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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烟(3)

炮击在继续轰鸣,对面远山头上已经没了树木,连一棵草也没有了,炮弹使那里成了一片焦土,浓浓的硝烟味直漫过来,使石祥连声咳嗽。他想象着在赛鹤岭上的那些远古的石堡算什么呢,如果用现在的大炮,几下就可以轰开了。那时的枪是有的,枪毕竟又仅是山大王的佩物,长矛大刀的兵器进行的是一种什么样的战争呢?还有,那个新大王,生就的一张俊秀如美妇的脸孔,怎么就统率了狼虎一般的喽罗部下?石祥觉得这样的脸是宜于花前月下的谈情说爱,他出战的时候,是应该戴一副凶恶的面具的。石祥又犯玄想了,一玄想就坠入别一种境界。是的是的,新大王是有一副面具的,这面具是他营建了五风镇后才觉悟而制作的。当胡大王的头目试探失败之后,新大王的地位谁也不敢偷觑,远远近近的山民就潮水般地向五凤峰的辖地涌来,以求得生存的安定。新大王就选择了峰下的一块平坝让山民规划住宅,极快地竟形成了赛鹤岭最大的镇落。为了镇落的安全,也是为了炫耀年少英雄的武威,新大王每日的清晨和夜晚要骑马在镇街上巡逻。这已经成了一种规矩,也渐渐成为镇民掌握时辰的标准,马蹄一响,人们就开始呼儿唤女地起床了,或是关门吹灯地歇睡了。但是,总有许多人家在这个时候要趴在了窗户缝里往街上看,就看见了一匹白色的大马上端坐着多么俊美的少年大王,晨曦或者月光之下,那额角分明,鼻梁高耸,双目炯炯若星,简直是天神一样的人物啊!多少青春少妇和妙龄的女子从此心旌飘荡,夜里的风雨多么紧,她们是不会醒的,婴儿的啼哭多么吵,她们是不会醒的,而街的那头一有了哒哒的马蹄声和当当的马鞍上的铃铛声立即就翻身起来了。那时候,山寨和古堡里需要做饭的厨子,镇落里的人家要派出妇道去义务,但谁去谁不去得亲自由新大王决定,新大王就在巡逻时只消将那柄精制的皮革马鞭悬挂在某一家的门环上就是了。能到古堡中去,能到新大王的身边,这马鞭的悬挂就成了女人们企望的幸事,被视作了一件无尚的体面和光荣。于是,一宗悲剧便产生了。镇落里最漂亮的一位姑娘,她差不多已等待了很长很长的日子,马鞭却并没有悬挂在自家的门上,她同爹爹做小炉匠的活计,几乎是全镇落第一个早起开门,等着新大王的马匹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燃起炉火工作了。那一时里,她要红堂堂的炉火映照出她自以为最美丽的侧影,手在忙活,耳却在街上,小锤敲打铁皮的声响完全同马蹄声一致节奏。知道马匹已到了身后,这种知道是并不用眼看的,凭着感觉,凭着闻到的气息,她几乎停止了呼吸,一根一根汗毛都透起了紧张和羞怯,但马匹并没有停地依然走过,似乎是并没注意到她的存在,这姑娘不免在漫长的一天里泪流满面。再不好生干活,要给爹发脾气。镇落里来提亲的人很多,姑娘全不同意,她要嫁给新大王,最坏也是同新大王一样英武俊秀的人,她对自己充满了自信。但新大王压根儿不知道她,甚至连让去古堡为厨的差事也轮不到她,姑娘的神经就犯毛病了。常常夜半醒来,突然觉得马鞭是挂在了自家门上,她就要跑出来看一看,或者感觉到今晚马鞭会挂上的而一整夜在炕上长坐不眠。她知道新大王喜欢吸烟,她也喜欢新大王吸烟的那一种优雅潇洒的姿势,她决定要为新大王做一个烟斗;我不能接近他,烟斗却要时时揣在他怀里,噙在他口中。她是有高超的小炉匠手艺的,硬是用小锤锻打成了精美的烟锅和烟杆儿,为了有一个称心的烟斗嘴,她设计了无数的方案皆不满意,终在一次新大王持枪射击飞鹤时她捡到了一枚弹壳,竟透了孔儿恰到好处地安在上边。一件倾注了全部感情的烟斗终于做成了,她要在新大王的某一日的来到时亲手交给他,但是,她到底没有享受到门上挂马鞭的荣耀,且一个震撼的消息传来:新大王攻克了县城,杀退了官兵,收伏了县太爷的太太要做压寨夫人了!姑娘在那一天里如痴如呆,精神完全崩溃了,如一朵花寂然地在无人知晓的山阴处放绽了一番奇丽后而红英脱落。五天的不吃不喝,她要死去了,临死时还在呼唤着新大王的名字。这情况终于有人大胆地报告了新大王,新大王匆匆地骑马赶来,他全然不知道竟有这件事,坚强的很少动了感情的新大王为姑娘的痴情而后悔了,痛哭了,他用手拍了拍依旧美艳动人的姑娘的脸颊,将手中的马鞭轻轻放在了她的身上,却从她的攥着的手里取过烟斗噙在自己口中了。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插上一支纸烟,浓浓地烟雾就袅袅在姑娘的头上和脸上。

新大王再一次巡逻在镇落石街上的时候,戴着了一副凶恶的面具,而那张棱角分明的嘴上迟早是噙着那一柄烟斗。

这烟斗终于遗落在了古堡的乱石之下,八十年后的七岁的孩子竟明白无误地指点寻出,“我真是新大王的再世了,”石祥这么想,却怨恨了既是再世化身为什么不也是一张俊秀的脸呢?自己同那个女同学之所以迟迟确定不下恋爱的关系,她就是嫌石祥长得太憨啊!

石祥的头实在胀得厉害,眉圈阵阵抽痛,想要再知道一些过往的事体,脑子里出现一片空白,什么图像皆没有,浩浩莽莽一声长叹,再不知该做些什么,歪头睡去了。一睡去却立即听到了声响,屏息静听,不是蚂蚁,也不是蚯蚓,是疤脸在说了:“你去过堂,一定要沾回一颗烟蒂的!”他便被人带走了,穿的依旧是一双露出脚趾的破鞋,也已经在大拇脚趾上点着了牙膏,头低着走过了长廊和院子一直往一间小屋去了。这一路线,他没有发现烟蒂,直到坐在了审问室中的椅子上了,仍在熬煎着怎么才能给疤脸带回一颗烟蒂呢?审问员问什么,他答什么,终于瞧见了就在椅子左前不远的地上有一个烟蒂!他把头扬起来对着审问员,一派认真听审的样子,一只脚却使力伸过去。离烟蒂一尺了,半尺了,身子不觉弯起来,好了,碰着烟蒂了,他的大拇趾就要去粘了,审问员突然问:“你在干什么?”他坐端了身子,但腿又伸过去粘烟蒂。审问员又问:“腿?”他只好说:“那里有颗烟蒂。”立即,身后站立的警卫人员一脚将他的腿踹直了,那颗已粘上趾头的烟蒂飞到了墙角。但就在这时候,一块弹片呼啸着落在了土石洞口,土石飞溅到石祥的身上,石祥醒来,一抹脸,一手血,同时感到有许多小沙粒深深嵌在肉里。石祥愤怒地骂了一句娘,第一个念头是沙石嵌进肉里是不能立即取出来,那将来就肯定是一个麻脸石祥了。石祥是麻脸,那个女同学该会果断地与他结束了吧?他使劲从肉里往外挤沙粒,结果又是血流满面,而且疼痛使他嚎地一声昏了过去。

苏醒过来,已是月在中天,炮击平息了。这一夜的月光十分好,但石祥口渴得难受,他用手去击打通水的铁管,手拍上去连他也听不见声音,就在地上摸索,摸到了那个小烟斗去敲打,旋即将大瓷缸接上去,但水没有过来。他嘴对了铁管口向里边轻声呼叫,仍没有回应。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啊,石祥心中掠过不祥的念头:小李子那边也出事了,负伤了,牺牲了?!那么,“我也要死了,我也要死了”,仰身倒在那里,手脚再也无法抬起来了。

整整两天,石祥未能喝上水,饼干无法下咽,勉强爬起来尿了三泡,三泡尿喝完,再也尿不出来了,现在惟有的是吸烟。

疤脸又在吸烟了。这烟是石祥的家人在送来的棉被中夹带的烟丝用卫生纸卷做的烟,但烟归属于疤脸,疤脸吸过了一半,终于递给了他,他双手颤抖,眼珠突出,腮帮深深陷下去,烟缕就进了肚中直至小腹,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舒服,每一个关节却酥酥发软。当他久久之后睁目四顾,看见了那三个可怜的人正涎水长流瞧着他,目光是多么卑下和乞求啊,“来,”他说,“你们也吸一口吧,只是一口!”他把烟递过去,三个丑陋者感动得泪水溢流,爬着过来接住,一个狠狠吸了,递给另一个再狠狠一口。仅仅是三口,没有冒出一丝烟缕,烟支已经燃到烧指的地方了……

又是梦,又是来世的情景,难道我的来世永远要在监牢中吗,永远是一个无烟吸的烟鬼吗?他惊怕而醒,醒来又渴又饥,吸过一支烟后便木木发呆起来。一只蚂蚁在洞口经过,这是一只很大的蚂蚁,头与肚滚圆,腰与脖却细若线丝,看上去若即若离的样子,但通体的油光黑亮是石祥前所未见。他伸出手去,蚂蚁就爬了上来,手握成拳,蚂蚁仍在上边爬,企图寻找能下去的边缘,他把拳顺着它的爬行而旋转,蚂蚁也就不停地匆匆地循环往复。这愚蠢的家伙!石祥似乎觉得这样戏弄它有些残酷,却不愿停止拳头的旋转,恍惚间自己也看拳头巨大起来,蚂蚁顺了那手纹爬行犹如是那山的壑沟。

是一条壑沟,一个人气喘吁吁往上爬,爬到了赛鹤岭最高山峰的古堡门洞。

“哐啷”一声,石祥从一个境界的边缘被扯回来了,他听见是铁管在响,忙附近去,逮住了那边闷闷的呼叫声。

“石祥,石祥,你死了吗?”

“你没有死?你没有死?!”

石祥激动得低声急叫,泪水就流下来。他听见了小李子在说他才醒过来,不知是昏过了多久,是一两个小时,或是五六个小时。石祥还在哭,这哪里是几个小时,整整两天又一个晌午啊!但他说不出来。后来小李子又是怎么告诉他如何受的伤,石祥没有听见,直到水咕嘟嘟流过来,他用口接住了先喝个够,然后才在水壶里、缸子里接满。现在,脑子,眼睛,耳朵,一切都清楚了,天是瓦蓝瓦蓝,山坡那边的树一片翠绿,又有什么昆虫在动听歌唱,石祥要舒舒服服来享受一下了,他感到了活人的幸福的滋味。但是,不知怎地想起刚才闪过古堡的事,啊啊,今天是什么日子,过去的事和未来的事几乎在不长时间都显示给了他,这是一种什么天意呢?在这低矮艰苦的土石洞里,面对着凶恶的敌人,面对着死亡,他应该全心身地处于战斗状态,为什么竟要让他一次又一次知道得那么多呢?过去的生活毕竟还悲壮有趣,未来的事却如此恐惧厌恶,石祥想摆脱这种困境,不希望再做那些来世情景的梦吧。

那么,惟一的办法就是不打盹。不打盹的惟一办法就是战事进行。但现在双方都安静了,他只有吸他的烟来刺激精神了。

坚持了一个晚上,又坚持了一个白天,烟已经不能为他驱赶睡魔,恰在这又一个黎明他听见了鸟叫,偶一探头,发现了朦胧的晨曦里几个敌人已经爬到了沟底,不,还有三个人头在洞下并不远的树丛中闪了一下。石祥立即感到事情的危急了!这些可恶的敌人摸到了这边,如果再迟几分钟,不可设想的局面就发生了。当他把枪端起来,却寻不着了目标,他知道敌人藏在某一处的树木中,开枪不但不能消灭他们,而且只能暴露自己,急中生智,抓起了自己的几包纸烟丢过去。果然,在一丛蒿草深处有两个人头晃动。叭叭两枪,两个凶残的也穷惨了的偷袭者血水激溅,石祥同时看见有三颗纸烟也溅了起来,不见了。沟底里的敌人往回逃遁,其余的掉头就跑,他们猫着腰跑得极快,如蛇在窜行,晨雾中只见有数道蒿草在动。所有土石洞的枪都一齐爆响。

石祥毫无睡意了,他为自己最早发现敌人和机智举动而激动不已。想着那些洞穴中的战友一定在感激他了,一定会在将来集体请求为他记一大功的。石祥一兴奋就噙了烟斗,拿手在一个布包里掏烟,但是令他沮丧的是布包里已经没有了烟!没有了烟,这日子怎么过呢?他空噙着烟斗,真是后悔得要骂起来了。这同时,猛烈的炮击开始了,山沟上空,炮弹呼啸着飞来飞去,到处是乱石飞木,到处是浓烟土气,石祥缩进了土石洞的里边开始去睡觉了。他原本是不愿再睡的,而现在没有他们潜藏在洞穴里的兵士的事可干,又没了烟吸,犯着烟瘾呆坐比那梦境更使他不堪忍受啊!

仅存的烟发现少了许多,疤脸立即把所有被褥翻起搜查,终在放尿桶的墙角的草下发现了。这是谁干的?三个人拒不承认,疤脸就和他将三人轮流按在地上打,便有一个承认了。承认了好,疤脸歇下来,又命令他和另外二人继续收拾那一个,抓了头发往墙上撞,竟撞得脑壳破裂,这一夜躺下没有动,第二天早上也没有动,等到中午看时,人都已经僵硬了。

他被判处死刑拉出去枪决了。他十分后悔,但有些不服,怎么疤脸没有枪决呢?刑车通过了大街。街上那么多人指指点点议论,他听见在说:“瞧,为了烟送了命!”“这个烟鬼,为了烟值得吗?”“该杀,为了烟都可以杀人,那什么事都可以干得出来的了。”他忍受着人们的咒骂,却心里说:为什么他要偷烟呢,有什么能比烟更重要呢?可惜我现在不能吸烟了。他抬起头来,看见了全副武装的行刑警察,有的在吸着烟,烟味是那么香,他暗中在逮吸着有烟味的空气,直吸得肚皮都鼓了,终于说:“能让我吸颗烟蒂吗?”吸烟的刑警看着他,似乎要笑,但没有笑,说:“临死了还想吸烟?”他说:“要死了,让吸几口吧。”刑警就将吸过一半的烟塞进了他的嘴里,他嗞嗞地吸起来,很快吸完了,火已烧到了嘴唇,但他没有唾,还在吸,直到嘴上烧出的油和血把最后豆大的烟蒂沾灭,他仍未吐掉,一伸舌头将那烟蒂吞在口中嚼开了。嚼过了大街,嚼到了一片河滩,他跪在那里,口中的烟蒂还未彻底嚼尽,一声剧烈的响动,他立即死去了。

梦里,石祥是死去了,但是,土石洞里的石祥醒来的时候,他已被一块飞进洞里的石头击中了脑袋。石头并不大,来势却十分猛烈,立即在他的前额陷进一个洞,他昏迷了,再也做不出梦来。铁管在不停地响着,他似乎又苏醒了,硬着目光看着铁管,还知道小李子在为他焦急,但他醒来最急需的是想吸一口烟啊,隐隐约约的梦境依稀闪现,那个来世的他在死前已吸到了烟的,而他却带着烟瘾要死去了。他拼足了气力扑到铁管口,以最大的力量在喊:

“给我一支烟!给我一支烟!”

“石祥,你还活着,你真还活着?!”

“我要吸烟!我要吸烟!”

“烟怎么能给你呢?”

“你在那边吸一口,吹进管子里,我在这边就吸着了!”

一会儿,烟果然从铁管中飘过来,石祥将嘴张到极限,完全是把铁管插在口里,他吸到了烟,幸福的烟。当小李子在喊:“石祥,你吸到了吗,吸到了吗?”石祥嘴还在铁管口上,眼睛微闭,一种满足了的微笑僵硬在了脸上。

十天过去了,又一次猛烈炮火的掩护下,土石洞里的军人按期撤下来了,又一批新的士兵重上岗位。战友们将石祥的已经发出臭味的躯体背了出来,装上了汽车,运往后方的火葬场火化。石祥的灵魂并没有远离了躯体,不,他现在才明白了这并不称作是灵魂的,是应该叫做古赖耶的怪诞名字的。为什么不叫灵魂而叫这么个怪名,反正石祥现在获得了这么个名字,并且还明白了作为人是有八个意识的,即口、耳、目、嗅、感、思之外,第七是潜意识,第八就是古赖耶识,而人的躯体死亡,前七识都要俱之而灭,但第八识是不灭的。当石祥的古赖耶识现在离开了躯体,也才发现满空中到处在游荡着古赖耶识,它只能是同类的一种,再称之为“石祥的”便是错误了,它除了是古赖耶识就是古赖耶识。这些古赖耶识似乎在自身裂变着,同时相互拥挤撞击而上升,已经有很厚很厚的一团聚集在天之高空了。世界竟原来就是这些古赖耶识吗,一切都是这些古赖耶识在发生着作用吗?它们这么聚集在一团游荡空中,寻找着地面上的似乎有着什么频律相通的东西而附体吗?那么,它们碰到了草木的花粉受孕而附就成为新的草木的生命,碰到了人类的男女交配而附就成为新的婴儿的生命吗?那么那么,同样的道理,它们也是成为了一切家禽和野兽,一切飞鸟和鱼虫的生命吗?当这个生命的个体成熟死亡之后,它又是飘离而去吗?啊,伟大神奇的古赖耶识,这无生无灭、无时无空的创造世界的种子,这一次附在了人身上成为人,下一次附在了树木之上成为树,如此反复不已就是人世上所说的轮回转世吗?石祥的古赖耶识,不,它飘离了石祥的躯体而在空中默默注视着石祥的躯体的古赖耶识,它为石祥没有坚持到任务完成而惋惜了!但是,它又是多么为它存在于石祥这个个体的生命期间完满了这个体活人的价值而自豪得意了!

火葬场里,躯体装进炼尸炉,立即化为灰烬,一部分留下来,一部分顺着高大的烟囱冒上天空。古赖耶识彻底要与一个石祥永别了,它顺着巨大的烟囱而上,它突然感到丢失了一件什么东西,想了好久,是那个小小的烟斗。古赖耶识是不知道石祥所做的梦,因为它纯乎是无形无影无言的东西,它也不知道将来它又会附着哪个时候的哪一个物体,当它飘出了烟囱来到高空的时候,看见了那炼尸炉的大烟囱还在浓浓地冒着黑烟。

这是谁的烟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