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俞心樵诗选(长江诗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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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星空下歹徒靠近家乡(3)

一棵从南到北的树,被蛀空的是存在的喇叭

再大的风也吹不响。

在这一边

生活的鼓却被敲打得如此匆忙而剧烈

痛痛痛,那棵被蛀空的树敲打着汹涌的海面

谁还发现被蛀空的大海?啊,忘掉我忘掉我

从南到北,就像树叶忘掉树枝

树枝又忘掉它的根须

1995125华东师大

种种迹象表明

断裂的声音天天折磨着我们。在多媒体光影中

你泪光闪闪,仿佛众多月亮的并列与闪回

仿佛大海被打碎,重新聚合已不可能

悲观主义的天空有一架永不降落的飞机

欧几里德的空间观念已被抛弃

时间筛选着流水中女同学扭动的尾巴

“亲一亲女同学,胜读十年书”

我们在公共澡堂泡着,要洗一洗下凡之后的荒谬感

除了断裂,诗歌再没有别的内容可言

除了枯燥,眼睛不允许还有任何其他用途

捡起一丁点儿美学就可以向你倾诉未来

用尘埃悄悄融合着悲哀的卓越风格

至于我究竟看上了哪个女同学,这是秘而不宣的事

这多多少少意味着:“我还是很传统,很传统的”

但亲人们已被卷进了精巧的仪器中享受新经验

种种迹象表明,我们已到达地狱

传授知识

在此之前是雨水

蒙住了校园惊慌的脸

是乌云证明坏天气

月亮证明悲欢离合

在此之前蜜蜂是狮子的眼睛

把诗行分布在奇花异草中

你所热爱的音乐与碑文

也曾经深深扎根

并且在昏睡中

像蜜蜂叮咬,让我梦醒

让我在狮子的雄心中

学会审慎的化妆术。在此之前

啊雨水冲淡画布上的甘甜

甚至冲淡电话里急迫的喘息

在此之前那求救的呼喊

使一切宁静与完美稍显卑琐

那求救的呼喊,分不清

来自比自己苦难的国度

还是来自天堂?一切宁静

与完美,更显得可疑了

在此之前你已证明血不是好玩的

而百万小诗人搬来搬去的脸

迫使你向棕榈、向大理石

传授你黑暗的知识

黑暗中群星闪烁

但黑暗中没有一个学生让你放心

黑暗中你决定,你发誓

要用自己的血,自己的雷电

在此之前你的生命只有一个

秘密:忠于人类,追求自由

还有一个秘密归于死亡,没有人知道

何时?何地?何人下的毒手

当你看清我时

幸福不再成为方向。我们避开

羊皮纸遮盖的巨大漩涡,继续破破烂烂地航行

鲜花撒向肮脏不堪的剧场

又一次船毁人亡。时间的指针冻成冰凌

但一个上升的形象被烧焦了皮肉

我曾经是个面目不清的人。当你看清我时

我只是一大把灰!我只是一大把灰

并且冷冷地撒向那些祈求长命百岁的现场

多少年过去,我的快乐在于发现

一个比我更加快乐的人。但是今天

比起人类的痛苦,大海仍然是浅了一点

我们再也不能像小羊羔那样祝愿春天常在

我们不顾一切抓住不放的东西,既不是天鹅

也不是乌鸦,而是日复一日的无聊与麻木

人类在基督的星空下全部吃错了药

我的心像一只从未在松树上跳动过的松鼠

对于生活,写诗是我犯下的最大罪行

我早已活得不耐烦了,几乎可以再死一遍

像星星被月亮领回,像落叶变成止痛膏

谁说我还算过得不错?整个世界

正以极端仇恨的方式在向我致敬

陪伴着一个比芸芸众生更加真实的亡灵

谁说我还可以活下去,并且继续写诗

继续、栩栩如生,在畜生的爱情舞台

在以消磨时光为己任的时代。必须对行尸走肉肃然起敬

必须警惕那个传说中的英雄混入我们的队伍

必须让摇头摆尾的小灵魂成为文学的主旋律

啊多少次船毁人亡。我们的职责在于创造苦难

当少女心中的高科技扑向港湾右侧的屠宰场

在受苦受难这方面,我们早已取得辉煌成就

纪念马丁·路德·金

在白天与黑夜之间,你寻找着

生存的国度。在正题与反题之间

你挖掘着一个被埋葬的合唱团

你挖掘着,忘掉了黑人根本没有土地

黑色的金属之王,因接下

最困难的任务而发出了光

你不可能是个狭隘的种族主义者

我们被你牺牲的繁殖能力带向八方

避开月光下的荆棘,在蝴蝶

吃着蝴蝶的时代,一只插满翅膀的野猪

发现了命运更为惨烈的白种人和黄种人

什么都做了,但一生基本没有变化

你忧伤似海,关注着

沙漠。在鲜花盛开之时

世界更荒凉了。在手握着手的角落

那种疼痛,像艺术没有止境

人间最低的教育,地狱的最高知情者

在暴力与非暴力之间,你证明了

第三条道路的存在。当你

卸下时代负担,我们却更沉重了

三K党和白人公民委员会

正在星光灿烂的大海边私设刑堂

啊喊叫!喊叫!即使是满腔胡言乱语

也抵得上成百套冰冷的理论体系

最终是石头发言:“我自由了

我自由了!感谢万能的主

我终于自由了!”在旅馆的阳台上

一颗小小的子弹兑现了你永恒的发言权

199844旅途中

为安全起见

满天的猫和狗

照耀着狱中的大海

满城的出租车

空空回到家

“噢亲爱的,你怎么

还在写这样的诗”

春风化雨,我们的相遇

据说是才子佳人的现代版

一马车的鸳鸯和线装书

一马车的彩电和计算机

过于审美的分行写作

像一部反映天使们洗脚的电影

没有细节。因此我们无法察觉

历史的河流是怎样被弄脏的

“是的,亲爱的,我可以作证

A作家正写着B作家的自传”

像匪兵甲冒领了匪兵乙的战功

同样地,丙教授抄袭了丁教授的成果

只有我们这群不识字的人

还有一点梦想,还有一点血

还未被收拾干净。“一点不错

亲爱的,我上面有人,我翻看过

秘密档案馆中你们早已被打×的名字

当然,事情并没有这么糟,如果我们

有足够的勇气投降。”多亏在这方面

我的胆量有限。我不识字。但深知

历史的来龙去脉,一般而言

本地的宝贝都要由本地人来糟蹋

为了安全起见,我打算

给自己一个略为浪漫的悲剧性结尾

爬上孤岛,从生活这本大书中翻开波浪

向高处那一群羽翼丰满的死鸟致敬

我们的罪行

命运的骰子抛向魔鬼的桌面

这张桌子也曾是校长的桌子

窗外的天气阴郁,我们看不清四周的书架

只有少女们的指纹像鱼鳞闪烁

暴风雨过后,上课铃响了

我穿过扔满帽子的大操场

要去给同学们讲一讲布拉格的故事

整个校园的电线斜挂在树枝上

死亡,这是我给你们讲的第一课

死并不可怕,就怕死错了地方

这就像生活,一对错误的父母

在错误的时代把我们生在一个错误的国家

除了犯罪,我们别无选择

更多的故事来自北京,鲜花和青草

是死者的语言。我们的罪行

与校长一比,简直微不足道

更宝贵的是犯人们的时间,一脸盆鸽子肉

期待着和平使者,闪电掠过窗外

一个极端无耻的人竖起了不朽的雕像

一个无比纯洁的人早已灰飞烟灭

19991113

雪景或新的哲学

没有谁要求秩序。杂乱无章的大雪

带着我们混乱的心灵徒劳地写作

只有孩子们在一片苍白中呼唤

他们堆成的雪人变成一个个护士

来照顾我吧!大雪像我的年龄

在增高;像一个挣足了钱的富翁

耗尽青春和健康,只剩下单一色的腔调

向五颜六色的家奴出示厚厚的账单

你我他,只剩下少得可怜的回忆

一个酒鬼再也喝不到美酒

往日我们赞美,每一场雪都使我们写诗

如今每一个女人都使我们劳命伤财

汽车在减速,友谊更加谨慎

一个矢志于追求温暖的人已经发疯

他穿着破衣烂衫指挥交通,剧烈的碰撞中

有人在为一个失去地域特征的姑娘哭泣

大雪遮盖了我们多少愤怒、悔恨

和恐惧。大雪甚至遮盖了洁白本身

为什么护士们要用新闻语言来安慰我们

为什么这场大雪不能说明白往日的大雪

新的哲学降落在我们可有可无的脸上

白纸黑字:没有脸我们也还可以再活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