里,然后又跑到屋后的柴房门前看看那把锁是否还锁着。秀女就在惊恐不安中熬到了天黑。她给柴房里的男人送去吃的,告诉他她的丈夫被抓走了男人沉默着没说话。秀女说看来他一下子回不来的,你就安心养伤,伤好之后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秀女那天夜里睡得很踏实。

使秀女没想到的是,她的丈夫在两天之后就回来了。秀女的丈夫一进门,就吼起来死到哪里去了!,,秀女正在为柴房里的男人做饭,听见丈夫的骂声,惊吓得跳起来。丈夫冲进厨房,上下瞅秀女,过去掲开锅盏一看,疑惑的光幽幽地定了定,嘶哑着嗓门说你一个人吃这么多饭?跟哪个钎夫做的,嗯?”

秀女发现丈夫比绑走之前威风多了,腰际间别了一支乌黑的短枪,边说话边把枪取出来对人指指点点,衣褲也换成新的了,但颜色还与原来的一椁,这一切都使秀女惊心动魄。

事情就发生在那天下午。

秀女的丈夫吃过中饭,风风火火地走了。秀女就赶紧进了柴房里,秀女问那个男人会不会骑马,那个男人说:曾经在牧区工作过几年,会骑马。秀女放心地大喘一口气,说:那就好,天黑以后,我送你出村,村口的槐树下栓了一匹马……我去表姐那里借的:

男人紧紧握住秀女的予,久久说不出话来。默然一会儿之后,他轻声呼道,秀女……多么好听的名字呵!”

秀女好久没听到有人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的名字了,顿时泪流满面,抓住男人的手,说,将来你能见到咱娘,请你告诉她,秀女回不去了,秀女死了……秀女想娘啊,想咱山里的人……”秀女呜呜地哭起来,男人紧紧地拥着秀女,一时哽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柴门突然被人踢开,惊天动地一声响,秀女的丈夫站在门口,手里握着枪,眼睛像流血似地喷冓怒火,乌黑的枪口对着那个男人。

秀女先猛惊一跳,回头一看是丈夫汤三时,人就出奇地沉静下来,平静而迅速地将男人胳膊上快要愈合的伤口包扎好,缓缓地转过身,面对着汤三。汤三疯狂地吼道:“我杀了你这个偷汉的女人广于是,汤三将枪口对准了秀女。秀女身后的男人猛沿将秀女拉开,将自己的身子挡住秀女,汤三就将枪口对准了那个男人,枪口同汤三眼里喷出的火一起顫抖着,秀女尖叫起来你热造孽了,要断子绝孙的,你放了他广秀女用身子挡住男入。

秀女的丈夫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着,骂道:“你这烂货,淫妇,我操你!”秀女的丈夫坚定地将枪口对准了秀女身后的男人。

就在这…睥间,秀女朝丈夫扑了过去,用十八年的生命力量,抱紧了丈夫,乳房正顶着尖硬的枪秀女的丈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力置便住了,他被秀女冲击得打了个趔趄,拼命地想从秀女的怀里挣扎出来,但秀女像一把钳子似的紧紧钳住了他。他不明白这个平时在他的强暴下只能像猫一样呻吟的女人,竟有这般的力量。这便他感到一种阴森森的恐惧,这种恐惧比上次秀女将枪口对准他时他所产生的恐惧更甚。

这时秀女回过头尖利地叫道:“快跑,快跑啊……”

秀女被丈夫拖到忖口的槐树卞,秀女竟然也一终“骞没放松汤三。池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丈夫的皮肉里,丈夫手上的血顺着她的身子往下流。

秀女凄怆而悠长的哭嚎声传遍了村子,村里人听了都大惊失色,纷纷跑來。那悠长的哭声中夹杂着一声闷闷的枪响,那悠长而凄怆的哭声消失了,秀女像一片柔软的树叶从她丈夫身上掉下来,悄然无声地掉在地上。

在死一般的沉寂之后,汤三对着呆如木鸡般的村人怒吼起来:“这愉汉子的女人,淫妇,把野汉偷藏在柴屋里,我操哇广秀女死了之后的连续三个夜晚,村人总听见远处有个女人凄怆的哭声,哭声绵绵不绝,深夜时哭声近了村子,像孤魂在诉说在掏心掏肺地哀哭。村人听后毛骨悚然,夜里都不敢出门,三天之后,女人的哭声消失,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许多年前的秀女消失了,连同她的哭声她的名字都被人们所忘却。

然而许多年前的故事还没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