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周，满山的橘
在丹江口库区，我见到最多的植物
是橘子
当秋天的手指拂过树梢
我看见无数的黄灯笼
熠熠闪光
那些不高不矮的植物
终年披着不倦的绿
就像我隔壁的大爷、对岸的三叔
把荒山刨得比库里的水还要绿
那些不大不小的果实
是太阳和月亮的缩影
就像我山前的奶奶、梁后的婶婶
一次次心酸的经历从来不提
不高不矮，不大不小
满身的绿，满心的蜜
它们让太阳也长出了
金橘的样子
2010－10－20
复原一座古城
像一把锁，锁住河流的同时
也把千年古城锁进了水晶宫
像一场梦，唤醒身体里的弹簧
还将诱蚀的细胞复活成
一个个太阳
一些水分在蒸发
一些骨骼发不出铁的声响
时光深处的羊群
只能用花朵缝补片片回忆
有人拿起笔，访它的历史
有人拿起墨，画它的肖像
遗失的砖头，一块块长尚
腐朽的城墙，焕发出光芒
历史在水声里斑斓
市井、香客、赶路人
将古城的眼睛再一次擦亮
不再是依稀或者恍惚
我真切地听到，城楼上
孩子们在唱：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
2012－07－08
夏夜，大坝浓情
大琐，这个白天里
铮铮傲骨的汉子
到了夜晚，不胜娇柔
像初婚的新娘，散下
波浪的秀发
大坝，这个白天里
让人仰视的巨人
到了夜晚，无比爱怜
像年轻的母亲，一脸幸福地
俯视孩子的咣吸
若不是兰桨斜划，还误以为
丝绸在流淌
若不是清风拂面，还误以为
琴键在飞翔
没有一丝儿的躁和热
夜的清凉，灯的倒影
恍若龙宫，或者是
梦中的天堂
即便是一个男人的粗暴
在这一刻，也化作了水的宁静
有渔火在闪，若星
似乎要燃亮这夜的黎明
夏天带着她的热浪悄悄离开
而这一刻，水库
宛如一颗硕大的夜的露珠
我和所有的孩子，连同
山岚、花朵、青苔
静静地躺卧
并，有了微甜的鼾声
2012－07－21
孺子歌处
孔子带弟子周游
在这里听到，孺子高歌
沧浪之水清兮……
屈原流放汉北
在这里听到，渔夫高歌
沧浪之水池兮……
于是，他们在这里刻下
孺子歌处、沧浪适情
然后，他们死去
山崖，刻下了他们的灵魂
绿水，赋予了他们的灵魂
常常，有人怀古凭吊、幽思
于是，沧浪亭娉婷摩崖间
对水当歌，吟诗作赋
于是，他们在这里刻下
碧云、拱极
然后，他们死去
他们的灵魂留在这里
一个浩大的水利工程破土
天空在此跌落，古城、往事
被一个更大的水域占领
沧浪的风、石刻的灰
如此沉重而又轻如片羽
于是，他们的灵魂游弋
雕刀的罅隙成了鱼儿的温床
崖上的树木成了水底的珊瑚
于是，时间在水里
腐烂的逝去，新生的活力
干燥的润泽，淤积的激越
于是，历史在水里
一个水域逝于另一个水域
一个风景逝于另一个风景
于是，灵魂在水里
水在沧浪里闪光
沧浪的水是永生的绿
2011－11－06
我无法说出全部的爱
——写给丹江口市博物馆开馆
在红色绸布揭开的刹那
我无法抑制满眶的泪
在一馆会说话的宝贝面前
我无法说出全部的爱
我无法说出马氏螺和象牙
怎样变成万分之一的化石
我无法说出南北的交通与文化
怎样在这里碰撞与融合
乱石滩的那个黄昏
我在石堆里寻找火苗
双树村的那个早晨
我在石站上敲打石斧
我在泥里塑造水罐的形状
我在田里试种稻谷和小麦
我的女人用陶轮纺布做衣裳
我的孩子用宝石磨针穿珠
垒方城，巩长城，所向披靡
我和我的车马、宝剑一同倒下
我梦见自己游走在高山之巅
仙乐飘飘，琼楼玉宇
我与山相约，万年之久长
锁巨龙、治水患，高坝平湖
我与麇国挥泪，与均州作别
我在一次又一次迁徙中积淀自己慰京津之渴，输燕赵琼浆我与水盟誓
我从水里借来一个叫清澈的词
2011－12－21
看江心废墟想到桥
原本是一座新桥。当第一次洪峰到来
你把身上标着设计师的大衣撕掉
碾成导火索，点燃你的生命，连同一座
不能承载理想和现实的桥
在一声巨响中枬塌
在江心，在眼睛能看到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那是桥
只是一堆废墟，或者乱石
历史戏谑地将废墟、大坝、新桥
置于一个平面
像展览、像嘲讽、更像警示
在哗哗的流水之上
寂静发出了声响
2011－09－15
泄洪即景
泄水孔，是蛰伏在坝底的蚊龙
两条巨大的水流一经龙口
便，喷薄如柱
白色的水花四溅
这里，只下了很小的雨
甚至连灰尘都没有压住
多希望有一阵强风或一场骤雨
把浮躁的天空吹得一片湛蓝
上游，连日暴雨已泛滥
急需大坝开闸泄洪
反把这里的船只吓坏了
别看这小小的风浪，要么冲得
不知踪影，要么前途渺茫
它们，多么需要一个避风的港
刹那间，河面上全是船儿
顿号、省略号、惊叹号
各种绳索把船只扭在一起
像蚂蚁在雨前慌乱地搬家
几个年轻的小伙儿
对这点风浪不屑一顾
他们驾轻舟，抄渔网
凭着运气，将那些
被洪水冲昏头脑的大鱼
一一捞起
2011－09－10
武当山民
岩石一般的臂膀
有山的伟岸和古朴
你围戴土布头巾
背揽竹蔑背篓
沿蜿蜒的石阶行进
自阴暗谷底跋涉至山尖
在朝阳的山梁
筑起石墙
盖上瓦房
将丰收的五谷
成串儿拥绑
挂满檐廊
门外卧着黄狗
门里靠着猎枪
你的牛倚着老磨
反刍秋后的蹉跎
似乎找到心灵的
依托
这山有仙
你一眼道破
它昂着不屈的头颅
它弓着强劲的脊梁
拄着栎树的打杵
你如是地挑着担子
攀上来
超过了我和
所有的游人
你让陡峭的石阶
长出了新的模样
2011－06－10
丹江口十景（组诗）
Δ大坝览胜
钢筋的身，水泥的体
擎起丹江口男人的豪迈
流淌丹江口女儿的温柔
都说，像两支舒展的曲肱
一支进足，一支入汉
却似乎忘了，原本是把锁
一边锁汉水，一边锁丹江
我站在那里，阳光照在我身上
仿佛一把发光的钥匙
Δ静乐行香
这里，能见证最大的神龟
这里，能再现最大的牌坊
这里，是“谒太和
首谒静乐行香”的最好去处
即便什么也不用说，单单一个
“静”，就复活了花朵
Δ松涛山庄
像一对缠绵的恋人
松，是顾盼的眼睛
涛，是深情的呼唤
山抱着水，好似
嘴对着嘴
水拥着山，好似
嘴亲着嘴
松涛阵阵，波涛阵阵
亲绿了山，亲绿了水
山不想做的事
就交给水去主持
Δ小太平洋
一面镜子，无边无际
可以映照大地的眼睛
可以折射蓝天的色彩
小舟，在这里
迷失方向
游人，不知是
闯入一片海
还是，误人一片洋
反正跟梦一样
Δ太极生峡
两山相抱
是太极的造型
峡谷幽深
是两条龙在做梦
Δ九龙呈祥
不是世外桃源
胜似蓬莱仙境
天苍水茫间
高高耸立的不是房子
是少女呼唤情人的红手帕
寂静，寂静
九条龙让云彩自动生成
Δ龙山宝塔
一座清代的宝塔，一生
烟雨的遭遇
古均州八大景的
唯一遗存
丹江口人怀古的
唯一凭吊
一个连接
历史
现在
未来
唯一的航标
它站在那里
只有阳光
才能把它的影子找到
Δ饶氏庄园
一座深山的庄园，一院
清末的老宅
经年的繁华已去
一地斑驳，刚好证明
时间刚从这里经过
Δ金蟾听瀑
金蟾峡，一把万古的琴
流水，是弦
清风，是手
慢板，是叮咚
快板，是飞瀑
一支乐队在演奏
星星的音符
栖上溪水的五线谱
Δ武当漂流
长长的峡谷似龙
仿佛，一下子
要冲出峰峦和叠嶂
岩石也是快乐的
浪花是它新长出的酒窝
流水经过石头的时候
铜在唱歌
天那么蓝着
水那么绿着
惊险与剌激
让激流长出斜坡
除了心跳与呼吸
能省略的
都省略
2012－08－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