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大英雄郑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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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签和约揆一总督离台湾(3)

台湾,热兰遮城港口,商船云集,装货卸货,一片繁忙。这一天,郑成功由杨旭、陈永华陪同来港口视察。郑成功脸色苍白憔悴,但精神尚好。郑成功问杨旭道:“现在我们的商船通洋到哪几个地方?”杨旭答道:“日本、吕宋、暹罗、安南、交趾、柬埔寨、六坤、彭亨、马六甲、巴林邦。”

郑成功问道:“有没有通大陆?”

杨旭道:“清廷实行海禁,任何船只不得靠码头,现在只有靠偷运了。”

郑成功愤恨道:“清廷杜绝通商,其实是害人害己呀,如果我商船可直抵福州、杭州、南京,也可造福当地的百姓和商人啊。”这时,一只商船靠岸,几个秀才模样的人先下了船,然后船工们赶着十来只牛下船。少许,陈永华将一位秀才拉到郑成功面前,禀告道:“国姓爷,这是我们从大陆请来的教书先生,山寨的孩子们马上就可以进学堂了。”郑成功握住那位秀才的手说道:“多谢几位先生冒着清廷施行海禁的危险来台湾,我和台湾百姓们谢谢先生了。”一个秀才道:“国姓爷不必客气,讲书传道,授业解惑,此乃我等天职。”郑成功脸上泛出笑容,道:“这我就放心了。”

郑成功走到牛旁边,他问杨旭道:“它们也是从大陆偷运过来的?”杨旭道:“为了运这几头牛,我们牺牲了好几个士兵。”

郑成功点头道:“这些牛太宝贵了!它们是用人命换来的,我们一定要物尽其用,把它们分给那些耕田能手。杨旭,清兵十分凶残,冒着海禁偷运一定要当心啊,绝不能再死人!”

杨旭拱手道:“国姓爷,我会加倍小心的。”

9

从台湾回到厦门后,郑经痛定思痛,百无聊赖,在家住了数日,便决定去厦门万石岩山洞拜谒隐元大师。

这一日,郑经来到万石岩山洞里,只见隐元大师正在面壁诵经。

郑经犹豫片刻,徘徊不前,他正要退出去时,隐元大师喊住了他。

隐元大师并没有回头,说道:“郑经,我知道你会来的,你是想让我帮你寻求解脱吧?”

郑经沉痛地道:“隐元大师,我罪孽深重,难以自拔,我天天做噩梦无法入睡,我不想再活下去了,我是来向大师告别的。”隐元大师转过身来,安抚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在尘世中所犯的错误只能在尘世中纠正。你这样逃避,就是去了阴间地府,也无法把你从自责的苦海里拉出来。”郑经沉痛地以手击额道:“我现在羞愧万分,是我让父亲颜面无光,是我害了柳圆圆,也毁了郑家的名声,我已经对人间万物失去了信心。”隐元大师站起来沏茶,他将泡好的茶递给郑经,开导道:“你应该明白,你真正让国姓爷感到羞耻的并不是你的私情,而是你顺境之时难以自控,逆境之中无力自拔,失去了天地男儿的本色。”郑经垂首道:“我刚刚去看了柳圆圆姨妈的坟,我好像听见了她的哭声,我好像听见了她对我的怨恨。”隐元大师道:“你听到的只是你内心的悔意,其实尘世之中的柳圆圆只会比在阴间更多痛苦,她一生都在寻找无因之果,无缘之情,而你的出现至少使她暂时忘掉了无边的痛苦,体会了真爱的温暖。相信老夫的话吧,她对你没有怨恨,阴间的圆圆对你心存感激。你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她与郑家未尽的缘分,从开始就注定了这样的结局。经儿,你是郑家的长子,而你现在这样一蹶不振,这才会使国姓爷颜面无光,也会让郑家的列祖列宗对你感到失望。”郑经恳求隐元道:“大师,或者让我和你一起在万石岩隐居吧。”

隐元大师道:“你以为隐居就可以解脱了吗?你跟我来。”隐元拉住郑经走到山洞外边。隐元指着天尽头问郑经:“你看见天尽头有什么?”郑经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见。”隐元大师道:“可老夫看见了人间沧桑,斗转星移,老夫看见了草木枯荣,万象变迁,老夫是在万石岩放眼观沧海,冷眼看人间。参透万物之人方能隐居修行,你现在想上万石岩,为时过早吧?”郑经闻言长叹一声:“唉,死也不成,修行也不成,大师,你说我应该怎么办?”隐元大师道:“面对挫折,振作精神,以求你父亲的信任。”郑经忐忑不安地道:“父亲会原谅我吗?”

隐元大师道:“身为郑家的男儿,你心中期盼的不应该是别人的原谅。郑经,你不要让自己陷于原谅与被原谅的纠缠之中,你应该学学你父亲,他身上充满了常人所不具备的毅力和美德。我十八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父亲时,他还是个学生,虽然那时他意气风发,却也盲目稚嫩。但他懂得磨去锋芒,积敛内力,他懂得博采众长,为己所用,更为可贵的是无论遭受怎样的挫折,他一直保持着坚定的意志,咬定青山,毫不放松。当年你父亲北伐南京,也许是英雄气盛,也许是心慈手软,致使郑家军兵败南京城。那时军心浮动,岌岌可危。在清廷大军压境之际,他独撑起半壁江山;在众人都以为山穷水尽之时,他驱逐荷夷收复了台湾。”郑经心悦诚服地点头:“是啊,父亲的雄才大略我怎么能比呀!”

隐元大师继而深言道:“你要知道普天之下并不缺雄才大略之人,当今世上遍地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如史可法、洪承畴、吴三桂、张煌言,甚至李自成。但在老夫心中,真正称得上收故土在沧海之滨,建功业于舜日尧天的大英雄只有你父亲郑成功。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郑经茫然地摇摇头:“望大师明示。”

隐元大师道:“这个世界的风云人物大都是追逐功利之人,在他们眼中,人间真情仅仅是感染天地的一滴眼泪;在他们心中,世间万物仅仅是可供戏耍利用的玩偶。而国姓爷是我一生之中惟一见到的具有真情之人,他以真情挥洒于天地之间,以真情去做每一件事,去爱每一个人。他可以忍受撕心裂肺的痛楚,挥洒出割舍父子亲情的大手笔!他可以顶着逆子之名,为中国收回富饶美丽的台湾。”郑经道:“父亲已经将红毛驱逐出台湾,我现在还能做什么呢?”这时,隐元大师从洞内取出葫芦,他将圣水洒在郑经的额头上,叮嘱道:“伤其筋骨,劳其体肤,做好担当大任的准备吧!”忽然,隐元右手一抖,葫芦掉了下来,在地上弹跳旋转。隐元大师老泪纵横,伤心地道:“老夫担心什么,什么就要应验!”郑经见状,拾起葫芦交给隐元:“大师,你怎么了?”隐元大师长叹一声:“天意难违啊,没想到大任就要落在了你肩上了。准备一下,速去台湾吧!”郑经不解地道:“去台湾?”隐元大师引郑经走向山崖边,正色说道:“去完成你父亲未尽的使命。”忽然,对面一阵白雾飘来,郑经向山崖望去,白雾中已经没有了隐元大师的身影。

10

夜,将军府外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郑成功端坐在高凳上,董娴和凯茵一左一右一层层给他穿帅服。陈永华、马信、杨旭等将领分立两旁。郑成功口鼻处隐隐渗出了血丝,但他的目光炯炯有神。董娴用白丝绢细心地替他擦着血迹。郑成功开口道:“你们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杨旭回禀道:“高山族的丰年祭和汉族的端午节都赶在今天了,国姓爷,这真是千载难逢啊!”郑成功脸上露出笑容:“这是天意。你们听见什么了?”陈永华道:“国姓爷,大家在欢呼国姓爷的贤明,人们正在翘首以待,盼着国姓爷和他们共度良宵。”郑成功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听见上天的呼唤?”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不吉祥的话弄得众将们莫名其妙,陈永华和杨旭私下交换着不安的眼神。郑成功忽然又道:“我要出去,将士们在呼唤我,百姓们在呼唤我,上天在呼唤我。”董娴和凯茵紧张地为郑成功穿着帅服。郑成功叮嘱马信道:“马信,你记住,我们要在台湾开荒屯垦,兴修水利,让山民安居乐业,让大军兵强马壮。我还要渡海北伐,驱逐清军,实现中兴。”马信含泪道:“国姓爷,放心吧。”郑成功吩咐杨旭道:“杨旭,你抓紧时机修复赤嵌城和热兰遮城的港口,恢复海上贸易,与各国平等互利经商,让我们的贸易伙伴遍布海洋名国,要不了几年,台湾就会成为最大的东方贸易港。”

杨旭含泪道:“是,国姓爷。”

郑成功又道:“陈永华,你抓紧起草有关政令法令,减免税收,合理征饷。要尽快扫除荷兰人留下的一切阴影,为所有的山寨都盖上学堂,让所有的台湾人识中国字,说中国话,永远不忘自己是中国人!”陈永华亦点头称:“是!”

此时,董娴和凯茵已细心地为郑成功穿好外袍,戴好头盔。郑成功想要站起来,董娴和凯茵连忙去扶他。郑成功用双肘推开两人:“不许扶我,谁都不许扶我,全军将士和台湾百姓都在看着我呢!”郑成功用力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陈永华和杨旭见状,赶忙抽出两柄剑鞘塞在郑成功手里。

郑成功用剑鞘支撑,拼尽全力站了起来,他靠着剑鞘的支撑坚定地向外走去。

夜,将军府下的广场上,挤满了翘首期待的官兵和百姓。

郑成功出现在将军府外高高的台上。百姓和官兵们欢呼起来:“招讨大将军!延平郡王!国姓爷!开台圣王!”众人的欢呼声中,烟花漫天绽放!

郑成功艰难前行,他脸上挂着豆大的汗珠和亲切的微笑。此时,郑成功心想:“上天说我已经弘复天道!上天说我穷极一生能力,开创了万古基业!上天说我把富饶留此山川,将缺憾还给天地,使宝岛归于祖国,终于做了一回完美的凡人!”郑成功来到围栏边,他望着群情振奋的将士、百姓,激动得双手颤抖。他想起了自己过去作过的挺有豪气的一首诗,心中默默吟道:

开辟荆榛逐荷夷,十年始克复先基。

田横尚有三千客,茹苦间关不忍离!

忽然,郑成功握着剑鞘的手松了,两柄剑鞘“咣当”一声落在地上,他的双手一下子撑在了汉白玉栏杆上。郑成功双眼如炬,望着远方。此时,董娴上前扶住郑成功,她流泪喊着:“国姓爷!国姓爷!”凯茵上前扶住郑成功,她流泪喊着:“国姓爷!国姓爷!”

陈永华热泪长流。

杨旭热泪长流。

马信热泪长流。

郑成功再也没有了回应的声息,但他依然双目如炬,望着远方。这时,远处的天空裂开了,久违的霞光彩云出现了,更加绚丽无比。将军府外,将士和百姓依然欢腾。

郑成功积劳成疾病逝,年仅三十九岁,死不瞑目……是时为公元一六六二年六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