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我的桃花源
5084800000002

第2章 乡村情结(1)

我那淳朴的小山村

一道曲曲弯弯的小河,似一条素雅的飘带,从高高鼓镇山西边飘出来。这条飘带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古老的小村庄,名叫杨家寨。这里,就是养育我长大成人的摇篮,让我永久爱恋的家乡商城县丰集乡。

村子的四周都是苍苍莽莽的山峦。正东面是老龙角山,它高高的峰巅横携起一脉峻岭,且连带着几支岔山,由南而北,逶迤延绵,自成一道天然屏障,护佑着村里的人们自在生活,世代安然。老龙角山以东、以南及其对面鼓镇山的南边,渐次毗邻的是李集、苏仙石和金刚台等乡镇。

这儿是一个僻远而幽静的地方。六十岁往上的人绝大多数没去过县城,斗大的字也都不识几个。而村上的民风人情,一向古道、淳厚而朴实。听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说过,打他记事以来,村里不曾发生过挥刀动斧类的打架斗殴,也没出现过偷鸡摸狗、作奸犯科的。这块土地上的人家,由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的十来户逐步发展到如今大大小小的四十几户,相互之间大都攀扯为自家或亲戚。大人孩子见了面,一边呼叫着表叔、二大爷,另一边回应着侄子、干孙女。特别是邻居串门聊天的那种热乎劲儿、那个亲切味儿,仿佛都是久未相逢的故交至亲一般。多少年来,我这个走出来的人,每一次回到老家,无论是早是晚,总有邻里的长辈或长兄登门相看,问长问短,话语里饱含着关心和期盼,一回又一回地给我心房里添进了浓浓的乡情和绵绵的温暧。互亲互敬,相扶相助,是村民们累年积淀、共同持有的传统。在看似平淡的日常生活中,这些优良的品质,常常让平凡的人在不经意间自然焕发出善与美的光彩。

农村大集体时代,一些人家缺吃少穿是常有的事。每逢这样的光景,邻居们就会你家缺了到我家来借,我家没有便去他家里找,互通有无,周济得很是方便。记得有年热天,我在乡广播站工作时患了感冒。回到家中,母亲心疼我,可满屋里又找不出什么好吃的,就慌着去邻居家借鸡蛋。那时节,居家攒点儿鸡蛋都舍不得吃,为的是换油和换盐。这一回,母亲找的是杨家表大娘,她老人家把屋里仅有的三个鸡蛋全都拿了出来。母亲末后跟我说你表大娘家日子过得省,对邻家旁人呢又大方得很。”

过去那个年月,农家养猪是唯一可聚财的钱袋子。“富不丟书,穷不丢猪”,这是农民奉守的道理。进入农历腊月半,一般庄户人家能够杀头肥猪,一家人过年有肉吃、管待客,油罐子装得满满的,买穿的添用的也备上一些活动钱,这就是个盼头儿和奔头儿。在这种希冀的时光里,村上要是谁家喂的半大不小的猪病死了(农村家畜家禽饲养往往缺乏疫病预防),那对这户人家简直是一个不小的精神打击。每每这个时候,邻里们便会不约而同地走上门来,东家的爽快地说买几斤,西家的利索地要割一刀,不到几个时辰,这家的病猪肉就被大家买光了。结果这家现钱很快凑齐,又可及时地买进一头猪。这样你帮衬我、我牵扶你的风尚,在村里相沿成习,即如那山涧流出的溪水,全是自自然然的,清清亮亮的。而临近年关,几乎家家都要杀年猪。逢上这阵日子,“吃猪晃子”(乡间杀年猪请客吃饭的俗称)便成了村里一种其乐融融的景象。不论哪户人家,只要把肥猪宰倒,就给庭院收拾一净,然后将大锅里的柴火烧得旺旺的,烛起猪腿、骨头肉。不过一个时辰,整个村子的空气里便弥漫着香喷喷的滋味。这会儿,只见东家主人吩咐屋人(即妻子)先给个别上了年纪的孤寡老人盛上一海碗肉汤送过去,自己则忙碌地招呼着请来的每一家主人围拢到大方桌边。待人们坐定,东家主人即往大家面前的酒盅里倒上米酒,就这么开始边吃边喝,猜拳划枚,直把邻里间的和谐、欢乐与情谊演绎得纯真而大美。

光阴移至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后,村里的田地陆续都承包到了各家各户。人们侍弄庄稼地里的活儿不再那么长年累月地忙了,大部分青壮年劳动力就随之出门去打工挣钱。时间稍长,村里能扛重活的男丁渐渐减少,一到犁田打耙、插秧割稻的农忙时节,人手就异常紧张。因为收、种特别要抢天夺时啊!每临这个火候上,操心多的便是热心肠的老队长和温和的万付兄等人。他们常常以主事人的姿态,走这家到那家,算算时间排排活,联络起在家的男女能掌犁的去整田、能拿镰的去收割,不分昼夜地往前赶,没让一家的收种被耽误。赶上过年过节的时日,打工回来的家庭主人要么打酒买肉款待帮了忙的人,要么给出工流汗的人送上烟、酒等礼品。如此等等,一切都显得那样亲近,那样和顺……故土是根,家乡连心。

我越来越挚爱着我那淳朴的小山村。

我对它怀有纯真而深沉的感情。

我祈愿它继续弘扬善良、朴实、厚道的品行。

我的祧花源

在我老家商城县丰集乡洞冲村杨家寨的后山岭上,有一座大石洞,名叫“乌龙洞”。洞内高约一丈五六,宽约一丈六七。问其深度呢,那就不好说了。小时候听老辈人“款古”,说是很久很久以前,一条乌龙自东方跃起,欲与西南面的鼓镇山比高。乌龙腾动,立时黑云翻滚,风生水起,眼看要殃及当地生民。这时,天神出现,一阵劈雷闪电,即刻惩罚了乌龙,将其拦腰劈断。乌龙躯体转而化作一道山岭,即老龙角山;其精灵化为一股青烟,进入了石洞,后人遂称之“乌龙洞”。家乡人还传说,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一天,曾有一队豪杰壮士结盟发誓,要对此洞探索个究竟。他们打着十二盘锣鼓,从洞内深入,行进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结果在山岭绵亘、十里开外的现今李集乡的峡口(天然关隘)一山洞口,仅仅出来了一条汉子。这汉子伤痕累累,不能目语。其景况说得十分玄乎。

从此,乌龙洞被越传越神秘,人们对它的敬畏之心也愈加强烈。渐渐地,前来此洞烧香磕头的人就多了起来,祈求神灵保佑平安的,叩请菩萨送子赐福的,几乎长年不断。邻里有位长辈曾跟我讲过,打他懂事起,凡到乌龙洞进香求子的,十有八九都圆了心愿。这乌龙洞随后还兴起了庙会。每年的农历九月十九日,方圆几十里外的人都来这里赶会,山上山下人流如潮,异常热闹。记得在我就读小学的头两年里,到了逢庙会的日子,裹着小脚的母亲带着我吃力地登上山来,进入洞里烧上一炷香。母亲把香燃着放稳后,就叫我跪下磕头。然后,母亲自己也跪下来,一副虔诚地轻声道求求菩萨施恩,保佑我儿子长命百岁,得富得贵……”母亲从没进过学堂门,大字不识一个,可她说这些话时,我却觉得她胜过文化人。等敬罢了香,母亲才给我买了两块芝麻糖。那是我记事之后感觉到最最好吃的东西。我拿出一块给母亲,母亲却说我口渴,不想吃(实际是母亲自己舍不得吃)。”在乌龙洞外的岭坎、山道旁,排列着各类小摊货,有人概而言之:“香蜡炮仗(即鞭炮)黄表纸,花生糖果猴儿食(即小点心类),针头线脑加衣帽,蓑衣斗笠筐篮子”,可谓品种繁多,琳琅满目。

“文革”期间,乌龙洞庙会停歇了一些年头。自上世纪80年代中期起,庙会又重新恢复。听老家的人说,如今赶庙会的已发展到百十里外的乡民,到洞里烧香磕头的人更是一年比一年多。

顺乌龙洞外山路下行,再西去七八里之外,是一道宽窄不一、梯田相连、枕河而下的长冲,即我老家所在行政村的主要辖区,故得名“洞冲村”。由乌龙洞口直下山脚,再拐向东南,上下二、三里是一湾夹山大沟,名为“乌龙洞沟”。沟内,梯田层层排列,过去一年一季水稻,收成倒也不错(这些年青壮年人外出,加上离村子远,这里已没再耕种)。那时一进入阳春,田畴上秧苗青青,涧溪里流水潺潺,空谷中鸟儿时鸣,沟上沟下全然是一幅诗意般的画景。特别是那山上一片片、一簇簇、一丛丛的映山红,在温情的阳光下恣意地绽放,红艳艳,美灿灿,一经清风拂过,纷纷然一齐向你展示着生动的笑脸。还有那精灵似的兰草花,大都隐在丛林山间,当轻风徐来,你就会被其独特的香味所陶醉。这时,你不由得循着香气传来的方向上山去找,躬着身子去寻。找着了,看她衬着绿绿的叶裙,婷婷地立着,水灵灵地向你点头微笑,你整个身心便被融化了。扑鼻的香气直沁肺腑,美不可言。是清淡之香?是清纯之香?还是清馨之香?仿佛全是,则又不尽然。你只觉得这沟里的世界若仙境一般。时至秋天,满沟的庄稼散发出成熟的芬芳气息,田间金灿灿的稻子在微风里涌着细浪,地里的红薯、花生被翻出一串串、一蔸蔸红的、黄的或白的胖肚肚,煞是好看。再放眼远处的山岭、山洼间,苍翠的松树林,红黄斑驳的枫树、檀树、橡树林,以及毛栗、板栗、核桃、洋桃、山楂等混合交杂的各种山果树林,色彩纷呈,灿如绣锦。当你不经意间,在三不远、四不近的地方,这儿窜出去一只野兔,那里飞起来一只山鸡,令你又惊又喜,又漾出笑意,心里还一定会说:“这里真是一块宝地!”

乌龙洞沟不仅四季风景宜人,而且占有独特的地利。它的东南面,承接逶迤连绵的崇山峻岭,远高近低,使沟内孕育出十几处泉眼,较大的有三处,泉水清澈澄碧,长年涌流不息。这便使得我老家杨家寨上上下下的田园大部分都成了自流灌溉之地,水稻庄稼基本上旱涝保收。1968年,这一带曾连续数月干旱无雨,是史上少有的大旱之年。而我老家冲上冲下的水稻,依然获得较好的收成。那时尚值“文革”的热潮期间,村上的人白天害怕被造反派发现会挨训挨批,就趁着夜深人静时悄悄上山,摸到乌龙洞里烧纸燃香,叩谢神灵的关爱之恩。乌龙洞沟最下面的一处泉眼,水量最大,水质也最佳(有人检验过)。于是为了护泉,在1997年初夏,我怀着报答家乡父老养育之恩的朴素想法,适时向信阳市农业外资项目办公室申请,为家乡争取了一点资金。乡亲们也就一齐出力,很快给这一处泉眼修筑保护起来,并铺设水管引入各户,使家家都用上了清亮亮的自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