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重建中文之美书系领衔
5053600000032

第32章 领衔:陈然(8)

正是在对“弱势群体”进行“人文关怀”的角度和意义上,我很欣赏江西青年作家陈然的一些作品。我对陈然的经历和文学创作了解不多,仅知道,他生于1968年,还很年轻。但从这部《幸福的轮子》所选的20篇作品来看,他对社会生活有深切的体察,艺术感觉很好。题材取向极显人生历练,艺术手法也很老到。他的题材的领域大致有两个方面:一是写“弱势群体”的人生际遇;二是写青年男女的现时心态。这两方面都写得很有特色,但我尤为欣赏他描写“弱势群体”的那些故事、那些人物和那种独特的风格。……陈然这部集子中,《幸福的轮子》《亲人在半空飘荡》《我们村里的小贵》《死人》《怀念桑树》《民歌》《张拳的光辉历程》等,都可以说是写“弱势群体”的。主人公有三轮车工人、苦力轿夫、中小学教员、家庭主妇、村姑弱女……他们往往命运不济,遭受着人生的各种苦难与不幸。但是,在作者的笔下,这些不幸者中的大多数,虽有命运的哀叹,但几乎都不怨天尤人,他们善于从苦难中寻找生活的出路,从不幸中剥离出痛苦而取得欢乐,从卑微的境遇中表现出崇高的精神境界……我读陈然这些作品时深切地感到,作者对“弱势群体”中的那些正直善良的人们是充满着热情的,对他们的艰辛劳作与幽默智慧充满着赞美,这与我读那些单纯去展览底层苦难和卑微心理的某些所谓“审丑”作品,感受是大不相同的。我从这些作品中看到作家立意新颖、匠心独运,对“弱势群体”不仅同情,也有期望,对这些弱者改变命运的努力寄予热情的关注,表现出一种充满激情的高尚的“人文关怀”。

——缪俊杰《“以人为本”与“人文关怀”》

我十分钦佩陈然写作上的这种执著,这种挖井式的姿态。从目前的创作来看,陈然始终关注着社会的底层,评论家缪俊杰先生非常称赏他对“弱势群体”的关注。……到了2004年,情形已经发生了相当明显的变化,从他的几篇作品来看,“轮子”不管怎样向前滚动,“幸福”与温情再也不会到来了。陈然已经具有直面现实的勇气,他做好了充足的心理与认识上的准备,与其把愿望寄托在虚无的未来与美好的祝愿上,不如干脆让现实的残酷逻辑来演绎一切。这从陈然对故事结构的安排上也可以看出来,《幸福的轮子》那种早期作品典型的悬置式的结尾没有了,那些渐行渐远渐淡未置可否的尾巴被陈然干脆利索地一刀斩断,宁可牺牲作品的诗意,他也要将残酷的现实甩在人物面前,再不作善良的安慰,他明确地告诉他的人物,不管他们作怎样的努力,结果都是徒劳的,他们不配有好的命运。因为陈然不但看到了现实生活铁一样的法则,更看出了这些人物自身的痼疾。

——汪政、晓华《诗意的消失》

近几年来,底层写作的风格似乎定型了,因为一说到底层,那就意味着同情、怜悯与批判,于是其艺术风格也相应地呈现为正剧的或悲剧的,严肃有余而轻盈不足,单一而僵化。陈然不是这样,他的近期小说表现出越来越自觉的主体意识。……同样是写底层,陈然是自信的,也是放松的,他不惮人们说他对底层缺乏同情,也不顾忌人们是不是认为他歪曲了底层的形象。如《手》《蚯蚓》《我们小区的保安》《愚人节》《南瓜籽与伊拉克战争》等作品,都充满了戏剧性、趣味性、夸饰、调侃、反讽等喜剧性元素。《董永与七仙女》等几部作品实际上都是悲剧性的,但陈然却以喜剧的、幽默的语态去叙述;人物如老何、南瓜籽的行为是鄙琐可笑的,但陈然却能以“正剧”的方式很严肃地加以表现,这都是对人物相当成功的反讽式的处理,而这种故事层面与叙述层面的声音则构成了作品的复调。陈然的大部分作品在结构上都是对话体式的,即使短篇,结构也是对话体式,比如《蚯蚓》的冲突实际上是多重的,至于《愚人节》中的文化习俗、游戏规则与人物的悖反行为,《南瓜籽与伊拉克战争》中的故事文本与新闻文本、广告文本,《董永与七仙女》中神话传说、电影文本与故事文本更是具有相当的意义张力的对话。近作《我是许仙》写得更为放松,它首先采取了经典小说常用的愚人视角,现实生活经过黑豆的表达变形了,它与真实的生活形成了反讽的关系,使得在正常的视角下无法形成的叙事成为可能。比如换成一个正常的人,要么不会参与到姐妹俩的犯罪行动中,要么就是她们的同谋。当然,最根本的,黑豆外出寻找白蛇这一小说最基本的故事框架也不可能形成。《我是许仙》充满了一种谐谑的、狂欢的气息。由于采取了愚人视角,事物残酷的、严峻的一面被弱化了、遮盖了与忽略了,一些行为的性质被模糊了,一些事件的意义被隐去了,比如姐妹俩的犯罪行为,在黑豆眼里成为神秘的、神奇的游戏,而他本人的不幸也因为其幻想与超乎常理的夸张而变得滑稽可笑。《我是许仙》从文本上看是复调的,具有后现代的意味;它是小说的,也是日记的,又是戏剧的,它的潜文本就是《白蛇传》。陈然好像对这种方式情有独钟,在此之前,他就曾经写过一篇《董永与七仙女》,它的潜文本就是《天仙配》。在《我是许仙》中,黑豆一直以《白蛇传》的人物与剧情来看待现实。小说是表现当代生活的,但这个当代生活被《白蛇传》的方式处理过了。它实际上完成了两种叙事,一种是显性的,即黑豆的,也是《白蛇传》式的;一种是隐性的,是姐妹俩的,现实的。这一显一隐,构成了富于张力的审美空间,形成真实与虚构间的荒诞和错位,也形成阅读上的失重感与虚无感。所有这些,当然是美学的,但又是认知的,因为它给了人们别一样的视角,而它更大的意义在于在对底层的表现上,它使更多的可能成为可能。

——晓华《底层如何呈现》

陈然的小说,艺术上有一个鲜明的共性,那就是以轻微的笔触描画细节,这其中包括对生活细节的刻画。但陈然更关注的还是人的心理世界,所以,读陈然的小说,你不要试图读到一个多么惊奇的故事,但你肯定可以得到一些心灵的启迪,可以领悟到心灵之间的交流,也可以感受到心灵的震颤。就像有一把锋利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手术刀,在轻轻地引导你,去摸索与触碰那最敏感也最隐秘的人类心灵世界。

陈然展示的心灵世界,并不是无所不包,而是有一个共同的中心,那就是针对着人性的软弱。……也许,在陈然看来,虽然这些弱点是作品主人公的,但它同时也潜藏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只是我们平时没有注意,没有那么极端的机会爆发出来罢了。

所以,读陈然的小说,很自然地产生类似读俄国小说大师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的感觉。虽然他的小说没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那么阴暗,揭示的人性世界也没有那么深邃和宽广,但将人性世界和细腻的细节描写结合起来,去准确地捕捉心灵世界的每一次律动,以细节方式展示人类最隐秘的心灵世界,他的小说确实具有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某些魅力。相比之下,陈然的笔触更为轻柔,也更为细腻。我们有理由对陈然寄予更多的期待。

在当下中国文坛上,像陈然这样执著地关注人类心灵、关注人性世界的作家已经不多了。人们都热衷于涂抹现实中的种种浪漫或传奇故事,热衷于对外在物质世界的关注。其实,人性是一个更丰富也更内在的世界,也更值得作家们去关注。因为,我们所生活的,首先是一个人的社会,而不是一个物质的社会。

——贺仲明《轻轻触碰人性的软弱》

一个好小说的针对性和探索性,大概就是类似的方向:人身上的永恒特征和永无止境的想象。以陈然先生的审美,他设计的小说款式不太可能流行开来,相对适合一部分人。喜欢克洛德西蒙、胡安鲁尔福、马丁瓦尔泽等人的小说款式的人也不会多,他们多变的、极不稳定的款式,正是基于对人类纷繁的内心、想象力的尊重和引导。

……那些照搬生活、循规蹈矩的小说,对读者无疑是一种侮辱,读这样的小说,读者的思路大多会自作主张,会任性。陈然的小说不给读者这种机会,任性的是他本人。任性就是不断地变化,这需要勇气。陈然在我眼里是位任性的梦想者,随着梦想的深入,他已经在尘埃覆盖下的人性里发现了诸多蛛丝马迹,这些充满疑虑的东西,逐一成了他小说里的吉光片羽。他由此获得了心灵的安宁,也是对一部分读者的生存安慰。我想,这才真正叫精神文明。

——朝潮《陈然小说中的山鲁佐德》

陈然的短篇小说没有固定的题材类型,各种题材几乎都有所涉及。有反映官场黑暗的,如《剃刀》;有回忆儿时往事的,如《水画》;有表现农民工情感生活的,如《幸福的轮子》;有展示农民艰难生存境况的,如《死人》;有书写城市人精神空虚的,如《热爱明星》……看起来简直就像一个大杂烩。所以在读他的作品时,映入眼帘的总是林林总总的人和林林总总的事,每一篇都会给你新鲜的感受,你仿佛穿梭在这个世间的每一处角落,不由自主地就听到、看到了许多已经发生的或正在发生的事情。最终,你会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生活。不怎么惊心动魄、曲折离奇,却显得格外真实自然、沉重悠远。陈然的小说,大多数作品的主人公都是生活在官场、职场、情场的小人物。这些人物用他们并不怎么深邃甚至是多少有些世俗气、猥琐气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然后把他们听到的、看到的、想到的向你一一道来。

陈然的作品虽然也具有浓厚的平民意识和底层情怀,但其对于底层的观照,却并没有陷入新写实主义自我创造的桎梏之中,而是在袒露其对底层悲悯同情的同时,以一种中庸仁和的姿态来看待底层,书写底层。他笔下的底层,既不是后现代主义式的歇斯底里与非理性解构,也不是新写实主义式的向现实屈就和阿Q式的精神胜利,而是在困境中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作出自我的反抗。或乐观积极地面对繁琐又充满着幸福感的生活,或以决绝果敢的气概向现实中的种种不如意发出不平的控诉,从而达到维护自己尊严与提升自我价值的目的。

——王春林《营筑短篇里的大千世界——陈然短篇小说论》