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晚风是从海那边吹来的，夹杂着潮湿的水汽。尘埃也伴随着海风飘舞，拍打在房屋上，为它镀上一层灰色的轨迹。已是黄昏，红日向西边缓缓沉去，余光映红了半边晴空，红云伴着晚霞，很是诱人。
张良出去已经有一会儿了。
子云静静地坐在桌旁，一卷竹简平铺在他的面前。
茶阁布置很是简单。两张方床平铺左右，一面小桌陈列正中。几盏烛台放在桌上，旁边是一个茶壶，还有几个茶杯。窗子在东边，望出去便可以看到无尽奔涌的东海了。屋里很暗，太阳可以将阳光毫不吝啬的均等的赐予其下的每一块土地，但墙壁也可以选择将阳光全部阻挡于外，徒留身后一道长长的阴影。
许是累了的缘故，子云收起了竹简。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子面前，轻轻地推开了。
茶阁在二层，下面就是海岸了。街上没有什么人，往日叫卖到深夜的小贩也早早的回去了，似乎都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会。放眼望去，便是一望无垠的海了。不同于往日的清澈，在黄昏时分日光的映衬下，海水透着一层淡淡的红，这层淡淡的红配着些许的蓝，看上去很是神秘。在风的带领下，海水向岸边涌去，拍打着海岸，洗刷那一段褪色的石栏。海岸边几只小舟停泊，在海水上摇摆不定，此起彼伏。潮湿的海风拂来，送来海水的气息，清香又淡雅，打在身上，很是舒服。
夕阳又西斜了点。
子云还静静地站在窗口，俯瞰着整个街道。“张良已经离去好一会儿了。”他想，“他应该是一个人的。”
“今天是黄砂之日，尤忌出行。我有点私事要去处理，你就在这里待着吧。”那个时候，张良这样对他说，并且承认他有私事要做。只是这私事，究竟会是什么呢？
子云看着空旷的大街，路边的几家商铺早早的关了门，显然是避讳着什么。
“不可能是交易。”子云暗暗想道。
“如果你非要出门的话，一定要在天黑前回来，并且，尽量避免与他人交流。”这是张良走前最后交待的那些话，他提出一定要在天黑前回来，也就是说，天黑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这样看上去似乎没有什么问题，而且街上也确实没人，与那个传说也挺吻合。那么那个传说倒是应该真的存在。只是最后一句尽量避免与他人交流，倒是说不过去。这条街上明明没有什么人，又如何交流呢？
既然存在问题，那么就要去寻找答案了。显然这句话不会是张良随口所说，因为他用了而且两字作为强调，所以街上就一定会有人了。而眼前的街上没有行人，那么就应该在别的地方了。张良既然能知道这些，那么他就应该与那些人有些关系。将这些线索连起来，那么答案就很清楚了。
日落之后，有一个或几个人会在桑海城里做点什么，而张良与这些人中的一个或几个有关系。
想清楚后，子云也不再关心这些了。毕竟是张良的私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他想知道的，只是他遗忘的过去罢了。
桑海城中。
张良快步前行，方向直指城西。此刻的他已经褪下了儒士衣装，换上了一身黑衣。
“还有最多半个时辰。”他看着即将落下的夕阳，心里算起了时间。迎着日的方向，他的影子被拉的无限长。他赶路，那把凌虚剑深深地隐藏在袖中，似乎随时准备显露一样。
前方又是一个拐角。
“快到了。”他这么想着，速度却丝毫不减，整个人向着拐角移动。接近了。他到了拐角旁，就要转身进入，一个红色身影突然闪了出来。
那个人低着头，看身材应该是一个女子，与他距离不足一尺。
来不及停下，张良连忙转身侧步，在那女子身边转了个弧，险险地擦了过去。他稳住身型，转身低头拱手。“是在下的不对，让姑娘受惊了。”
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没有回应，张良抬起了头，眼前却仍是来时的街道，哪有什么女子的身影。那个女子就如同她出现一样，突然的消失了。
张良愣在原地，他想了想，却没有什么头绪。“许是看花了眼吧。”他自我安慰道。“只是，我怎么会看错呢？”
茶阁。
子云仍在窗口立着，他看得出来，四周屋舍的影子又变长了许多。照这样下去，想必要不了多久，这里便会完全置于阴影之中了。风渐渐小了，尘埃逐渐褪去，独留下水的湿气。海水也没有了奔跑的力气，渐渐归于平静，连带着方才红艳的光泽，也趋向无了。尽管如此，那浩瀚而又深邃的东海，却在这日落之际逐渐为自己笼上了一层朦胧的外衣，将它隐入了轻纱之后，似与外世隔绝了一般。迷雾之后，那本是上下起伏的海面，在子云看去，其上却似乎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轮廓。只是迷雾越来越大，渐渐向岸上涌去，那轮廓也看得不是怎么清晰了。
“那就是妖山吗？”子云嘀咕，他的脑海中，张良的话也无限倍的放大。他眨了眨眼，那本该是寂寥无人的街市，却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那个身影在雾中缓缓移动，看得不是十分清晰，只不过那个方向，俨然会路过他所在的茶阁。
子云身在高处，从他的方向看去，那个红色身影周围大约十步的地方，好像出现了几个黑色的身影。看他们的动作，似乎在慢慢潜行，向中间人靠近。在雾中，红色的身影看得十分清晰，而那些黑色，却在建筑的阴影下，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一场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只是猎人已经伺机待发，而猎人眼中的猎物，却好像没有警觉。
子云神色不变，他的手却不自禁的握成了拳。“那个人有危险。”他的内心满是抉择，“帮或是不帮？”他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犹豫，“我还是……”
张良蓦然停下了脚步。
方才只顾着赶路，现在停下看看，才发现自己已经处于一片迷雾中了。他转头，身后已是迷雾重重。
迷雾来的那个方向，是海。只是那海上若隐若现的轮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饶是张良在这桑海的小圣贤庄生活了多年，遇到了无数的黑道凶日，可是像今天这样的，还是第一次。之前他还嗤之以鼻的传说，现在却以奇怪的景象告诉他，这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
西边的天际，那轮红日已逐渐沉了下去，仅露出一角，散发出微弱的光芒，与这黑暗做最后的斗争。要不了多久，这里就将被黑暗笼罩了。
“不管那传说到底是不是真的，”张良紧了紧手中的凌虚，“今晚，我也要，……”
尾声。
小圣贤庄。
荀子站在庄外，那整个桑海城便尽收眼底了。只是平日里还能隐约看见烛火的小城，却已经是静静的了。与这整个城的悄然无声不同，他的心里，此刻却并不平静。只是这乱的源头，他却找不到。
“是我多虑了吧。”他这样想着，转身进了庄内。
红日消失，明月相照。夜幕下的桑海城，与平日相比，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