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夜徒漫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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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的山中生活

我,其实是一只猴子,还未成年,是只很小很小的小猴子。

我跟我的父母,就是猴爸、猴妈生活在一个山中,这座山位于深市南山区,人类叫她塘朗山。

我刚出生没多久,一次跟着猴爸在山中戏耍,他告诉了我山的名字。我问为什么,他说他也不知道,反正没看到螳螂也没见着任何像螳螂的事物。后来还是猴妈聪明,她说有座山峰像螳螂,于是得名塘朗山。

塘朗山相对我们猴子一家来说,真的算很大很大,反正我长这么大还没玩遍,主要很多地方也不是太敢去,总会被各种网线、奇形怪状的建筑物阻挡去路,于是我们便也不敢深入,反正人类都挺聪明也挺奇怪的,我们不敢琢磨也琢磨不透,万一那些东西要了我们的小命可怎么办,所以,我早早在父母的调教下,告知了哪些地方可以去,哪些地方坚决不能涉足,无论多么好奇。我是只很乖的小猴子,父母的教导我都听着照做。

山中的生活很惬意,到处是吃不尽的野果,深市四季长青,连粮食都不用屯,完全不必如人类一般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受苦。

因为我尚年幼,还是只小猴子,猴爸猴妈会轮番出去找食物,留守一人照看我,完了回来我们一家一起大吃特吃,吃完呼呼大睡。

也有时候,他们会带着我一起出去,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但大多数他们都是让我在固定的一隅戏耍,为此我是有点孤单的。

我曾经问猴爸猴妈,为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一家猴子,他们总会答非所问的,跟我讲他们当初怎么相遇、怎么产生感觉,然后相知相恋相爱结婚的往事,我听了无数遍的老故事。

而且我千万不要问“然后呢”?因为他们会千遍一律的回答我,“然后就有了你这只小猴子啊。”

噢!太无聊太单调了。为什么这里没有其他猴子可以一起玩耍的,我其实想问的是这个。

但我不会问,因为猴爸猴妈告诉过我,他们曾经都是四海为家的野猴子,一天他们都游荡到了此山,因为同看中了一只果子,大大出手,于是不打不相识的看对了眼,就此天雷勾地火的在一起了,然后很快就有了我。

他们每次跟我讲这个的时候,都彼此看着对方的猴眼睛,那感觉,好像他们真的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但我总觉得他们编故事的成分比较高,就是那种,过于描绘美好事物了。

有那么甜蜜吗?我时常这样在心中有所质疑。

你肯定奇怪,怎么我一只小猴子知道一见钟情,这其实不是猴爸猴妈传授给我的,我是通过人类得知的。

在我已经有点受不了山中的冷清的某一天,我吊在树枝上正发呆,忽然听坡下的大道上有人争吵的声音,似乎是一公一母,噢,不,人类应该叫一男一女。

男的好像在说一个人名,然后说了另外一个人名,说谁对谁一见钟情,女的最初不同意后来又表示同意。这就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我一直在琢磨,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我第一次被人类发现。

我一直以为我们的隐藏功力做得很好,但忘记了人类的发现探索能力更厉害,也对,人类就是由我们变得,我们都这么聪明,人类还能笨过我们?

那天有一个女孩受路人的指点仰着头看向了我的方向,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人类老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我正在想,我该如何跟她对视呢?冲着她微笑,扮鬼脸,还是?我要不要龇牙咧嘴的凶一下她呢?当戏弄她一下也好,一定很好玩。虽然猴妈说过我太小了,对,我还是只小猴子,很小很小,估计凶也凶不起来,但我很想知道,强烈想知道,人类看到我的凶样子会是什么感觉。

但她竟然毫无表情,而且她没有跟我对视,噢!难道人类比我们猴子要更害羞,你就看我嘛,看我呀,我就在你的正前方啊,我心里这样焦急的想要她正眼看我,但她似乎还在四处乱搜寻,我奇怪之余忽然想通了,噢,对,他们人类好像有种叫近视眼的东西,她应该就是有这种奇怪毛病的人类,于是我开始动来动去,以引起她的注意力,果然,她很快就看到了我,还冲着我灿烂的笑着,那笑容,真的,好美好美啊!

哇!美女。我当时这样想着。可惜我是只猴子,还是只很小很小的小猴子,我想要是我是人类就好了。

就在我为自己不是人类懊恼之际,忽然一个个子很高的男人靠近了那个女孩,还拿着什么东西冲着我的方向,我瞬间意识到那是手机,可以拍照用的,猴爸有次悄悄指着玩手机的人类告诉过我,当时我说那些人为什么走路总是看着地面呢,猴爸说,他们看的不是地面而是一种叫做手机的东西,人类管这种人叫低头族,我就知道手机这东西了。我还知道它能很远距离的讲话,可以拍照,就是把我这只猴子装进去,这人现在就在做这样的事。

但,我觉得他更大的目的是接近那女孩,要不他为什么离那女孩那么近,近的已经靠到那女孩身上了。

哇!人类好不怕羞羞噢,我当时想,猴爸当初是不是也这么不要脸的勾搭猴妈的噢。

只听那男人开口了,“是在看猴子是吗。”

那女孩没有回头看他,嗯,她一直在搜索我,看来她又看不见了,“嗯,是啊,猴子。”

“这里住着一家子呢,我看到好多次了。”

“那他们吃什么,这里有果子之类的吗。”

“这里山中可以吃的果子太多了,他们都吃不完。”男的忍不住看向了女孩,女孩也偏头瞅着他了,于是他们,就我的理解应该是看对眼了。也是,这个时候在这里爬山的,独身男女肯定都是单身啦,深市这方面是个很大的问题听猴妈说,而且十有八九都是单身,看来今天就要因为我结束一对单身男女噢。

噢耶!我忽然有点骄傲,觉得自己很有用处,可惜他们之后很快就离开了,也没过多讨论我。

哎,好孤单啊,好寂寞啊。我重又恢复到无聊,闭着眼打着小盹。

直到出去找食物的猴妈回来叫我,我才溜回窝里,一面吃,一面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其实我可以在刚才那个离人类最近的地方听他们讲话,这样我应该不会那么孤单寂寞了。

我打定主意,觉得这个想法很高明,呲呲的乐了起来,猴爸猴妈问我乐什么,我没敢告诉他们,就只赞说猴妈找回来的东西很好吃,其实我早忘了刚才吃的什么。

但猴妈跟人类的女人一样喜欢听我这只小猴子恭维,也乐了,很自得。猴爸呢,反正只要猴妈乐他就也乐,不管是什么。而我这只小猴子呢,只要猴爸猴妈都乐了,我也就轻松了。

于是,趁着他们还在乐飘飘的当口,我佯装说要出去吊吊胃,做做伸展运动,悄悄溜到了我之前待的地方,打算静待人类的到来。

这其实不是我第一次做了,往常也经常会有,山脚下就有好多人住,白天会有许多人从很远的地方赶来爬山,周末尤其多,但晚上大多就是附近居住的人类,而且他们每天都会上来,差不多晚饭一吃,三五成群的就上来了,边走边聊,以前我没怎么留意,此刻开始,我决定好好听听他们讲什么。

正想着,有人已经来了。

“诶,老头,落后了呀。”是一对常来运动的夫妻,年纪很大了,女的穿白色运动服,男的也是白色带点黄,看来夫妻关系很好,男女都是笑嘻嘻的样子,而且女的似乎也很厉害,喜欢说叨,男的呢,脾气很好,只听光笑不怎么言语。

我忽然发现他们的感觉很像猴爸猴妈,难道说人类跟猴子真的很像,夫妻相处之道都是这种感觉?

我吊在枝头上,用两只小猴手撑着自己的猴脸,好无聊啊,我想,能不能来点新鲜的东西。

还好,很快就有了新的人类来了,这看来也是一对夫妻或者那种男女关系,但男女地位完全不同,男的一直在前面大摇大摆,女的呢,在后面亦步亦趋,男的一直在数落女的,说她什么,我有点听不懂,但感觉很不舒服,“你要去做点提拉运动,把你那方面的弄大点,摸着太没意思了。”

我想那女的会不会扭头就走啊,我见过人类吵架的,男的不知道说什么惹怒女的,女的扭头就走了,男的会去追,有时候和好,有时候和不好。

但这次,这个女孩居然默默的,什么也没说,还追上前挽着那男的,那男的呢也顺势搂着女孩的腰,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后来,我听到一辆车从山上开下,里面就是刚才的那对男女,我渐渐有点懂了,猴妈猴爸的对话里偶尔出现过这样的只言片语,

“那女的不喜欢那男的啊。一点也不喜欢我觉得。”

“你以为那男的就喜欢那女的吗?也不喜欢啦,一点也不喜欢。”

“那为什么那女的要跟那男的。”

“因为男的有车啊,嗯,说不定也有房,肯定也有房了,他们人类都是这样的,有房有车就可以在一起了。”

“嗯,我肯定知道啊,那这样的男的在人类不是抢手货么,又不喜欢这女的为什么在一起啊。”

“哎呀,你说呢,那女的身材很好,长得还可以啊。”

“这叫可以啊。”

“可以了,算漂亮了。”

“哎呀,反正没有爱情了,没有感情了。”

“你要求太高了,他们只是为了生猴子。”

“他们生得出猴子。”

“哎呀,比如啦,他们人类叫小孩就是猴子啦。”

嗯,好无聊噢。

我弄明白了刚才那两个奇怪的人类应该就是猴爸猴妈说的那种人类,顿时觉得更无聊了。原本以为亲近一下人类可以让山中的生活变得更有趣,谁知更加无聊,因为人类本身就很无聊嘛,接近他们只会变得更无聊。

“哎,听说这里面有猴子啦。”忽然我听到有人在议论我,我再次警醒,果然有几个人路过,其中一个还冲着我的方向盲目的叫了几声,“喂喔。猴子,MONKEY。”

开什么玩笑,居然用外国字叫我,但我知道那是叫我啦,但我没回应,然后他们嘻嘻哈哈的离开了,我突然发现有趣的人类还是挺多的,比如刚才那堆人就很有趣嘛,嗯,还是坚持,总会有好玩的事的。

谁知,就在这天人类活动的高峰快结束的时候,我听到了让我非常害怕的言论。

“听说这山上有猴子,不知道多不多。很想瞅瞅啊。”

“是想猴脑了吧。”那人嘿嘿一笑,只笑得我猴头骨乱颤,感觉要被人掀开一样。

他们彼此叫对方为某总某总的,好像是人类里面混得比较好的一类人,但是他们大多数人不是都热爱运动的,怎么居然还有人喜欢吃我们的,我吓得半死,想赶紧逃回窝里,又怕带动树枝他们发现了我,只好就地待在那一动不动,只等他们离去我再走,谁知他们竟停下来,坐在了下面的凉亭,不打算走了。

“既然这么不听话,不好搞,就把他赶走嘛,搞走啊。”

“对啊,搞走啊,让人力资源部写是辞退,不要搞什么自离,自离他奶奶。”

“嗯。还要嘱咐人资,以后他出去找工作背调这块往死里说,看不整死他,叫他以后在行业里混不下去。”

“岂止,深市也别想立足了。”

“哈哈哈。”

就这样,我被迫的听他们说着类似的狠话,密谋了好久,虽然我不太听得懂,但那气势,我想起了,猴类远祖曾经的死敌牛魔王,可是,牛魔王最终成了我们猴类远祖的大哥啊,这人看来比牛魔王还可怕,我这样想着,一面战战兢兢,一面告诫自己千万不能动,要不然,下面的人肯定会吃了我。

索性我还没熬到他们走,猴爸就出来找我了,然后一把将我拉回了家,我听到下面那几个人在讨论说,听,那动静就是猴子,吓得直往猴爸怀里钻,但猴爸很笃定,告诫我说,这里很安全,有人类在下面守着,会保护我们的,他们不敢胡来的,叫我别怕。我以为他会骂我打我呢,但他居然叫我别害怕,我顿时觉得猴爸好伟岸,进而又想,看来以后可以明目张胆的来游玩了。

就这样,每到人类旺盛的时候,我就来到固定地点悄悄瞄着他们,每次他们总能发现我,我呢,其实也心痒痒的难耐,想要接近他们。

“妈妈,妈妈,猴子,MONKEY。”有两个小孩特别激动的大叫,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要用外国文字叫我,好在我能听得懂。

“在哪呢,在哪呢。”今天人特别多,许多人类听到小孩的呼喊声都驻足搜索我的所在,我决定不躲他们,甚至故意朝他们凑近,但他们有的人,噢,实在眼神不敢恭维,居然死瞅不住我,害得我只想跑到下面,跑到那些近视眼的人类跟前,晃着跳着,告诉他们,“嘿,嘿,我在这呢,我就是你们苦苦找的猴子,就是我啦,看到了没。”

“看到了看到了。”好在终有眼尖的,“哇哦,好可爱,只是怎么是只黑色的猴子,也太小了吧,像只猫咪,比猫咪还小。”

啊噢,能不能叫我开心久一点,我刚以为她要夸赞我,她居然转脸就是嫌弃我,但她很快又笑着叫,“好萌啊!哇,他的手居然是白的,还在招手,好可爱,好萌啊,我的天啊,萌死了噢!”

切,我是叫那些近视眼看清我啦,可不是给你打招呼,虽然这样嘴硬,但其实我心里可美啦,他们在夸我可爱,说我萌噢!虽然我是只很小很小的小猴子,但我分得清好坏啦,我知道他们在赞我啦。他们好多人还拿着手机对着我拍来拍去,一个个把头仰得老高。

我得意之际,终于忍不住想要靠近他们,我跳下树枝,朝着下面做了一个冲刺,终于那个近视眼看清了我,“哇哦,我终于看到了,差点窜到我跟前,哇,真的好小只猴子噢,太萌了吧。”

切,我就是故意跑近点好让你看得见我啦,但我很快就返回了,被她一叫,吓得我一跳,有好几个小孩在下面叫,说要香蕉,问谁有香蕉,我有点忍不住想要看个究竟,但最终他们说并没有,我有点小失望,但很快我听到了一声非常美的高呼“

”MOKEY,ILOVEYOU.”那是个小男孩,在人类的思维里,他应该比我还小吧,但他的声音好大,我听得很清楚。

好开心,好感动噢!

为了表达我的回应,我在树枝上翻起了跟头,下面的人类顿时沸腾了。

“哇塞,他在翻跟头,一仰头就是一个,还连翻好几个,好可爱啊,可爱死了,萌死了。”

“他是故意做给我们看的吧,猴子很喜欢亲近人的,他在耍给我们看的呢,快拍快拍。”

笨死了,不,算你聪明,我当然就是耍给你们看的啦,谁叫你们这么喜欢我呢。咔咔,我在心里偷笑。

哼哼,我今天开心死了,看着久久不散的人类,有种自得油然而生,我吊在树枝上晃荡,看着那一张张脸,一个个的笑得好美,看来人类大多数都很可爱的嘛。

“小猴,来来。”下面有个人类伸出了手,向着我微笑。好迷人噢!我有点被什么击中了,晕乎乎的。

他是想同我握手么?哇,他的笑容好暖好暖噢,像太阳一样,晒得暖烘烘的,我好想扑倒他怀里搂着他噢,那怀抱应该跟猴爸有得一拼,不,他比猴爸宽阔。不过,猴爸猴妈教导过我,不要害怕人类,但也要离人类远点,他们可能会伤害到我。

怎么办,他的笑容太无法阻挡啦!

“小猴,来来。”他又叫我了。

管他呢,刚才说爱我的小孩还在呢,他应该不会骗我。我冲了下去,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人类眼中,他们惊呼了起来。

在山坡最下端,没有草木遮蔽的突起,我停下,伸出白白的小手,搭在了那个人的手上,然后就被他握住了,他冲着我笑,然后我也笑了,虽然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但他应该是可以的,因为他伸手抚摸了一下我的猴头,我也乖乖的靠了过去任他抚摸。然后我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很特别,很独到,我想我永远都能记得。

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我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返回了山坡,等我再次回头的时候,发现他还在冲我笑着,然后下面安静了许久的人群重又骚动了起来。

我好想再回去扑在那人的怀里,跟他一起玩,但我知道,我该回到山里了。

其实,我一点也不孤单,我想。(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