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处神秘天地,有高空,有厚土,有延绵的山脉和清泠碧水,唯独看不到发光的太阳,不知光从哪来,也有微风,可他如今也算是一脚踏入修真层次的人了,感官灵识比之普通人强高了不知几个层次,稍微辨析就能知道这所谓的“微风”不过是空间里的灵气形成的丝流,比拂面春风更让人觉得舒服……
举目,灵山秀水,水木清华。入眼,兰草茵茵,瓜果累累。
早对她口中的秘境有过想象,可真正面对,还是有些惊叹,这可以说是另一个小千世界了。
比起上一次巡游空间似乎更加广阔了,她拉着他在上空略略绕了一圈,捡着有特色的地儿带他参观了一遍,最后回到如意居。如今这里经过十几年的调整,已成了一座中式二层别墅,青瓦白墙,扇轴形木格窗,纱帘……与周围的景色极相谐。
连普通的一棵小草也长得极富灵性,他眼光放在东边的湖涧上,“三色莲就种在那里。”在众多莲荷里,它并不显眼。
“只有这里的环境才能让它成活、生长,在多栽轩的小池里能养也是因为我偷偷注了这湖里的水。”
“我们平时饮用的水也是这里的吧。”
她嫣然一笑:“嗯,多用对身体是有好处的。刚开始知道它存在的时候只有水土,后来随着我修为加深空间才一步步变成这样的……也有不少东西是移植进来的,像三色莲还有那边的荔枝龙眼树、苹果树、柿子树,还有你送我的仙鹤、天鹅、雪雁、鸳鸯……”她指了指湖上的那些飞禽。
神色颇为得意,像是拿捏了他什么证据般。他唇角勾了勾,“怎么数量这么少?”
“我怕破坏这里的景致所以一直控制着它们的繁衍……也有例外的,像你以前送的几对金丝血燕现在就繁衍了一大群。”她指了指西山,正巧看得到在海边飞进飞出的燕影。
走近如意居,几只神俊的狼狗和威凛的藏獒跑了过来,围着他们打转、低呜、跳跃很是欢欣的模样,她摸了摸它们的脑袋,对他道:“这也是你当初送的,眼熟吧?还有我跟你讲过的,从那块琥珀里出来的那只龙凤的后代,我给它起了名叫‘吉祥’,现在可能在睡觉,不然就出来见我们了,进去看看?”
他看了下没有丝毫变化的天色,道:“是不是到时间了?”
这人,自制力也太强了。她摇了下他的手:“不用担心,这里的时间是外面的几十倍,以后有点空都可以来这里度长假。”
他愕然,一个人能拥有这么个空间已够神奇的了没想到还能凭空多出这几十倍的时间来!好半晌才叹道:“看来我是错过了不少时间……”
“现在知道也不慢啊。”
两人都话中有话,他看着她显得分外轻松俏皮的笑靥,心头也一阵愉悦,伸手抚了抚她柔嫩的脸颊“嗯”了一声。他本是个极为隐忍的人,重生前的种种磨砺更使他情绪上的控制达到了一种臻境,以前即使跟她和孩子相处温雅随和,眼神也没这么温柔过!苏宜尔哈很没志气地被这眼神看得心“怦怦”直跳,含羞的眼波微转,脸颊红得跟漫山的桃花般,粉粉的,嫩嫩的,清丽无比。
他显然很满意自己的这种影响力,低笑了几声,在她恼羞成怒前拉着她进了如意居。
如意居分上下两层,第一层占地较广,有走廊,从左到右是储物间、偏厅、正厅、餐厅、厨房、卫浴间,第二层则只占了第一层三分之二大小,有一个大大的露天阳台,从左到右是苏宜尔哈的卧室、起居室、书房、客房。两层的房间都有造型优美古意的木格子窗,窗上垂着细竹卷帘和薄纱帘。
储物间被苏宜尔哈当冰箱使用,放的不过是素日要用的或备用的东西,略过。偏厅是吉祥的专属房间,这里铺设着核木地板,墙壁是浅绿色,墙角除了一个超大型的水晶盘碗外就是几个超大型的抱枕,而房间的主人——
硕大的龙头,鸟身,身前带着双爪,背上一对五彩流辉的羽翅,带鳞的龙尾,尾尖也是一簇的彩羽……果然跟苏宜尔哈描绘的一模一样。
它正呼呼大睡。
储物间跟偏厅都是独立间,不过偏厅跟正厅之间有木制不规则细格窗,偏厅也有格窗可看到屋后的竹林,很通透。
一进正厅胤禛就有些呆了:
对面,竹帘半卷,钩悬两边的轻纱微拂,窗外远处翠竹如画,给室内添了抹生动亮彩。整个大厅铺设着抛光淡黄色浅绿游草纹磁砖,靠着偏厅的墙边摆着张米黄色的L型小羊皮沙发,沙发上搁着女主人自制的可爱抱枕;沙发前摆着张玻璃面镶银梨花木茶几,几上摆着套紫沙壶茶具和三个明黄粉彩喜鹊登梅纹果盘,果盘里放着鲜果、鱼干肉干及包装精美的糖果。
茶几对面贴墙是绿檀木做的电视矮柜,矮柜的墙上放着超薄液晶电视,柜上一边放着音响DVD等全套设备,电视上方墙上挂着一幅大气清雅的山水画绣品。电视柜左边是绿檀做的嵌入式雕花方柜,第一层摆着颜色各异的葫芦酒,第二层摆着方的圆的紫的翠的……竹节雕做成的竹?装酒,第三层摆着造型古朴的瓷瓶装酒,第四层摆着精美的玻璃瓶装酒,第五层是各类竹?装茶叶和花茶,底下的扇柜里摆着质地造型不一的各类茶具。电视柜右边连着白墙的是个博古架,从博古架这边望过去就是餐厅厨房。博古架上象征性地放了个白玉透雕龙凤和鸣玉如意一柄、一块寿山石雕的桃花芙蓉太白醉酒摆件、一只掐丝珐琅三足鼎炉、一套水晶含珠托盘杯,一个水晶夹缂丝刺绣黄花梨底座小画屏。
沙发的两边不远放着高矮两个绿檀木做的花几,高的那个正对着酒柜,上头放着一盆含苞待放的水仙,矮的那个对着博古架,上面放着一个小巧的玻璃鱼缸,里面养着两尾身上带有福喜字纹的罗汉鱼;鱼缸的旁边放着个造型简单的螭纹青玉簋,里面盛着鱼饵。
以上,有些东西胤禛认得,有些东西看着眼熟,有些东西猜到了它的用处却觉得与自己的审美格格不入。
他并没有急着了解,只是看着,正厅的右边是个宽敞的餐厅,再过去则是带着卫浴间的敞开式厨房。
这种格局在现代很常见,但对一个古人来讲很新奇,尤其是完全现代化的卫浴间,竹塞一拔水就出来,也不知苏宜尔哈是怎么弄的,而脏水和秽物又排到哪里。(一切空间消化,呵呵。)
到了楼上。
露天的阳台上两边几个竹编的花盆里种着鲜花灵草,中间摆着张竹编小圆桌,桌上放着一套白瓷茶具和一碟坚果一碟水果,桌旁摆着两张藤椅。
一只羽毛绚丽的鹦鹉飞来朝他们叫了声“你好你好”后衔了颗松子又飞走了。
微微一笑,这只鹦鹉胆子挺大的,也只有它时不时地在自已进空间后飞来讨吃的……其他从洪荒就被带入空间的动物则安份得像常年茹素念经的和尚。呃,苏宜尔哈被自己的形容囧到了!
二楼的卧室与起居室隔墙被做成了立式衣柜并两溜通透格子架,上头摆了许多小巧可爱的摆件,对着外边露台格子窗的是一张现代常见一米八宽床,紫檀床底、床垫、雪底银花的床套被套枕套……抱枕,窗边挂着淡雅的浅黄色绣碎花里白双层垂地纱帘,床头柜往右摆着张集妆奁盒、镜台、化妆品柜等功能于一体的梳妆台,右边墙上置了个小巧的书架,旁边放了张简单的磨沙玻璃方桌,上头摆着笔筒、太阳能手提电脑并小巧的音箱之类,桌边放了张造型颇为典雅的办公椅子……与卧室相通的起居室看起来东西更多了,窗底下舒适的榻榻米、软垫、小炕桌、超大型抱枕、屏风、绣架、画架、琴案、针线篮、水墨山水画……
简直是集中西古今结合之大成。
胤禛眉头微蹙,这跟他想象中的闺房相差甚远。虽然,房间宽敞明亮,布置得也不难看,甚至还有些温馨,窗外优美的景色更令人觉得很有休息的欲望。
相比主人常住的卧室,客房显然就典雅简单了许多,架子床、衣柜、镜台、书柜、桌案……纯古风的摆设也比较合某人胃口。
最令人震惊地是书房。
这个书房简直比楼下的正厅还要大,宽敞、明亮、通风。
那一排排黑檀做的厚实书架填满了大半个房间,有放在檀木盒子里的玉简,有古时的竹简,线装古本、孤本,更有现代特有的精装书……天文地理历史科普生物言情漫画,无所不包。
他在一个书架前站定,久久,才抽出那本《正说清朝十二帝》,快速地翻了翻,塞回去,又抽出了一本《清史讲义》,翻完,又看了看在那一排书架小说栏上搁着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光绪皇帝》……脸色沉冷。
正史,他上辈子经历的也不少,早该有所预料的不是?二月河的清朝正剧小说对康熙和雍正的描写还是不错的,要是他知道现代网络上有着数不清的清穿小说,还大部分拿他当男主,那脸色得黑到什么程度啊!
苏宜尔哈轻吐了口气,悄然退了出去。有些事情她不能永远瞒着他,尤其是这个浑身上下浸透了帝王味道的男人,要得到他的真心并不容易,她不能赌那一丝的侥幸。当然,坦白,也要讲究策略和时机。
她将空间里成熟的灵果摘了不少,将它们分类储放好,又到西山专门酿果酒的那些巨石?那儿装了不少酒到原木?里,然后再放入各种水果和酒泉盖上石盖封好。将装了酒的原木?封好移放到五彩空间石里,她才端了些新摘的无籽葡萄和紫红色大樱桃回了书房,见他还在看,便自己也找了本小说静静地坐在书案旁边吃边看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颀长的身影踱到她面前,她放下书迎着他审视的目光:“看完啦?”
“想要跟我坦白吗。”带他来这里应该是要告诉他什么吧。
从那些精装的书里,他看到了大清的命运,心情复杂,却跟他上辈子以灵魂状态观看到的一样,一代不如一代,没有昏君只有庸君,王朝的衰落可想而知。唯一愤怒的,是它以那么耻辱的方式结束,可这种愤怒、惶恐却早在他做了那个怪异的梦后渐渐地在自己一步一步地为大清打造未来的盛世规划里散去了。他有信心,在他的防范下,大清的将来不会如那梦中所见,沦为列强收割□□的场所。至于那些帝王故事,他皇父、他、还有弘历,有些没写错,有些却是胡编来的,看了只觉得可笑,而骂名,他早在上辈子听多了。
历史早就改变了,大清早踏上了不一样的道路,那些东西引起的不是他的愤怒、不安,而是苏宜尔哈怎么会拥有它们这个问题。这些,也间接肯定了他之前的猜测,他做的那些怪梦都与她有关。
每每,他觉得她清澈见底,她就扔给他一些意料不到的谜,告诉他,她就在那里,引着他进一步探索,可当他靠近后却又发现,她身上依旧罩着层他看不清的迷雾。他不是个喜欢在女人身上花费精力的人,可到现在要放手,已太晚。
她点了点头,轻咬着唇:“本来就打算跟你说的。”
“那些东西是未来的东西吧?”现今的大清还造不出那些精致的细密的东西,精美的锦、绸、缎,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虽然不可思议,但那徘徊于他脑海多次的怪异梦境里,时代确实是如书中所写般发展的。“怎么来的?是生海兰昏迷的时候?”
他总是能一针见血地抓住问题的重点,对她不告而别的行为说不出的恼怒,是不是,在他曾经不知道的时候……她不打算回到这里回到他的身边?
她沉默,他的不满她感觉到了,他的前世今生,他的志向他的遗憾……从来都在清朝,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帝王,生活不管完美与否都没有改变,可她呢?她一个现代人穿到了清朝,再怎么提醒自己能重生已经是邀天之幸,可是要一个生在相对平等自由的女性屈服于命运、向整个社会妥协,内心深处不可能没有痛苦挣扎,如果没有回去的可能或者回去的机缘遥遥无期,她或许能安于现状,可当机会在眼前,她怎么忍得住不动心?就算是最为亲密、同样有着离奇际遇的他,也不能理解。
何况,又不是不能回来——这是她能狠下心,当机立断的最大原因。
不过,做为被抛下的人,愤怒是正常的。她也知道自己对不住他们,可她是人,她的感情和心没法像说出口的话那么容易,做出选择和放弃。
“我,如果不回去,未来的那个我就会死去……”她无法否认,她确实放不下现代的那个自己,自由、快乐、倍受父母亲朋的宠爱,虽然身份地位没有这里高、生活品质也没有这里强,可在那里她不用小心翼翼。
是的,勉强和束缚哪里都有,多少的问题,可是截然不同的社会制度、女性的社会地位,真的很让她不习惯,肉体死去没什么,她怕的是天长日久后她的观念、想法会被这时代同化,现代的生活和所受的教育就如同梦幻泡影,消逝在她的记忆深处。
时代、家族、上下尊卑……
她告诉自己入乡随俗,甚至习惯到日常的言行中,可这不代表她的内心会认同会喜欢。
“未来的你?”胤禛眉头一动,黑曜石般深沉的眼微微眯起,心里虽有准备,但知道眼前这个女人还瞒了自己那么多的事,他就觉得不悦。
“嗯。”苏宜尔哈舔了舔唇,“当年我激起宿世根源并不止是这一世的这场大病,还有未来的我也受到了一场横祸,又刚好遇到百年难遇的天象……两世的灵魂融到了一起,这才激起了宿世根源的记忆,只是属于未来那一世的记忆却是这几年才渐渐苏醒……”这不算是骗他,她初初穿来时确实得到了原身留下来的小部份记忆。
听到这里,胤禛自动将自己做的那些梦视为她记忆恢复时的灵魂波动,而做为相爱的他们自是心有灵犀,梦她所梦也不是不可能。当年她会对什么都一副恹恹的模样,也是为梦境所困罢?想到她在感情上受到两世的拉扯,他有些心疼,凝注她的眸光也柔了许多。
“在那里,我过得很幸福,我的父母只生了我一个女儿,我的奶奶只有我一个孙女,他们将所有的爱都投注到了我身上,如果我不回去,那他们怎么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我也舍不得你和孩子,也放不下阿玛和额娘他们……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你知道的,这个空间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就在生海兰前不久它的封印全解开了,我发现它可以带着我的灵魂穿回现代,我想,我还能回来的,所以便想去看看,也许靠着空间里的水和灵果能挽回生命……”
轻叹了口气,他将她拉进怀里,“怎么不告诉我?”
“这……太不可思议了,而且,我告诉你,你真的允许我回去吗?”
胤禛无言,就算是现在她提出这样的要求,他还是犹豫,万一她一去不回呢?苦笑,原来自己已经放不开。
他想到一个问题,“那未来的那个你救回来了?灵魂呢,怎么办?”
这么敏锐……苏宜尔哈闷闷地说道:“人没生命危险了,不过成了植物人,就是没有灵魂……我再厉害,也不能分割自己的灵魂,也许能分割,不过分割后肯定也不是现在的我了……”在现代的某部外国小说里,就有一个喜欢将自己灵魂切片的反派人物,他的经历也告诉所有人,千万别不将灵魂当回事儿,它的完整性很重要。
也是,这一世她要还是上辈子那样的性情,他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对于她的奇遇和纠结,他应该是最有感触的人了。
“胤禛,等你放下大清,和我一起回现代好不好?”
他双手抓着她的肩膀,稍微推开,直视着她:“……你想回去?”低沉而带有磁性的声音微绷,大清有什么不好,未来的社会也有战争,也有勾心斗角,也有贫富不均……还是说在那里有什么人在等她?
她将手覆上他的,清柔的声音略带无奈:“你没想过吗,现在的我们就算不修炼,至少也能活个两三百年,可我们能永远以这副姿态出现在孩子们面前吗,能无动于?地看着自己的子孙年华老去自己却青春常驻?那些朝臣、平民百姓知道了会怎么想?如果是神仙,那我们就该实现他们的愿望,要是我们无能为力,也许就该反过来说我们是妖邪精怪了,人言可畏,并非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就能压制一切!
你想说我们可以隐居?那也不是不行,可我们总要与人接触的,难道要永远过着躲躲闪闪的日子?未来的社会虽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可有一点它是历朝历代及不上的,那就是个人的隐私权、个人的自由……得到法律的保护,就算你一年到头宅在家或是满世界旅行,邻居也不会去管……”
反而在古代,大家族就不必说了,从族人到下人人多口杂,什么秘密能保证永远不泄露?村镇生活更夸张,邻里人没什么别的娱乐,哪家的媳妇生得好看、哪家的男人能干、哪家今天吃了什么好东西裁了什么新衣……都是八卦谈资,可怕的是,这些人没什么文化,他们可能会将田里收成不好或家里出了什么霉事都推到什么无法解释的事头上,认为是妖邪作祟……而以他们两个的容貌,没半点权利凭恃,难保不会引来什么人觊觎。
他哑口无言,她说的没错。
毕竟执着了这么些年,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大清、子孙……不过自己早决定将江山交付与弘晔后就不再管的,离开清朝到另一个时代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未来,不会有什么男人在等你吧?”
她失笑,这个男人在吃醋呢,将头轻轻靠向他胸口,“自然是没有的,就算有,我也不会在乎,我已经有你了。”
“好吧,你想去哪里,到时都陪你。”他抚着她的发丝说道,还有十年的时间,够他们做好一切打算。
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