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法义上前抱住他说:“别急!脑袋命大,我亲眼看到他被崩到地上,就那个分量不死也得扒层皮,他命大你相信我。”
佛爷听完呜呜地哭开了,他捏住石法义的棉袄,像抓着救命稻草般流着鼻涕一字一字说道:“湛大头活得不容易……弟兄们死就死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可他记性太好,这么多年就算他做梦都能把弟兄们的名字再念一遍,我就怕他自己不想活了。”
“你明不明白?我是怕他自己不想活了呀!”
“你相信我。”石法义紧搂他的肩头,也有些鼻子发酸,他哽咽道,“都这个节骨眼了你冷静冷静,你是我们连最沉稳的老战士,千万别在这里犯糊涂呀。”
这时那个年轻的卫生员摇摇头,说:“在胸膛上开洞肯定不是个办法,这里没有血浆供应,我看还是把静脉挑开,先把血放了再说。”
小眼张一愣,愕然道:“那不是更危险?连长不是牲口!这血放是放了,止不住咋整?”
老谢却点了点头,说:“这娃说得不赖,开胸脯子是没办法中的办法。”接着他问:“小兄弟你说怎么办?”
卫生员说:“生堆火,找绳子,我要一把锋口锐利的刺刀。”
佛爷哭得大鼻涕一把一把的,嚷嚷道:“你他妈是不是卫生员呀!这还用生火?整个德川都是火堆!”
卫生员扭头瞪了他一眼说:“要新生的火,这废墟的火有毒!”
石法义又按住佛爷,交代一声便去寻找可以生火的木头。卫生员也没作声,他抬头看了一眼老谢,说他头上有弹片,先把自己的伤料理好再处理湛江来的事。老谢这才想起自己也受了伤,一旁的小眼张翻开老谢的狗皮帽子,果然看到一小截弹片,他掏出白酒洒在老谢头上,然后揪出弹片啧啧称奇:“我说小兄弟不赖呀,这都能合计出来,你是哪个部队的?”
“三四零团的。”
“一一四师?”
他皱着双眉有些痛苦,持续不断的穿插使得这个小卫生员紧跟在部队后面一路收治遗留下来的伤员,过度的疲劳让他有些恍惚,血肉横飞的战友和垂垂而危的眼神已经令他感到麻木了。
“嗯……我们团还在往西穿插,大部分伤员都留在路上了……”
老谢问:“打下德川了还往西插?再插就插进大海里去了。”
卫生员铁青着脸,说:“这是朝鲜中部,离大海还远着呢。”
“你这娃挺有意思,叫啥?”
“王德。”他刚说完,佛爷就咧着嘴嘟囔道:“我说姓王的,再不动手人就翘辫子了,他们要开膛破肚,你又怎么说?”
王德又瞪了他一眼,将湛江来的棉裤扯开,又顺来小眼张手里的白酒倒在大腿内侧,淡淡道:“简单,挑了静脉放血。”
小眼张瞅了瞅老谢,还是感到不安,他低声说:“我咋感觉不对呢?静脉和动脉有啥区别啊?这要是挑开了,血肯定止不住啊。”
这时石法义点了堆火,从腰间抽出一把刺刀交给王德,说:“连长的命就交给你了。”
佛爷转过头不敢往下看,可就在这一扭头的瞬间他竟然看到了九死一生的枪嘎子,这小子让蛮牛背着,凑到一起后他看了看连长,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
佛爷摆摆手,说:“别问!也别说丧气话!脑袋死不了!”
枪嘎子咬着嘴唇四下打量,包括他在内,他们连总共也就七个人在这里戳着。他抹着泪水问:“人呢?咱们连的人都哪去了?”
佛爷的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他瞅着大路上的部队问:“在这里的都是一一二师的,当初顶在塔楼的就剩你俩了?”
“还有书里乖。”
佛爷一听有些安慰,他说:“就合计这个湖北佬死不了,他人呢?”
枪嘎子抽噎着说:“领赏去了……”
枪嘎子的这句话虽然说得低沉,但在场的人还是听得真真切切,在湛连几乎覆灭的情况下,这小子竟然还有心情去领赏?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枪嘎子急忙说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救了我和蛮牛两条命呢,而且还俘虏了一百多个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