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楚辞》文献研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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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楚辞》作家研究(7)

日本藤原尚《骚赋与辞赋的分歧点——关于宋玉的赋》(《楚辞资料海外编》,页279):“《汉志》说他的赋有十六篇,而现存的有《楚辞》中的骚体《九辩》、《招魂》,赋体有《文选》中的《风赋》、《高唐赋》、《神女赋》、《登徒子好色赋》,还有《古文苑》中的《大言赋》、《小言赋》、《讽赋》、《钓赋》、《笛赋》,惟《笛赋》似乎不是宋玉所作。班固是把屈原《离骚》作品也当作赋来看的,所以在班固的分类中,宋玉的《九辩》,还有《大招》,也算作赋。然而,骚赋和辞赋,其发想的根基是不同的。骚赋是咏叹屈原的怨愤或对他表同情的作品,辞赋则是敷述事物的作品,其间无论怎样也能够划一界线。具有微妙立场的是宋玉的《九辩》,还有《大招》,他们是同情屈原而作的,但其写法上却可以看到辞赋的萌芽。”

刘刚《宋玉年世行迹考》(《宋玉辞赋考论》,页223):“宋玉……在襄王二十七年(前272)至襄王卒(前263)9年间作《大言赋》、《小言赋》、《高唐赋》、《神女赋》、《舞赋》、《风赋》、《讽赋》、《钓赋》、《对楚王问》,在考烈王元年(前262)作《登徒子好色赋》,在考烈王迁都寿春(前241)后作《招魂》。约在楚幽王元年(前237)失职,幽王三年前后(前235)作《九辩》。……后涉江辗转至今湖南临澧境内,作《笛赋》。”

(三)文学贡献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辨骚篇》:“自《九怀》以下,遽蹑其迹,而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故其叙情怨,则郁伊而易感;述离居,则怆怏而难怀;论山水,则循声而得貌;言节候,则披文而见时。”

唐杜甫《咏怀古迹·摇落深知宋玉悲》:“摇落深知宋玉悲,风流儒雅亦吾师。怅望千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

陆侃如《宋玉评传》(《陆侃如古典文学论文集》,页452):“宋玉——他与屈原同为楚民族文学的柱石。”

闻一多《高唐神女传说之分析》:“文明的进步把耻辱心培植出来了,虔诚一变而为淫欲,敬畏一变而为玩狎。于是那以先妣而兼高禖的高唐,在宋玉的赋中,便不能不堕落成一个奔女了。”

罗漫《宋玉的文学贡献与历史地位》:“中国文学史上,有两位作家一直与屈原并称,一位是庄周,并称‘庄屈’;一位是宋玉,并称‘屈宋’。……推出‘悲秋’情结……奠定‘云雨’意象……描绘神女与丽人……展示长江三峡的自然景观……娱乐文学的创始……确立‘微词讽谏’的文学传统……标志着先秦文学的终结与转型。他以楚辞体的《九辩》作为先秦诗的光辉结束,又以大量的赋显示文学的转型。宋玉赋是在庄周文的基础上,吸收屈原辞而形成的新文体,与荀卿赋截然不同,对后代文学的影响也更为巨大。这是由他亦宋亦楚、亦庄亦屈、亦诗亦文的文化知识结构以及文体的综合性与独创性所决定的。概言之,宋玉处在中国文学主流的一个转折点上,既标志着早期诗的结束,又标志着早期赋的兴起……(宋玉)是赋体文学‘第一次浪潮’的领袖……创造了一套有别于屈原作品的象征符号……将中国文学的景物描写水平提升到了新的高度……对后世文人产生了深刻影响。”

谨按:总体说来,唐前人们对宋玉多为推崇。现代学者对宋玉的评价大致有推崇与贬抑两种不同的观点。以郑振铎、陆侃如为代表的一些学者,从《楚辞》的创作艺术与文章内容等方面充分肯定宋玉的人品与文学成就。以郭沫若、姜亮夫等为代表的一些学者,在特定时期内,曾对宋玉的创作及人品持否定性意见。当然,这些言论是在特定时期出于特殊之考虑而申发的,亦可理解。上世纪80年代以来,宋玉研究走向深入,对宋玉的评价也逐渐趋于客观。这些论述,对学界正确认识宋玉其人,赏析其文,进而合理界定其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都有重要意义。

屈宋关系

一、宋玉为屈原弟子

汉王逸《楚辞章句》:“宋玉者,屈原弟子也,闵惜其师忠而放逐,故作《九辩》以述其志。”

晋习凿齿《襄阳耆旧记》卷一:“宋玉始事屈原。”

陈子展《楚辞直解·九辩解题》(页689):“大约宋玉初从屈原为‘弟子’、为僚属出身,进而为怀王的‘小臣’,再进而为顷襄王的大夫。……他的《登徒子好色赋》里说:‘口多微词,所学于师。’《风赋》里说:‘臣闻于师。’他所谓师,别无所指,当是指的屈原。”

汤炳正等《楚辞今注》(页201):“据诸书记载,宋玉乃屈原学生,为楚顷襄王文学侍臣,多以辞赋微讽顷襄王,因而不被重用。”

二、屈宋并举

南朝梁刘勰《文心雕龙·辩骚篇》:“自《九怀》以下,遽蹑其迹;屈宋逸步,莫之能追。”《时序篇》:“屈平联藻于日月,宋玉交彩于风云。”《才略篇》:“诸子以道术取资,屈宋以楚辞发采。”

唐李白《夏日诸从弟登汝州龙兴阁序》:“屈宋长逝,无堪与言。”

唐杜甫《戏为六绝句》:“窃攀屈宋宜方驾,恐与齐梁作后尘。”

唐吴融《楚事》:“悲秋亦应抵伤春,屈宋当年并楚臣。”

聂石樵《楚辞新注》(页169):“宋玉和屈原并非师生关系,绝无哀悼他的老师之意。《九辩》中的悯惜之情,都是宋玉自闵,是宋玉借古乐府为题以抒写自己的感慨和愁思,和屈原的《离骚》相似,是自叙性的长篇抒情诗。”

陈化新《也谈宋玉作品的真伪问题》:“宋玉在古代是与屈原并称为‘屈宋’的文学家。”

三、宋玉承继屈原

汉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

明陆时雍《楚辞疏·读楚辞语》:“倡楚者屈原,继其楚者宋玉一人而已。”

清王夫之《楚辞通释》卷八:“故嗣屈原之音者,唯玉一人而已。”

张啸虎《论宋玉》:“宋玉直接继承了屈原的文学事业和艺术传统。在他的骚体作品中,有模仿屈原作品的明显痕迹。他首先在学习和借鉴屈原的文学样式和创作方法上,取得了杰出成就。……在艺术方法上,宋玉同样也继承和发展了屈原所创造的优良传统,而且有其自己独特的创造。……在屈原的作品中,大量吸收了楚文化的丰富营养,采用许多优美的在楚国民间流行的神话和传说。宋玉也继承和发展了这种传统。”

林庚《屈原与宋玉》(《中华学术论文集》,页432—434):“把屈原的特殊身世过渡到一般的作家群中,这一发展是势所必然的。宋玉的《九辩》正是起了这桥梁作用。……宋玉乃是屈原诗歌成就的继承,又是屈原诗歌成就的发展。屈原的崇高伟大,永远令人为之景仰;而宋玉却只是那么平易近人。我们当然最需要屈原,却也因此不能就忘了宋玉。”

刘刚《宋玉年世行迹考》(《宋玉辞赋考论》,页206):“假若王逸所用的‘弟子’一词,是指‘后学’,那么他说的意思就和司马迁所说的‘祖屈原之从容词令’一样了,认为宋玉是屈原的追随者,屈原的后学。这样便没有什么异议了。”

四、屈宋对立

郭沫若五幕剧《屈原》:“你简直是先生的叛徒……宋玉,我特别地恨你,你辜负了先生的教训,你这没有骨气的无耻文人!”

郭沫若《今昔蒲剑·写完五幕剧〈屈原〉之后》:“我把宋玉写成为一个没有骨气的文人,或许有人多少会生出异议吧。不过我也不是任意诬蔑。”“再拿传世的宋玉作品来说,如像《神女赋》、《风赋》、《登徒子好色赋》……所表现的面貌,实在只是一位帮闲文人。”在写给丁力的信中又说:“根据历史上遗留的资料,他实在是没有骨气。”又:《关于宋玉》:“说宋玉没有骨气,是不是作俑于我呢?不!这差不多是两千多年来的民间定评。”

北大中文系五五级《中国文学史》:“宋玉虽然也对世态有所指责,但他同屈原却有根本性质的不同,一个是被谗见害,爱国爱民,伟大坚强的战士,一个是流落不遇,自怜自叹,满怀不平的文人。”

五、屈宋同调而宋不如屈

明陆时雍《楚辞疏·读楚辞语》:“宋玉所不及屈原者三:婉转深至,情弗及也;婵娟妩媚,致弗及也;古则彝鼎,秀则芙蓉,色弗及也。所及者亦三:气清、骨峻、语浑。清则寒潭千尺,峻则华岳削成,浑则和璧在函、双南出范。”

陈子展《楚辞直解》(页700):“屈原为人婞直(刚直),宋玉为人柔媚。屈原出语坦白,宋玉出语含蓄。(陈第已见到这点)屈原不讳侘傺穷困,至死依然倔强。宋玉虽属代言,仍不免啼饥号寒,叹老嗟卑,露出一种贫士失职的可怜相。”

李金锡《屈原的〈离骚〉与宋玉的〈九辩〉》:“从屈原的《离骚》和宋玉的《九辩》这两篇各自的代表作品的比较分析中,我们清楚地看出,无论就作品的思想内容或艺术技巧说,二人的差距都是相当悬殊的。当然,如果就各自的具体情况说,宋玉还是一个正直的士子,也是我国文学史上具有相当地位的文学作家,他的文学作品对后代也有着相当深远的影响,这是肯定的。但是,他与我国文学史上第一个伟大的诗人屈原比较起来,还是很有逊色的。屈原继承了《诗经》的优良传统,吸取了楚国民歌中的形式和风格,创作出了崭新的文学体裁——骚体诗篇,开创了我国古典诗歌发展的新时代。屈原的文学创作与思想品德,对后代都有着积极而又极为深远的影响。屈原的这种影响是宋玉所无法比拟的。屈原和宋玉的文学成就和他们各自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和作用,都是很不一样的,是不能等量齐观的。因此个人认为,屈、宋二人并称是不恰当的,是不符合实际情况的。”

谨按:两千多年来,人们对屈原、宋玉间的关系主要有五种观点:宋玉为屈原弟子、屈宋并举、宋玉承继屈原、屈宋对立、屈宋同调而宋不如屈,今录之以备考。

唐勒与景差

《大言赋》:“楚襄王与唐勒、景差、宋玉游于阳云之台。王曰:‘能为寡人大言者上座。’玉因唏曰:‘操是太阿剥一世,流血冲天,车不可以厉。’至唐勒,曰:‘壮士愤兮绝天维,北斗戾兮太山夷。’……景差曰:‘校士猛毅皋陶嘻,大笑至兮摧复思。踞牙云,甚大,吐舌万里唾一世。’”

《小言赋》:“楚襄王既登阳云之台,令诸大夫景差、唐勒、宋玉等并造《大言赋》,赋毕而宋玉受赏。王曰:‘此赋之迂诞,则极巨伟矣。抑未备也。且一阴一阳,道之所贵;小往大来,剥复之类也。是故卑高相配,而天地位;三光并照,则大小备。能大而不小,能高而不下,非兼通也;能粗而不能细,非妙工也。然则上座者未足明赏,贤人有能为《小言赋》者,赐之云梦之田。’……唐勒曰:‘析飞糠以为舆,剖蚍糟以为舟,泛然投乎杯水中,淡若巨海之洪流。凭蚋眦以顾盼,附蠛蠓而遨游。准宁隐微以原存亡而不忧。’又曰:‘馆于蝇须,宴于毫端;烹虱胫,切虮肝;会九族而同哜,犹委余而不殚。’……景差曰:‘载氛埃兮乘剽尘,体轻蛟翼,形微蚤鳞,聿遑浮踊,凌云纵身。经由针孔,出入罗巾,飘妙翩绵,乍见乍泯。’”

《讽赋》:“楚襄王时,宋玉休归。唐勒谗之于王曰:‘玉为人身体容冶,口多微词,出爱主人之女,入事大王,愿王疏之。’”

汉司马迁《史记·屈原列传》:“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者,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

汉扬雄《法言·吾子》:“或问:‘景差、唐勒、宋玉、枚乘之赋也,益乎?’曰:‘必也,淫。’‘淫,则奈何?’曰:‘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如孔氏之门用赋也,则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矣。如其不用何?’”

汉班固《汉书·地理志》:“始楚贤臣屈原被谗放流,作《离骚》诸赋以自伤悼。后有宋玉、唐勒之属慕而述之,皆以显名。”又《艺文志》:“唐勒赋四篇。楚人。”

汉王充《论衡·超奇篇》:“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文王之文在孔子,孔子之文在仲舒,仲舒既死,岂在长生之徒与?何言之卓殊,文之美丽也!唐勒、宋玉,亦楚文人也,竹帛不纪者,屈原在其上也。”

唐欧阳询等《艺文类聚》卷十九载宋玉《大言赋》:“楚襄王与唐勒、景差、宋玉游于阳云之台,王曰:‘能为寡人大言者上座。’王因称曰:‘操是太阿戮一世,流血冲天车不可以厉。’至唐勒曰:‘壮士难兮绝天维,北斗戾兮太山夷。’”又载晋傅咸《小语赋》曰:“楚襄王登阳云之台,景差、唐勒、宋玉侍,王曰:‘能为小语者处上位。’景差曰:‘么蔑之子,形难为象,晨登蚁埃,薄暮不上,朝炊半粒,昼复得酿,亨一小虱,饱于乡党。’”

罗福颐《临沂汉简所见古籍概略》:“‘唐革’即‘唐勒’,《毛诗》‘如鸟斯革’,《经典释文》注:‘革,韩诗作勒’可证也。”

谭家健《唐勒赋残简考释及其他》:“‘唐勒’二字无疑是该作篇题……从整个临沂汉简看,凡单独书写及题于简背者,尚未见有作者署名的例子。”

吴九龙《银雀山一号墓汉简释文》(《银雀山汉简释文》,页15):“唐革(勒)与宋玉言御襄王前唐革先(爯)称曰人谓就(造)父登车……唐革(勒)(此二字系篇题,书在简背上端。)(其·一)”

汤漳平《论唐勒赋残简》(《文物》1990年第5期):“《唐勒》赋残简最好称为《御赋》。”

赵逵夫《唐勒〈论义御〉与由楚辞向汉赋的转变——兼论〈远游〉的作者问题》(《屈原和他的时代》,页515—516):“‘唐勒’当是书名。先秦时个人著书者并无作者所取的专名,最普遍的是作者的姓氏后加上‘子’、‘氏’、‘公’等字(如《庄子》、《服氏》、《蔡公》),或作者名后加‘子’(如《韩非子》、《尹文子》、《公孙龙子》),或作者尊称后加‘书’、‘春秋’、‘兵法’之类字眼(如《商君书》、《左氏春秋》、《孙子兵法》),还有的只称其名(如《邓析》、《李克》、《宁越》)或一般称谓(如《魏文侯》)。此风气至汉初犹存(《汉书·艺文志》所著录《贾谊》、《晁错》、《曹羽》等是证)。以此为例,《唐勒》应是书名。所以,以为此篇篇名作‘唐勒赋’者未妥,或以为包括此篇在内的全书名作‘唐勒赋’,似亦未妥。因为一则简上只作‘唐革(勒)’,并无‘赋’字,二则出土唐勒此文并不是赋。……故我以为此篇应是《唐勒》一书中的《论义御》篇。”

谨按:据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唐勒与景差同为“楚辞”作家,他们大致与宋玉相去不远。然由于史料缺失,他们的生平事迹均不可详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