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回望昙华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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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同窗留影(3)

(附记:这是我大学生活的一个侧面,在感情上很重,在时、空中却不是主流。否则,我真无颜见校中师友矣!把一个方面许多碎片拼凑在一起,易造成这就是某人四年生活缩影的错觉,是以赘言数语。)(李汉元,1961年入中文系。研究员,编审。曾任《武汉教育科研》主编,《成才》副主编,《武汉教科院学报》常务副主编)

苦恋

【吴传忠】

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终身“伴侣”,这是我进华师中文系的最大收获。

但这一收获却来之不易,其苦恋历程,个中滋味,如鱼饮水,冷暖自知。

那是进校的第二天,我端着脸盆到井边去打水,突然看见一个穿工装衣裤的女孩子蹲在井边洗衣,一条又黑又粗又长的辫子从背后一直拖到地上,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心里在说:“啊,好长的辫子!”当她洗完站起来时,我偶然一瞥,见她五官端正,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嵌在白里透红的面庞上,真是美极了。也许是太美了的缘故,我不敢正视,从此,她的倩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我那颗因初恋失败对爱情已经冷却了的心,此时已开始复活起来。这,也许就是一见钟情吧!

她是谁?姓什么,叫什么?在哪一个班级?我急于要摸清她的底细。后来,通过我们年级的肖绮珍大姐才了解到,她叫章恭莉,分在十班。她腼腆,少言,跟男同学讲话都脸红,是一个纯真、老实的女孩子。但我当时分在五班,很难有机会同她接近,讲话则更不可能。没有这基本的第一步,她完全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不了解我的心意,岂不成了单相思?也许是天意,从年级党支部书记陈建民那里得来消息,我们年级由原来的十个班压缩为八个班,撤销两个班,我所在的五班是被撤销的班级之一,被撤销班的同学分别插到其他八个班去。当时,我心里无数次祷告,希望老天能成全,把我分到章恭莉班上去。诚心终于感动上帝,我如愿以偿。第一步也是最基本的一步成功,使我们有了谈恋爱的基础。

新组建的班级,命名为八班。全班36人,有6名女生,30名男生。男生分为两个大寝室,住在四合院内,女生一个寝室,住在四合院外的女生宿舍楼。平时自习都在各自的寝室,只有开会、上课才能见上面。真正能仔细看她,那是在一次班会上,好象是讨论“拨白旗”的会。那时,我所在的寝室,就是会议室。突然,眼前一亮,六名女生相继走进会场,她,走在这几名女生的中间,似万花丛中一点红,确实是光彩照人。一件极普通白底红点花的连衣裙,穿在她身上,十分得体,合身;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刚洗完头,还来不及扎辫子的头发,宛如瀑布式的飘洒在肩后直到小腿。似玉树临风,似仙女下凡。古人形容美女时,经常用“艳如桃李,美若天仙”,这是形容古典式美人。具有综合古典美和现代美的她,这八个字显然还差了一截,不足以准确地表达她的美的神韵。我,心悸了,陶醉了。她就是我理想的爱人,就是未来的“伴侣”,我下决心要得到她。但,我这貌不惊人的“土干部”,有可能吗?我相信“只要功夫深,铁杵也能磨成针”的古训。决心、耐心和韧性,就有可能出现奇迹,就有可能开出幸福之花。由于她的美丽出众,她,成了公认的“校花”,学院招生广告的封面上,登出她的照片。她演出的“桔灯舞”,作为花心,凭借她的出众的相貌和优美的舞姿,又成了人们心目中的“舞蹈皇后”。于是,她,也就成了不少同学追逐的目标,有本年级的,有高年级的,也有外系的。情书,如雪片似地飞来;约会信,也是一封又一封。对此,她的态度又如何呢?

我冷静地分析情况,她腼腆、害羞,男女关系问题可能还处在朦胧阶段,谈情说爱更不可能进入角色。因此,对待这些情书,约会,很有可能一笑置之,不理不睬,甚至还会将那些情书中的华丽词藻作为谈笑资料。事实证明了我猜测的正确,她除了开头来的几封情书因好奇而阅读之外,后来的则原封保存,连拆都懒得拆,当然,情书的作者是谁也就不得而知了。直到文革初期,她才将四、五十封情书翻出来付之一炬。

面对如此众多的竞争者,我的分析给了我充分的自信,因为外系、外年级的人不能和我竞争,他们没有接近她的基本条件;本年级的人不敢和我竞争,他们看到我同她相好,不能不退避三舍。

当然,她也有可能既不同别人相好,也不同我相好,等到工作后再说。这不是没有可能的,但是,我想,不管今后的结局如何,既然我喜欢她,就要关心她,爱护她,把她当成我亲爱的妹妹一样来对待她。从我同她的接近和闲谈中(当然是利用干部的特权来找她谈话),知道她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孩子,关心她,首先就要在学习上关心,通过共同学习,取长补短,互相切磋,彼此都把学习成绩搞上去。

尽管我爱她之心强烈,但是基于她当时的那种思想基础,我不能也不敢向她直接表示我的感情,如果一旦被拒绝,那将前功尽弃,后悔终生,我只好将我一颗爱的种子深深地埋藏在心底里。

要知道,单相思的苦恋是最折磨人的,白天空想,晚上痴想,整个脑海都充满她的倩影。有时,想约她出来谈谈心,但没有充足理由,怕遭到她拒绝,周末舞会,想约她跳跳舞,她说要回家。在路上碰到她,想同她多说几句话,也许是她怕别人说闲话,像逃避瘟疫似的,即匆匆而过。只有面临期中、期末考试时,我凭着帮她复习的充足理由,才有机会同她多相处一段时日。

她是很欣赏我的概括力、记忆力和猜题能力的。每次考试前我都把事先准备好的复习资料提纲,先给她复习,然后,我们一道来到蛇山,在凉亭里,共同复习,互相背诵。有几次,我很想向她表达爱的心意,但话到嘴边,又戛然止住。我想,只要能帮她复习好,考出好成绩,岂不是更能体现出我对她爱之深、念之切吗?因此,我在以后的复习备考中,不再生二心,只一心一意帮她复习,有时在上山爬坡时,牵一牵她的手,那也只是一种无意识的行动。有的课程内容太多,一时她记不过来,我就叫她记重点词语,并详细地向她讲解这些重点词语,以便她能临场及时记起,便于发挥。有一次考古典文学时,先一天晚上,我突发灵感,觉得有一道题老师非考不可,而我编的复习资料又没列进去。于是,临考前的早晨,我不顾影响,将她从女生宿舍叫到分团委办公室,要她强记,结果,考题中果真有这道题。共同的复习之花,结了并蒂莲之果,我们都以各科成绩优良而毕业。彼此都感到十分欣慰,我们的感情也就在这无言中前进了一大步。

除学习上对她给予关心外,在生活上我也给予了力所能及的关心。在大学四年,有三年处在自然灾害时期,那时,物资贫乏,粮食、蔬菜紧张,什么东西都是凭票定量供应。我作为调干学生,每月还有三十多元钱的工资,比一般同学稍为好过一点。于是,我带她到四季美吃汤包,在街上喝藕汤,萝卜汤,以弥补营养之不足。有一个星期天,我带她到东湖吃喜饼,喝汽水。当时,喜饼也是要票的,但东湖对游人则免票,五个喜饼,一瓶汽水,着实让她饱食了一顿。她是个孝女,母亲长期瘫卧在床,父亲年老多病。看到父母生活的艰辛,她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于是把每天定量的一个白面馍积攒下来,要她带回家给父母吃,有时从家带来的香油、熟米粉也给她带回去,让她去尽女儿之孝。这些虽是小事,但却给她留下了一个美好的印象。

1960年修汉丹铁路时,她因劳动过度,病倒了,当时,我在指挥部工作,没有具体参加劳动。于是,利用工作之便,到她的住地去探望她。她住在一个农户家时就睡在堂屋铺着草的地上。一看,我惊呆了,一个如花似玉的脸蛋,肿得像气球似的,孤苦伶仃,无人照看,我心酸了,情不自禁地流下了泪水。于是,我每天到小镇上给她买点吃的,给她喂水喂药,直至痊愈。

1961年5月,我们刚完成支农任务回校。一天,一个女生告诉我,章恭莉肚子疼得在床上打滚,我急忙赶去,立即把她背着送到邻近的湖北医院。医生检查去检查来,没有定论,说要剖腹探查,要家属签字。我算家属吗?能签字吗?不能。于是我把她大姐找来了,大姐的意思本想把她送到协和,因为她嫂子在协和,一切方便。但医生说,这样折腾去折腾来,惟恐病情发展。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大姐签字开刀。我们在手术室外担惊受怕的足足等了八个小时,总算手术完成,将她送进危重病房。医生说:她得的是肠扭转,部分肠子已坏死,被截去一尺多,还要观察几天,看是否能脱离危险期。

在危重病房,我看着她苍白的面容,看着她插着管子的痛苦情景,我不知暗暗地流了多少次泪。我无数次地诅咒上苍,为什么总是让好人多磨难,我也无数次地祈求上苍,希望保佑她早日康复。我还埋怨过她,在劳动中总是自不量力,一味蛮干。一星期后,总算脱离危险期,转入普通病房。

一个月后,她出院了,正好放暑假,为让她有一个好的环境调养,征得她父母、姐姐的同意,我们一道回到天门。天门,这是我工作过八年的地方。对这里的各级领导都很熟,通过批条购买计划凭票商品很方便。在她休养的这一段时间,肉、鱼、蛋、糖从未间断过,加上吃一些富有营养的荞麦、大麦、玉米等杂粮,使她得又白又胖,为彻底康复打下了较好的基础。回汉后,她家里人都很满意。正是这一场病,不仅使她理解了我的真心实意,也得到了她家里人的首肯,我们的关系走出了关键性的一步。

四年的苦恋,我们没有花前月下的爱语,没有甜言密语的情书,没有卿卿我我的拥抱,更没有赤裸裸的爱情表述,但我的韧劲,使我从单相思的苦恋逐步发展到两颗心碰撞出爱情的火花,这是多么艰苦的历程啊!尽管毕业时,我们的关系仍没有讲明,但彼此已经心照不宣了。

(吴传忠,1958年入中文系。高级讲师。曾任湖北省外贸学校副校长;省经贸实业公司副总经理)

柏拉图式初恋

【罗福惠】

中文系的学生,往往被别的系科的人称为“夫子”,其实他们内心是以“才子”自诩的。与“才子”对应的自然是“佳人”,可惜的是中文系的“佳人”很少,那时大学生中的男女比例极不平衡。我所在的6301班整三十人,女生只有六个,不到一学期又走了一个,剩下五个冰雪聪明的女生。有一次写出一张“揭贴”,什么内容记不得了,署名“五河东”,即用了“河东狮吼”的前两个字,大意是对某些“居心不良”的男生发出警告。全系女生集中住在“颜母楼”,我当时不知道典出何处,只觉得一听到这楼名,就有一股圣贤气象,能使那些多情或怀春的青年男女赶紧找出正人君子的外衣穿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