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紧紧握一枚铜币,在掌心
那是一家烧饼店的老头子找给我的
一枚旧铜币,侧像的浮雕已经模糊
依稀,我嗅到有一股臭气
一半是汗臭,一半,是所谓铜臭
上面还漾着一层恼人的油腻
一瞬间我曾经犹豫,不知道
这样脏的东西要不要接受
但是那卖油条的老人已经举起了手
无猜忌的微笑荡开皱纹如波纹
而我,也不自觉地摊开了掌心
一转眼,铜币已落在我掌上
没料到,它竟会那样子烫手
透过手掌,有一股热流
沸沸然涌进了我的心房。我不知道
刚才,是哪个小学生用它买车票
哪个情人曾用它来卜卦,哪个工人
用污黑的手指捏它换油条
只知道那铜币此刻是我的
下一刻,将随一个陌生人离去
我紧紧地握住它,汗,油,和一切
像正在和全世界全人类握手
一直,我以为自己懂一切的价值
百元钞值百元,一枚铜币值一枚铜币
这似乎是显然又显然的真理
但那个寒冷的早晨,我立在街心
忧然,握一枚烫手的铜币,在掌心
一九六八年六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