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武宗皇帝更加惊奇。
“陛下容禀,自臣进宫之日起,便侍奉在燕贵妃娘娘左右,至今已有数月。时日虽然不多,当值期间却深受娘娘厚恩。易信不才,略知恩义,不忍为了贪图官位离娘娘而去。然区区在下又蒙陈贵妃娘娘错爱,心下诚惶诚恐,无以为报,故有此请。若蒙陛下恩准,自今日起,逢单日易信像往常一样在瑶华宫内侍奉燕贵妃,逢双日则赶赴陈贵妃住的怡春宫,侍候在陈娘娘左右。”
“好好好!就这么办!”陈美人听到易信的话,立刻眉开眼笑,拍手欢跳不已。
武宗皇帝望着易信,不住地点头,口中喃喃道:“朕万万没有想到,区区一个小太监,竟有如此才华,竟然比朝廷重臣和王公贵胄更加知恩识义。”
过了许久,皇帝才道:“罢了罢了。你重情重义,朕心甚慰。那朕就准你所请,但你身为燕贵妃的下人,还需得到她的同意才是。”他转向曾玉燕问道:“不知仙子姐姐意下如何?”
曾玉燕一脸落寞,倦怠之色溢于言表,她失神地说,“陛下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
见她不反对,陈美人兴奋地道,:“谢姐姐厚赐!”
曾玉燕勉强回以浅浅一笑,然后对武宗说:“陛下恕罪,臣妾今日身体不适,无法继续侍驾。还望陛下准臣妾回宫休息。”
武宗道:“姐姐既然身体不适,只管回宫歇息。朕和众妃再欢聚片刻,莫辜负了这重阳佳节的良辰美景。朕命易信送你回去。”
“谢陛下!”曾玉燕对武宗浅施一礼,转身离开了宴席。
陈美人对易信道:“今天是单日,你且回去侍奉姐姐。明天一早,你可一定要来我的怡春宫,我等你呦!”武宗皇帝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悦地清了清嗓子。陈美人自觉语失,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再言语。
“娘娘垂爱,易信感激不尽。明日定当准时进宫侍候娘娘,不敢有违。”易信拜别皇帝,快步跟上了曾玉燕。
后花园中,晓风,残月。
曾玉燕矗立在园中,仰望着繁星皓月,一连两个时辰如木雕泥塑般纹丝未动。
易信悄悄来到她的身后,把一件斗篷轻轻披在她的身上。
“夜深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曾玉燕转过身,已是泪眼婆娑。
“师妹,你别怪我。今日在宴席之上,你为保住我留在你身边,言辞激烈,态度决绝,已足以令人起疑。如果我再恳求皇帝与你寸步不离,必定会使他和众妃觑出端倪。一但皇帝查出内中情由,我们日后将难再见面。”
“再者,后宫并不是世外桃源,而是个充满阴谋和诡计的地方。为了我而树敌,得罪陈贵妃,对你日后将大为不利。易信如此抉择,实在情非得已。”
曾玉燕软倒在易信怀中,“我当然不会怪你。只是有感于自己命途多舛,徒叹奈何而已。你可知,有你相伴,我才会觉得生命里有一些色彩,你不在的日子,我活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无生趣。以后逢单日才能与你相见,仿佛用快刀斩去了我的一半生命。怎能不让人伤怀?”
易信轻轻一笑。他扶着曾玉燕在凉亭旁的草地上坐下来,用手指着天空说:“你看,那就是天河。天河两边,分别有牛郎星和织女星。那是一对痴男怨女被拆散后彼此守望化成的。传说他们每隔一年才能相见一次,我们则只隔短短一天,便能相会。跟他们相比,不是幸运地多了么?”
曾玉燕入神地听着,脸上渐渐漾起了幸福的表情。她蜷缩在易信身上,陶醉于深秋的夜色中,渐渐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尾声
一百年后,神宗年间,大明后宫花园中。
几名宫女正聚集在花园中的一座假山之下,焦急地议论纷纷。
假山上,是十岁的太子朱由校。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他的乳母客氏便带他到花园游玩。赏玩一番之后,客氏在凉亭内喝茶休息,把太子交给手下的众丫鬟看管。没想到小太子不服丫鬟的管教,见乳母没有在旁管束,趁丫鬟们不注意,一溜烟地爬上高达丈许的假山之上。
这可急坏了看管的丫鬟。太子若有磕碰损伤,她们必定难脱重责,甚至性命不保。她们苦劝良久,太子丝毫不为所动。众丫鬟束手无策,只好急匆匆地通知了客氏。
客氏闻言大惊,她顾不得责罚负责看管的丫鬟,急不可耐的来到假山下。
小太子同样不听客氏的劝告,照旧泰然自若地在崎岖不平的巨石间攀上攀下,假山上不时有细碎的石子滚下。让客氏揪心不已。
正在这时,一个人快步来到她面前。“奴才见过奉圣夫人,不知现下是否用得着奴才?”
客氏定睛一看,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太监。
“你来的正好,快爬上假山,把太子接回来。我必有重赏。”
“回禀夫人。太子驻留之处,狭小崎岖,奴才爬将上去,若太子挣扎,则极有可能从山石间滚落,后果难料。为今之计,需令太子自愿下来才可。”
“废话!太子若肯自愿下来,还用得着你?”
“夫人莫恼,奴才自有办法。”说着,小太监不慌不忙地从凉亭内取出一个鸟笼,来到假山脚下。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你是何人?你也是来劝我下去的么,快滚到一边去,我还没玩够呢。”
“非也非也。”小太监笑道:“奴才身怀仙术,此番前来只为博得太子一观。”
“你说什么鬼话!你会什么仙术,我倒要见识见识。”
“奴才所言,句句属实。”
说着他左手拎起鸟笼,在太子面前晃了晃,“太子请看,笼中有什么?”
“有只百灵。”太子道。
小太监呵呵一笑,然后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绸布,罩在鸟笼上,口中念念有词。
“你在做什么?”小太子好奇地问。
“嘘,噤声,奴才正在请得仙师下凡。”小太监神秘地说。太子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和鸟笼。
很快,小太监念完咒语,再次拎起鸟笼道:“太子请看。”他掀去绸布,此时鸟笼中已是空空如也。
“适才奴才请得仙师把笼中鸟儿取走了。怎么样,奴才所言非虚吧?”
“哼,假的假的,我才不信,你定是趁我不备,偷偷把小鸟藏在了什么地方。”
“奴才确有仙法在身,不信太子尽可亲自搜查奴才周身上下。小鸟现在已在千里之外了。”
“不信不信,我一定要搜搜你身上。”说着,小太子抓住岩石的棱角,下到地面。
客氏见小太子终于转危为安,悬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下。她吩咐丫鬟道:“太子累了,快带他回去休息。”
太子在小太监身上搜索一番无果之后,噘着嘴被丫鬟带走了。
客氏不由得对面前的小太监另眼相看。
“你姓甚名谁?何时进宫的?”
“小姓魏,名忠贤。进宫已有数载,多年来一直无人赏识,默默无闻。今日有幸能为奉圣夫人帮手,真是幸甚至哉!”
客氏细细端详了他一番,“你生的俊美不凡,又甚为聪明乖巧,我跟皇上说说,今后你就侍奉在我左右,帮我照顾太子吧。”
小太监立时倒身下拜,“夫人提携大恩,奴才万死难报!”
说完后他向客氏跟前跪爬两步,悄声说:“其实说到端庄俊美,夫人才是风华绝代,美艳无双。甚至那些宫中的妃子、贵人,比之夫人,都有所不及呢。”
“好个胆大包天的奴才!你不要命了么?”客氏闻听此言,双颊涨得通红,顿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小人该打!但奴才所言,句句属实。就算要了奴才的性命,我也仍是这番看法!”
客氏又坐回座位上。望着面前的小太监一脸虔诚的神情,她慢慢放松下来。
“看在你照顾太子有功的份儿上,今天我就不怪责你。不过以后万不可再狂言造次。”顿了一顿,她缓缓地抬起右手,“我累了,小魏子,扶我回去歇息吧。”
“奴才遵旨。”魏忠贤小心地握住客氏的手,将她搀扶起来。
“哎呀呀,夫人这手,冰肌玉肤,柔若无骨,真是妙不可言!”
客氏白了他一眼。
“夫人恕罪,奴才从小嘴快,嘴上从来没有把门的。该死该死!”
客氏忍不住‘噗嗤’笑了。“好一个知情识趣的小太监。以后你在我身边,我会好好提拔你的。”
“奴才谢过奉圣夫人。小魏子的前途,就交给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