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那边,人流如潮,站在这里常常会让人想到,这么多的人都哪里来的,要到哪里去。做乞丐的竞争激烈,个个生意惨淡,又不忍心看到卖报纸的挨饿,买来一份晚报看,一下子就翻到副版关于周杰伦万人演唱会的报道,激动不已。
两个人成功会合。她这天穿的是件深蓝色的牛仔裤和一件天蓝色体恤,是我喜欢的样子。
“怎么想到要选择去哲学系读哲学呢?”这是见到我后她的第一句话。
“那以你看我应该到哲学系读数学才对?”
她想了想,似乎是感觉也对,就不再说什么。西安人懒是出了名的,一般十点之前除了卖早点的都很少能有几家店面开始营业。等两侧店面陆续地开始开门,我们每买下一件东西导购员总会对着同事大喊大叫,说我今天开张了今天终于开张了,像麻雀。
一路走过去,看到街边每种特色小吃都买来一点吃,很是吃惊于自己的胃口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的大。在小寨那里,我们还在一再砍价后以10块钱的价格买得一只纯白色的兔子,在我们提着它走回去的路上躲闪不及,被两个老外拉去拍照。然后在人家说“Thankyou”的时候一时忘记了英语中该怎么回答,说了句“Itdoesntmatter”。
下午时分提着大堆的东西往回赶,苏一再抱歉说自己不应该这么一兴起就浪费掉我这么大半天。我说没什么的,“不算浪费,只不过如果不是陪你,这些时间就有扔到另外一些事情上了,反正也只是流失,还不如这样,怎么说也快乐一点。”
“整天没有什么固定的事情去做?”
“没呐,就是每天早上7点左右起床,大概翻几页小说,就出去了,但具体去做什么了连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倒是感觉自己每天挺忙的,却又实实在在地什么都没做。”
“你每天起床倒挺早的,”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每天睡到10点呢。”
“我也只是习惯吧,从很久以前到现在,一直这样,而且感觉没必要把太多时间浪费到睡觉这样的事情上。再说养成一些好一点的习惯又不是什么坏事,起码比都是些坏习惯要好许多。”
“那你倒说说哪些坏习惯你还没养成?”
“晕,还真不少,像吸烟啊什么的,”我停顿了片刻,自己都不知道突然怎么想的,“我在想,你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她看了下我,笑了,笑靥荡漾,宛若桃花,“你是在开玩笑吧?”
7
没事情做的时候总想打个电话给谁,就像虽然什么都不用做也老是会想着要去网上看看。后来决定要给第一次逃课那天去火车站接那朋友打去一个。
电话通了,我说你好,杨晃在不?他说他就是。
“丫的在这边这么几天了还算适应吧?”
“还行啦,就是有点水土不服,前天身上突然长起了许多个小红疙瘩。”
“别是性病就好了。或者,用螨停?”
两个人都笑了。他说在这边挺郁闷的,晚上天空连一颗星星都看不到。我说你就凑合点吧,“偶尔还能看到月亮来着,而且白天太阳在天上挂着也能看得很清楚。”
他说起自己的糗事,刚来第一天,抬头看到天空一颗流星划过,“我连忙许了个心愿,然后找出眼镜带上,妈的这才发现,那哪是什么流星啊,一架飞机的尾灯而已。”然后转换话题说,好久没见过像样的女生了,“什么时候去找个地方看美女?”
“行么,我们就去大雁塔那里,往广场那边一坐,昂头,挺胸,收腹……”
“你小子站军姿呢?”
“玩笑了,嗯,到时候再跟你联系好了,我们看遍所有西安的美女。”
挂掉它,又打了个电话到苏那里。
“真不容易,竟然你主动打电话过来了。”
“呵呵,也没什么,只是想你了。”
“不是吧?”
“当然是,我跟一个哥们商量着过几天一起去看美女呢,有没兴趣一起去啊?”
我有点没话找话了。起码我看不出这么问跟直接往死胡同里栽还有多么大的差别。
“我还真没兴趣。”
“知道你会这么回答,哎,你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事情啊,我给忘了。”
“就是做我老婆啊。”
“还真当真啊,那我再考虑下好了。”
刚挂下电话,有来电,陌生的号码,我想该不会又一个女生打错了吧。
“喂,你好。”
她好像有点不好意思,“我是孙慧。”
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我对这个名字的感觉竟然是陌生的,然后突然想起来,是我写情书过去那个。只是,完全没印象了。
“什么事吗?”
“请我吃饭哦,学校西门南边那个德克士你应该知道吧,三分钟后我在那里等你,你可以不来。”操,都会这个。
三分钟不算长,而且从网吧到她说那个地方还有一段路程。一路过去,绕过无数推销盗版CD和报纸以及到处可见的发传单的人。打翻一个卖金鱼的妇女的一只鱼缸,在溅了一身的脏水之后被讹去人民币20块。就要到有大幅任贤齐在傻笑的宣传海报的那家店面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是苏。
“你现在有没空?”
“做什么?”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请你吃东西啊。顺带说一些事情”她有点激动的样子。
“我现在有点事,恐怕是走不开,不如下次吧,这次先把要说的话留下。”
“算了。”她挂了。
8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女孩子约别人出来或者被约出来的时候都喜欢让别人守时的情况下自己却迟到那么一小会,而又在刚刚达到你所能忍耐的最大等待极限时她就刚好出现了。而且我很奇怪好好的天怎么她还要带把雨伞出来。
似乎只是为了证明她的百分百女生特性,除了汉堡和可乐以外我们只要了份中薯,就这么些她也不怎么肯动口,一句一个会胖的,可乐也被她以会长黑痣为由几乎原封不动地给留在了那里,我说其实你完全可以选择咖啡、果珍或者是茶的,她没答理,却对人家附送的西红柿酸辣酱爱不释手,很快把手头里的处理掉后兴奋地跑到服务生那里问还能不能再送一包。打开门出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的雨,我不觉敬佩起她的预感来。似乎她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一路默然,从包里拿出镜子抚弄了两次头发外加补了一次妆,然后开始对从身边走过的一个伞撑得很低的女人感兴趣起来,伸着头看人家,恨不得把眼睛卸下来用跟竹竿挑起来捅过去。我说不用看了,丑女才以背示人,如果是美女,她会巴不得把伞柄给加长800米。
“咦,我撑伞也很低的哦。”
“你还真把自己给当了美女呀?”不过这话我没说出来。因为我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不能去攻击别人最脆弱的地方。
等完全脱了身我就打了个电话过去,我不知道她找我到底是要告诉什么事情,我想哪怕是开几个玩笑也会感觉比较好一点,或者再问她有没考虑好要做我女朋友,我笑了。但没人接,电话里说: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重播请按1,返回请按其他键。我感觉有点不对劲,按了下1,似乎要无限延伸下去的“嘟、嘟”声声声击打心房,直到还是那个声音:“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重播请按1,返回请按其他键。”按1,“嘟嘟,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重播请按1”按1,“嘟嘟,您”按1,“嘟嘟,您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重播请按1,返回请按其他键。”挂上电话。
我没敢耽搁,稍等了一会就又打了过去,等待音响了两次后,她接了。
“抱歉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然后是挂断电话的急促的嘟嘟声。
我又拨了一次过去。“能告诉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没怎么。”
“那是怎么回事呢,还生这么大的气?”
“你真想知道吗?”
“说出来也许会好一些吧。”
“呵,你真的一直到现在都还以为第一次我真是凑巧打错电话到你那里的吗?刚过来时就听说哲学系有个不错的人,写字的,很有才华,沉默,不爱说话,我就想认识下,那个号码是我托无数人才得到的,你能够想像得到第一次打过去听到你的声音我有多激动吗?可是一切也许真的就都是错的,包含着太多的玩笑,谁叫我一开始就把它给说成了错的呢。”
我很诧异,而且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辩驳的能力,我不认为对她说其实现在我早已经不写什么字了,以前我写字是因为要一个人高兴,而她的伤害让我终于摆脱了困扰了我很久的典型的王小波式的调侃风格,却再也写不出一个字;残酷的经历也开始让我成为一个演说家之类的能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在你说的所有话当中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你知道吗?当你第一次说要我做你女朋友吧,那话从你口中那么轻易地吐出,我的心就要跳出来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剧烈的反应,我真想当时就答应你,但谁又知道你到底是认真还是开玩笑呢?”
是认真的,我确定那是认真的!
“他们都说你在追求本班一个女生,我多希望传闻里面的女主角是我。而且我宁愿当作那些都只是他们在胡说,尤其在你第二次问我是否考虑清楚之后,我想不会有玩笑可以开得那么长久吧。几分钟之后我就故意找了个理由,打电话过去要请你去吃德克士,我想如果你再提一句,我就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你,你接的电话,说你有事情,走不开,你太混帐了,知道吗?省登宇。为什么我在德克士看到的是你们两个在一起呢?”
我是足够混帐,而且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那是一个玩笑,而对你才是真实的。雨一滴滴地打在我的脸上,凉凉的,像天空的哭泣,我拿着电话,脸色难看,沉默无语。
“我不喜欢你这样吊儿郎当,做什么事情都像是在开玩笑,让人总是感觉不安稳。我不喜欢……”
后面的我就再听不清了,每一句话语像无数刀锋围绕着我的身体旋转,我想喊,想叫,想大哭,可是我什么都没做,站在那里感受着雨滴的温度。我不想做什么解释,我不想说受过的伤害使我不得不对整个世界怀有戒备,对很多事情我开始怀疑,我不想说只有以这么玩笑的态度我才能勉强过得下去,而不至于被忧伤摧垮。听筒里传出熟悉的急促的“嘟嘟”声,她离开了,而我还在原地。
9
来西安后第一次通宵上网,感觉又回到了高三阶段,回忆更加清晰,没日没夜的上网,落在键盘上的泪水,一切都那么熟悉。轮回,往复。终于第一次学会玩CS,每天上去与人大杀100局后,从自己的角色上抬起头来,看看时间又就这么过去了。一段时间下来无论谁看到我的样子总会特别吃惊,也许他们从来没想过原来有人能表现出如此的颓废。
时间很快到了11月,西安天气的变化让人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杨晃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吃火锅,几个人围着桌子在一起,感觉很温暖。喝了许多酒。然后一起去KTV,几首歌后我们打破了房间的玻璃门,砸坏掉两张凳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开始变得疯狂。杨晃突然说他想家了,我说算了吧,还有兄弟在呢,然后拿起麦克风,我说让我来为你唱首歌吧,乱舞春秋。音乐,掌声,歌唱到一半的时候我跑了出去,吐了一地,我埋下身子,却再也不想起来,我感觉我是真的就要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