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1056—1121),字美成,号清真居士,钱塘(今浙江杭州)人。精通音律,曾创作不少新词调。作品格律谨严,语言典丽精雅,尤善铺叙长调。为后来格律派词人所宗。有《清真居士集》,已佚。
蝶恋花
月皎惊乌①栖不定。更漏将阑,轳辘牵金井②。唤起两眸清炯炯,泪花落枕红绵③冷。
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④,别语愁难听。楼上阑干横斗柄⑤,露寒人远鸡相应。
【释】①乌:乌鸦。②轳辘:井台上打水用的滑车。金井:雕饰的井栏。③红绵:枕芯。④徊徨:彷徨犹豫。⑤阑干:纵横交错的样子。斗柄:北斗星座中第五到七颗星,形如勺子的斗柄。
苏幕遮
燎沉香①,消溽暑②。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③。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④。
【释】①燎沉香:焚起沉香。②消溽暑:消除暑意。③“叶上”三句:指初晴的朝阳吹干风中荷叶上的积雨,清圆的荷叶开始在水面上舞动。④芙蓉浦:长满荷花的水浦。
夜飞鹊
河桥送人处,良夜何其①。斜月远坠馀辉。铜盘烛泪已流尽,霏霏凉露沾衣。相将散离会,探风前津鼓②,树杪参旗③。花骢会意,纵扬鞭、亦自行迟。
迢递路回清野,人语渐无闻,空带愁归。何意重经前地,遗钿不见,斜径都迷。兔葵燕麦④,向斜阳,欲与人齐。但徘徊班草⑤,欷歔酹酒,极望天西。
【释】①良夜何其(jī):《诗经》:“夜如何其?夜未央。”②津鼓:渡口打更的鼓声。③参旗:画着星辰的旗子。参:星名。④兔葵、燕麦:野草名。⑤班草:布草而坐。
西河
金陵怀古
佳丽地,南朝盛事谁记?山围故国,绕清江,髻鬟对起①。怒涛寂寞打孤城②,风樯③遥度天际。
断崖树、犹倒倚,莫愁艇子谁系④?空余旧迹,郁苍苍、雾沉半垒⑤。夜深月过女墙来,伤心东望淮水。
酒旗戏鼓甚处市?想依稀王谢邻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寻常巷陌人家,相对如说兴亡,斜阳里⑥。
【释】①髻鬟:女子发髻,此处比喻山峦。髻鬟对起:山峦相对而起。此词中几处化用刘禹锡《石头城》:“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②孤城:指金陵。③风樯:帆船。④莫愁艇子:莫愁,南朝女子名。古乐府《莫愁乐》:“艇子打两桨,催送莫愁来。”⑤雾沉半垒:雾气遮住半边城垒。⑥以上数句化用刘禹锡《乌衣巷》:“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夜游宫
叶下①斜阳照水,卷轻浪、沉沉千里。桥上酸风射眸子②。立多时,看黄昏,灯火市。
古屋寒窗底,听几片、井桐飞坠。不恋单衾再三起。有谁知,为萧娘,书一纸③?
【释】①叶下:叶落。②酸风射眸子:寒风刺目。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东关酸风射眸子。”③萧娘:女子的泛称。杨巨源《崔娘》:“风流才子多春思,肠断萧娘一纸书。”
关河令
秋阴时晴渐向暝,变一庭凄冷。伫听寒声①,云深无雁影。
更深人去寂静,但照壁、孤灯相映。酒已都醒,如何消夜永②?
【释】①寒声:秋声。②夜永:即永夜,长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